高心瑜的眼神帶着哀傷,卻又深邃,根本看不穿她真實的想法。
“她爸爸走了,你可能知道她傷心,但并不是很明白這個突然的變故對她而言意味着什麼......”
舒家隻有這麼一個女兒。
當年高心瑜有試探過舒岩要不要再生一個,畢竟當時剛嫁進來沒多久的她還是有些軍政家族的心裡負擔——繼承家族衣缽從軍的話,男孩子是要比女孩子更加來的現實的。
可是舒岩想到沒想就否決了她的這個想法,說孩子是緣分,老天給了什麼就是什麼,不要強求。
且不論舒老爺子對從小就漂亮精緻的舒未有多疼愛,外表看起來十足嚴父的舒岩對這個獨女寵之入骨,恨不得将世間最美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面前送給她醢。
這麼多年來,葉城同一輩的人都知道,舒家大小姐是軍門舒家的一塊無價之寶,所謂的掌上明珠,萬千寵愛,不過如此。
而對于舒未來說,舒岩對她的重要性,遠不是單單因為自己的父親情感上和行為上的疼愛。
舒家畢竟從政多年,這種優越家世的延續其實至關重要,可是舒岩卻為了這個女兒,擋着外面的世俗流言,為她拱着一片天空,任她肆意飛翔......
用朋友的維度來描述,他是舒未的現世知己和伯樂。
他發現了她音樂的天賦,給最好的資源去成就她。
他發現了她感情的執着,給最好的擋風牆護着她缇。
他唯一對她發過火的一次,隻是因為他不願意相信,他寵愛了多年的女孩兒,竟然是無法擁有一段符合道德倫理的婚姻的第三者......
太多的回憶在最後一刻彙總而成湧進腦海中時,可以将人淹沒窒息。
舒未此刻承受的痛,沒有人能夠感同身受。
高心瑜喉中發澀,卻突然瞥到男人微閃而過的表情,瞬間回了神......
“噢,或許我錯了,你其實能明白......”
她怎麼會忘了,當年這個男人獨自承受的喪親之痛,哪裡比不上此時的舒未呢......
想到這,高心瑜再度重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扶着桌面從椅子裡站了起來,聲音輕柔了許多,“她不是一個愛瞎琢磨的性格,可是她天生敏感,如果她意識到了你的什麼情緒和事情沒有告訴她的話,她會自己困住自己。”
不願意主動問是她一直執拗的一種惡習。
舒未有時候很現實,有時候卻又停留在夢幻的虛構裡自欺欺人。
男人沉默,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認真聽訓,一言不發。
簡單再囑咐了幾句,高心瑜還是讓男人先回房間照顧舒未了,自己一個人則下樓去跟白叔最後确認明天的一切事宜。
慕栩墨推開舒未房間門的時候,女人還在浴室裡沒有出來,嘩嘩的水聲聽得男人眉頭直跳......
長腿快步邁了過去,連門也沒瞧便直接推門進了去,一眼便瞥到女人坐在已經滿得溢出來的浴缸裡呆滞,根本看不出臉上真實的情緒。
心裡不好的預感一波接着一波襲來,慕栩墨随手抽了條浴巾,直接走過去把女人裹着抱了起來,轉身走向門外的時候還是低頭親了親女人微熱的臉頰,哄道,“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他來的路上已經有心裡準備這一段時間女人的情緒會嚴重受到沖擊,可是到自己親眼目睹這個過程的時候,他還是心裂得厲害。
這種似曾經發生過的感同身受和已經被自己強制性深埋在記憶裡的痛楚,他不願意他愛的女人經曆一遍。
舒未溫順地靠在男人的懷裡,紅腫未退的眼睛依舊木木睜着,嘴唇蒼白緊抿,好似隻要一打開,她就會壓抑不住地哭......
輕輕把女人放在了床褥上,男人随後也睡到了女人身邊,伸手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輕撫她的頭發,柔聲安慰道,“先喝點水,嗯?”
女人依舊沒有反應。
就這樣靜止了好久,久到男人以為舒未可能要睡着了,低頭一看,才發現女人的眼睛幾乎沒有眨過,空洞得冷寂。
慕栩墨心裡一沉,擁着女人的手緊了些,斟酌了許久,才低低說了這樣一句:“等葬禮過了,我們好好談談,好嗎?”
他不是不想讓她知道當年關于他母親的事情,隻是總覺得并非必要。
可是如今看這個樣子,他又心蹙得厲害,隻能就此退步,即使結果并不會改變太多。
舒未眼角微微動了下,随即垂了眸,樣子平靜,可是就是不說話。
沒有辦法再用言語安慰些什麼,跟着她一起沉默安靜到淩晨四點的時候,兩個人才慢慢睡了過去。
......
第二天一早,七點未到,舒未已經醒了,雖然事實是這短短三個小時不到的時間裡,她反複醒了幾次,根本沒有睡多少。
轉頭看了眼一整晚都抱着自己的男人,女人冷淡疲倦的臉色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别的情愫,隻是輕輕掙開了男人擱置在她腰間的手,欲掀開被子下床......
”醒了?”
男人也沒有睡熟,很快因為女人的動靜醒了過來,微睜着眸,低啞的聲線輕而易舉滲入人心。
“嗯,起來了,爸爸在等着......”
這是女人從回來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如果昨晚在醫院的時候她讓人走的話不是對他說的話。
“好。”
男人眼裡閃過一絲異常的光,很快也起了身,跟着女人進了浴室洗簌,然後一起下樓簡單吃飯開始準備舒岩的告别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