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昭回了忠信伯府後很快就把曹宗渭的事抛卻腦後了,現在她一心隻想着報仇,以及探查何雲昭的狀況。
就賀雲昭在鎮國寺所知而言,她覺着何雲昭的情況不太好,隻可惜這種事完全沒有頭緒,連大夫都束手無措,否則她真不想婆母死掉。
想了又想,賀雲昭打算去賀家親自看一眼,隻是不曉得甄氏肯不肯見陌生人。以她對甄氏的了解,母親應當是不大願意結交好友,賀家現在狀況也不太好,内宅一切也都要人操持,隻怕難得見到何雲昭了。
抱着極小的希望,賀雲昭還是讓人送了帖子給賀家,略表了對賀家千金的憐惜之情,意欲探望一番。
事情過去五天,帖子果然沒有回音。賀雲昭就知道暫時見不着何芸招了,若還要等她消息,須得等到下個月甄氏去鎮國寺上香的時候才行。
苦悶郁積,賀雲昭接連幾日心情不佳,連着給甄管事送了幾道“催命符”去,甄業召集人手沒日沒夜地核對冊子,整整五日才核對完畢,把丢失的、損壞的一一清點出來,歸入冊子。
那些被沈蘭芝和沈玉憐要去的東西,甄管事親自帶着人去全部要了回來,據說迎春居和秋水苑幾乎都被搬空了。
這事鬧出了很大的動靜,賀雲昭在正院正房都聽見丫鬟們議論,說一件件地貴重物品從那兩間院子搬出來,不曉得的還以為是正室夫人要搬院子呢。
聽到這消息的時候,賀雲昭正在查看府裡的賬本,有些爛賬是算不清了,她也不打算計較,忠信伯府好不好跟她沒有關系,她隻要能保證下人聽話,不給她報仇的事添亂就行了。
核賬的時候,賀雲昭與林永連有過幾次來往。新夫人恩威并濟的手段讓林永連很是信服,他不僅十分配合,态度也很尊重。
可見賀雲昭識人是沒有錯的。
賀雲昭查完了兩本,文蘭急匆匆地進來,禀道:“夫人,迎春居那邊鬧起來了。”
“哦?鬧什麼?”
“沈姨娘不準甄管事再帶人去搬東西了,甄管事派來的人說,姨娘披頭散發地擋在屋門口,誰也進不去。”
把茶杯狠狠地砸在桌上,賀雲昭猛然起身道:“就怕她乖乖從命了,帶上四個粗使婆子跟我去看看。”
賀雲昭說了這話,文蘭和文蓮都松了一口氣,沈姨娘太過難纏,她們真怕規矩就斷在姨娘這兒,往後又是一團糟。
賀雲昭帶着一行人浩浩湯湯去了迎春居,甄業見了夫人,抹了把臉,狠狠地松了口氣,新夫人不好惹,姨娘也不好惹,他夾在中間這是兩頭難辦!
甄業狗腿地給賀雲昭行了禮,為難地往院子裡看了一眼,朝賀雲昭投了個求救的眼神過去。
賀雲昭冷淡地看他一眼,也不大搭理,帶着丫鬟婆子就往屋裡去。
沈蘭芝見賀雲昭來了,動也不動,坐在門檻上掩面抽泣。
賀雲昭往裡面看了一眼,以前擺着的老檀木桌子和黃花梨的圈椅都不見了,空空蕩蕩看起來凄涼極了。
也難怪沈蘭芝會心痛至此,霸占了這些年的寶貝,一下子都吐出來,豈不是在她心頭割肉?
賀雲昭走上前去,站在沈蘭芝面前,道:“起來。”
沈蘭芝到底還是懼怕新夫人,乖乖地站起來,死死地等着賀雲昭。
賀雲昭完全無視沈蘭芝的眼神,對身後的人道:“給我繼續搬,我看今天誰敢攔!”
沈蘭芝下意識又要攔在門口,賀雲昭指着裡面的嵌貝流光閣簾、金絲錦織珊瑚毯道:“這兩件如何得來的,不如姨娘說給我聽聽?若是伯爺賞的我也無話可說,冊子上總會記着,若不是,你給我說說庫房裡的東西怎麼會跑到姨娘屋裡來?莫非姨娘和管事勾結,貪墨伯府的東西?”
甄業最怕擔責,小跑兩步上前,撲通跪在賀雲昭跟前,要不是礙着人多,恨不得把夫人的腿抱着才好,他光哭不落淚嚎叫道:“夫人明察!小的怎敢做出這種背主的事?小的定多隻是看管不力失職,任由下面的人和姨娘勾結,昧了庫房的東西,若說是小的與姨娘一起作奸犯科,那是萬萬不敢的啊!”
沈蘭芝氣的差點蹦起來,叉腰顫着唇指着甄業“你你你”了半天,若非旁邊的丫鬟合春合菊二人扶的及時,隻怕就要摔倒。
賀雲昭見沈蘭芝面色蒼白,吓得不輕,大聲吩咐道:“來人,扶沈姨娘去我院裡休息,把大夫也請到修齊院去。”
文蘭一招手,旁邊的婆子一擁而上,把沈蘭芝架了出來,甄業站起來招呼後面的人趕緊進去按冊子搬東西。
沈蘭芝嗷嗷大喊,迎春居的婆子媽媽們都曉得這是事姨娘做的不對,隻要哪個沾上,就能蓋上“偷盜”的罪名,故無人上前忤逆賀雲昭。
沈蘭芝才被架下了台階,迎春居門口赫然出現三個人,程懷仁氣喘籲籲地跑進院子,沈玉憐白着臉跟在後面,還有大氣不喘的曹宗渭。
程懷仁一見沈蘭芝被下人那般對待,沖過去推開幾個粗胳膊的婆子,惡狠狠道:“滾!”
沈蘭芝像瞬間得救,抱着程懷仁的手臂道:“兒啊,何芸昭她、她要我的命啊!”
曹宗渭冷眼瞧着,姨娘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說話太沒有分寸,新夫人下手貌似也有點過分,沈蘭芝畢竟是程懷仁的生母,在下人面前這般折辱她,太傷顔面。
賀雲昭淡定地走到程懷仁面前,看了沈玉憐一眼,勾唇笑道:“原來是憐姐兒去把仁哥兒叫回來了。”難怪說沈玉憐不在呢,原來搬救兵去了。
沈玉憐仰頭看着賀雲昭,咬着唇楚楚道:“我不能看着夫人欺負姑姑!”
賀雲昭大笑,直言道:“你是不忍心看着你房裡的那些東西被搬走吧?怎麼,甄管事拿走不屬于你東西,你心痛了?當初不問自取的時候沒覺得羞恥嗎?”
“你!”沈玉憐小臉發白,可惜想不出辯駁的話,死死咬唇半晌才低聲道:“我沒有不問自取!”
不問自取是為盜,在這麼多人面前,她不能承認自己是偷盜之人。
賀雲昭長長地“哦”了一聲,道:“那請你解釋下百寶嵌櫃怎麼在你的房裡?這冊子上卻沒有取出的記錄,按說這櫃子應該在庫房裡的。”
甄業忙跳出來解釋道:“夫人!這事小的不知啊,這櫃子可不是從小的手裡出去的!”
沈玉憐啪嗒地落着眼淚,低着頭說不出話,瘦弱的雙肩顫抖着,看得程懷仁心頭一痛。
程懷仁抿了抿唇,道:“母親,此事怪我,是我覺着櫃子适合姑娘家的用,隻知會了管事一句就拿去了,并沒有記在冊上。”
冷笑一聲,賀雲昭道:“我隻問你一遍,此話當真?亦或是你在替姨娘和憐姐兒受罪?”
程懷仁無所畏懼地揚起頭,道:“當真,和姨娘表妹都沒有關系,是兒子的不是。”他是府裡唯一的少爺,這些東西他動了又怎麼樣?
賀雲昭冷冷地打量了程懷仁一眼,道:“好得很!尚未繼承家業就把自己當男主子看了,說好聽點叫沒規矩,說難聽就是目中無父,是家賊!此乃你今天第一等罪,第二等罪,言而無信,答應我不再插手内宅庶務專心讀書,受人一撺掇便連師長也不顧,棄了學堂就往家來與我針鋒相對,你眼裡可有老師,可有嫡母?!”
程懷仁作揖道:“族學裡,先生許了我來。侯爺在此,母親不信可以問。”
曹宗渭正抱臂看戲,欲在賀雲昭出言不端之時再插手,卻沒想到程懷仁就這麼把他拖進來了,于是上前一步,正要開口道“是”,把今天這事大事化小解決了。
哪曉得賀雲昭兩指并攏指着曹宗渭呵道:“你住口!你若這般包庇仁哥兒,把忠信伯府唯一的哥兒養歪了,如何對得起伯爺?難道你要程家列祖列宗在天上罵死伯爺嗎?!”
這番擲地有聲的訓斥使曹宗渭傻了眼,也真切地勾起了他的愧疚之情,若是程志達還清醒着,必不願見到府裡唯一的兒子變成這種小人。
曹宗渭本來面對着賀雲昭,非常識時務地側身看着程懷仁,拍着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母親說的很對,懷仁,你心疼你姨娘我可以理解,但大道不可失,規矩不能亂。”
連曹宗渭都不幫着說話,程懷仁羞愧得紅了臉,亦覺着賀雲昭太不顧及他的顔面,嘴硬道:“母親教訓的是,兒子願意認錯受罰。隻是母親不該百般為難姨娘,還讓下人欺辱姨娘,怎麼說姨娘也是府裡的半個主子,怎能任由婆子們那樣對待?兒子看了難免生氣,這才沖動做錯了事。”
賀雲昭不疾不徐道:“看來你這罪責上還要加上一條,真不知道程家先人要是看到唯一的後人是這種沖動無腦的性子,放不放心把程家交給你!”
程懷仁隐隐發怒,十分不滿賀雲昭的指責,音量陡然升高道:“母親不仁在前,又何怪兒子沖動?”
冷笑兩聲,賀雲昭朝沈蘭芝看了一眼,她讓婆子把人架到正院,真的羞辱姨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