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宗渭怎麼也沒有想到,皇帝會把兵符交給他!
接過兵符的時候,曹宗渭還有些恍惚,自從居庸關回來之後,他便上交了兵符,他和這個拿在手裡沉甸甸的東西,已經一年沒有碰過面了。
曹宗渭身為中軍大都督,隻有領兵之權。大明僅有兵部和皇帝才有調兵遣将的能力。
現在曹宗渭得了兵符,等于可以号令手下将士,隻要他留在京都扶持九皇子,就算兵部持有兵符,太子等人想要造反,也絕對不可能。
皇帝這麼輕易的就把兵符交給了曹宗渭,也不知道是病的太厲害覺得已是窮途末路,才對他托付如此重任,指望着他臨重要時刻,做出最明智的決定,還是說已經下了決心要廢太子,想立九皇子為太子。
曹宗渭半晌沒有說話,兵符已經到了他手裡,皇帝的意思已經不再重要了,何況眼前的君主已經活不了多久了,大明江山,幾乎已經快要易主了。
皇帝一直閉着眼養神,并沒有讓曹宗渭退下,君臣二人就這麼相處了好半天。
曹宗渭差點以為皇帝是不是昏過去了,他輕喚了一聲:“皇上?”
皇帝氣息均勻,嗯了一聲,緩緩睜開眼,道:“扶朕起來,朕要拟诏。”
曹宗渭道:“何不讓司禮監的人代勞。”
皇帝固執己見道:“朕要親自動筆。”
曹宗渭隻好道:“微臣把椅子移過來,省得您勞動。”
皇帝唇角帶着一抹淡笑,道:“好。”
曹宗渭起身,把沉重的一把楠木椅子搬到龍榻之前,備好了筆墨,親自研磨,将筆交到了皇帝手裡。
皇帝顫抖着右手,顫顫巍巍的寫了三行字,拟完诏,他道:“若……大局定下,這旨朕就放在禦書房裡,曹卿記得讓人宣讀聖旨。”
“臣遵旨。”
皇帝把聖旨交到曹宗渭手上,讓他放到桌上去,便欲躺下。
曹宗渭扶着皇帝躺下,把椅子等物移回原處,手執聖旨,快速的掃了一眼,無他,唯挂念平樂,這一紙聖旨,就是保她的命的東西。
曹宗渭出了大殿,皇後跟前的大宮女過來接了他,親自送他出宮。
宮女一路低頭,對曹宗渭小聲道:“皇後娘娘讓奴婢告訴您,皇上中了毒。”
曹宗渭五指收緊,唇抿如線,目視前方,問道:“怎麼回事?”
宮女道:“是先皇後留給太子的人下的毒。”
“毒可清了?”
宮女搖頭,道:“皇後暫且沒有輕舉妄動。”
曹宗渭皺着眉,若有所思。不光帝王無情,這後宮中的女人,也并非真情實意,方才在殿内,皇後那出戲做的可真好。
宮女又問曹宗渭,方才殿内皇帝同他說了什麼。
曹宗渭看着出宮的路已經不長了,便道:“我出了宮去同九皇子說,再由九皇子轉述。”
宮女面露急切,轉瞬即逝,送了曹宗渭一段路,便折回了。
出了宮,曹宗渭先回了武定侯府,不知為何,這個時候他很想念賀雲昭,想念他睿智聰明的夫人。
賀雲昭正在外邊曬太陽,乍然一見曹宗渭回來了,有些詫異,揚唇笑了笑,把手裡的物事都放下,起身去迎他。
“侯爺,怎麼回的這麼早?”
曹宗渭道:“回來取一樣東西,等會兒就要出去一趟。”
夫妻二人攜手去了書房。
關上房門,賀雲昭問他要取什麼。曹宗渭沒答話,把兵符從懷裡摸出來,遞給她看。
賀雲昭沒見過兵符,但是這種東西貴重莊嚴,一眼就能認得出來。她鎖眉問道:“是兵符?”
曹宗渭點了點頭。
賀雲昭驚訝地長圓了嘴巴,道:“皇上居然把這個交給你了?”
曹宗渭點了點頭,道:“皇上一直是很冷靜理智的人,估計他也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才臨時托付于我。”
賀雲昭微微點頭,道:“皇上的意思,應該與你的心意一緻吧?”曹宗渭答道:“是。眼下太子已立,若要廢,除非有足夠的理由,就看刑部什麼時候能夠查到戶部的纰漏了。等此事一過,便可廢而重立。便是他們想要謀逆,皇上手裡的兵符在我這裡,兵部也拿捏不了我
。”
賀雲昭道:“那便把握十足了,你何不直接去九皇子,回來一趟是為着要取什麼?要不要我替你找?”
她還沒反應過來,曹宗渭就将她緊緊地樓主了,粗重的呼吸吐在她的發頂,溫暖而濕潤。
賀雲昭有些愣然,卻也隻是回抱着他,環着他的腰身,道:“可是遇着了什麼事?”
賀雲昭連日不見客,在家都是披散頭發,或是用帶子簡單束着。曹宗渭吻着她的發頂,與她親密接觸。
他道:“皇帝中了毒,若不是因着這個緣故,應當不會支撐不過七月。”
賀雲昭震驚了,在皇宮裡,竟然有人給皇帝下毒!
“你是如何知道的?不會是皇上親口告訴你的吧?”
曹宗渭搖了搖頭,道:“皇上不知道這事,是皇後告訴我的。”
這句話包含了太多意思,賀雲昭不敢置信道:“也就是說,是太子的人下的毒,而且皇後眼睜睜地看着?”
不光如此,皇後還裝出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皇帝好似也信了。
曹宗渭道:“是,你都說對了。”
賀雲昭撫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皇後是想借此機會把太子安插在宮裡的人一網打盡?”能給皇帝下毒,想必太子留在皇帝身邊的人都已經是位高權重的老人了,這些人可以說是太子在宮中最後的底牌,便是以後要篡位,這些人也都會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要是把這些人清掃幹淨了,九皇子
往後的路便會更加順利。
曹宗渭看着她,道:“若是可以,我很想皇上多活些時日,皇上是個好皇上。”賀雲昭對曆代帝王政績略知一二,相比之下,宣帝勤政愛民,對皇子公主也足夠疼愛,雖無大功,也無大過,大明國力也一日比一日強盛。若是可以,她也希望宣帝多活十年,再十年,倭寇鞑靼絕不敢再
犯大明!
賀雲昭溫聲問他:“你在猶豫?”
曹宗渭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道:“我知道該怎麼做,隻是有些……齒冷罷了。”
賀雲昭握着他的手,語氣平穩道:“讓我來說吧。皇上也活不了多久了,就算活的時間再長一點,對外而言,不過加長了太子與九皇子的争鬥的時間而已,傷害的是大明朝廷和百姓。夫君,錯不在你。”
曹宗渭嗯了一聲,道:“我知道。我就是想你,所以回來看看你和孩子。”
賀雲昭抱着他許久,才道:“我和孩子都會好好的,你去吧,我在家裡等你。”
曹宗渭将她抱的死死的,随即松開她,道:“我去了。”
賀雲昭目送他出去,曹宗渭離開侯府,直接去了九皇子的府邸。
九皇子得知兵符到了曹宗渭手裡,也是驚訝異常,不過這事也是意料之中。皇帝雖然病了,朝堂之事他并非全不清楚,現在他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将來兩子相争,若要避免勢均力敵,導緻大明内部紊亂,不如在清醒之時就偏幫一方,替九皇子鋪好路,讓他順利奪嫡繼位,好安
定天下。
九皇子見了兵符也未多言,隻安撫道:“侯爺,父皇既然把兵符交與你的手中,自然是對你分外信任,請侯爺務必妥善保管,等逆賊有二心的時候,還勞侯爺勿要辜負父皇期望。”
在新帝登基之前,兵符曹宗渭是不會交出去的,九皇子也不敢搶奪兵符,相反的,他和皇帝一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用曹宗渭的時候,便十足十的信任他。
曹宗渭禀明兵符一事之後,九皇子便把皇帝中毒的事同他說了一遍。
曹宗渭說皇後已經派人告訴過他了。
九皇子便對曹宗渭簡單說了刑部近日取得的結果,現已經查出戶部财政赤字嚴重,估計過幾天廖先恒官帽難保。
就目前看來,太子黨人已經明顯處于弱勢,現在缺的就是個名正言順而已。
曹宗渭從九皇子府邸離開之後,便去了中軍都督府,開始暗中部署。
……
會審足足進行了一個月,由三司嚴查戶部,廖先恒犯下滔天大罪,嚴鈞當堂羅列上百條,刑部于六月二十日,将處理意見上交内閣。
内閣一向由馬元濱和袁淑山掌控,内閣收到三司會審之後的處理意見時,袁淑山着實有些欣喜,隻是眼下皇帝病中,昏迷不醒,三司折子上的意見,便是不能完全采取,也可取其十之八九了。
不管怎麼說,廖先恒的頭是保不住了,太子監管戶部,也該同時擔責。令人奇怪的是,馬元濱竟然丁點都不慌亂,甚至氣定神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