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醫院流程,隻要家屬簽了死亡證明,然後就可以把人領回去,再走一下公安局,将這個人判定為亡故。
那麼……這個人,就在這個社會消失了,人們對她的記憶,僅靠回憶。
可顧寒州卻怎麼也下不去手。
他寫過無數次自己的名字,從未如此深惡痛絕過。
他好幾次拿起又放下,最後直接硬生生的将筆捏斷。
斷裂處刺入皮肉,鮮皿順着筆管流了下來。
“哥,你……”
顧微想要說點什麼,但是卻被厲訓攔住。
“讓他靜靜吧,簽死亡證明對他來說太殘忍了。”
“可是……”
“走吧,他不是小孩子了,哪怕天塌下來,他也會料理好自己情緒的。因為,他是顧寒州,許意暖死了,他要走的路,還是要走的。你還懷着孕,這麼高強度的工作已經吃不消了,乖,跟我回家休息。”
厲訓憐惜撫摸她的臉。
她辛苦備孕了很久,終于得到了好消息,胎兒一切正常,再加上她本是醫生,對自己嚴厲要求,母體和胎兒都十分健康。
但肚子大了,勞累也吃不消。
雖然在手術室裡,多半是厲訓在主刀,她隻是在旁邊檢查心電圖,遞遞東西,可也陪伴了那麼久。
顧微點點頭,事情已經到了這個節骨眼了,誰也沒辦法挽回什麼。
她也要當母親了,自然十分體會顧寒州的心情。
可現在誰也幫不了他,隻有他自己才能走出來。
厲訓意味深長的看了顧寒州一眼,拉着顧微離開了。
她不肯回家,隻是去辦公室休息了一會兒。
她睡不安穩,幹脆在長椅上等着,心裡也好受點。
厲訓知道她在乎這個哥哥,他更在乎這個兄弟,所以也沒阻止。
她們在門外等了足足半個小時,顧寒州才出來。
顧微進去看死亡證明,發現已經被皿染透了,甚至被撕成了無數碎片。
沒有死亡證明,就不能上報,社會還承認這個人存在。
可……人就是死了啊,再怎麼躲避也于事無補啊!
顧寒州帶着許意暖的屍體回去,現在是夏天,屍體很難保存。
以顧寒州的權勢,想要保存屍體并不難,可季家卻來要人了。
季悠然從得知許意暖出事就怒了,她将許意暖視如己出。
她沒有孩子,她和白若年是雙胞胎。
許意暖等同于她的孩子。
她出事,季悠然比任何人都要着急。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顧寒州藏着屍體閉門不見,這算什麼道理。
季悠然直接找來了小型炸彈,将顧家的大門炸開了,誰也攔不住。
顧寒州像是失聰了一般,外面雞飛狗跳的,而屋内卻放着交響樂。
卧室裡本該放着床的地方,卻放了一個水晶棺材,裡面的溫度極低,可以完好無缺的保存着屍體。
季悠然風風火火的沖上樓,誰也攔不住。
她一腳踹開了房門,看到顧寒州像是石頭一般,紋絲不動的守在棺材面前。
他的眼裡隻有許意暖,根本容不下其他東西。
季悠然沖過去,直接将他推開。
他接連幾日,滴水未進,身子早已虛弱不堪。
就這麼輕輕一推,他狼狽的跌倒在地,可還是執着的起身,朝着棺材走去。
季悠然怒氣地揪住他的衣領,道:“暖暖出事了,你隻知道把她的屍體藏起來,把自己藏起來。你有沒有想過,怎麼會有那麼明目張膽的劫匪,剛好傷了許意暖。”
“你不去給她報仇,你卻在這兒傷春悲秋,那我的暖暖豈不是白死了?”
“顧寒州,要不是因為你,暖暖不會死。暖暖是季家的人,我這個阿姨帶走!什麼時候,你給暖暖報仇了,我就準許你去墳前祭拜。”
“否則,你這輩子都别想再見到暖暖,也别妄想給她上一炷香。秦越,你還愣着幹什麼,把屋内隻要是暖暖的東西全都帶走,我讓他睹物思人都不能,也被想自己立衣冠冢。”
季悠然向來雷厲風行,一言既出,根本沒有人敢違背。
一同前來的還有顧雷霆夫婦,他們已經在門口待了兩天兩夜,這屋子從裡面反鎖死了,裡面隻有許意暖和顧寒州,别的人進不去,也沒人進去照顧他們。
顧雷霆以為季悠然來肯定也要吃閉門羹,卻不想她彪悍地不得了,二話不說先安裝炸藥。
現在更是要把暖暖帶走,這不等用于要顧寒州的命嗎?
“親家,你要是把事情做得這麼絕,不是要老三的命嗎?”
“你兒子的命是命,我閨女的命不是命了?從暖暖嫁給你,就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顧寒州,你要是給暖暖報仇,那事情還好說。要是報不了仇,你死了也沒辦法和她同穴。”
“同穴……”
顧寒州聽到這話,眼珠子轉動起來,終于有了一絲反應。
“是不是,我給她報仇了,就可以讓我和暖暖合葬一處?”
“是,隻要你做到給她報仇。”
季悠然眯眸說道。
“寒州,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打算追随暖暖而去?”
“怎麼不可以?難道都要女人給男人殉情陪葬,就不能讓男人給女人殉情嗎?”
季悠然瞪了一眼。
“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雷霆急了,他知道他們感情深厚,離開誰都無法獨活,可他為人父母,肯定會有私心,希望顧寒州好好活着。
畢竟,他們還有個孩子啊!
他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如今又要分崩離析。
“阿姨,我想送暖暖去季家,我會給她報仇。”
顧寒州挺直了背脊,一字一頓的說道。
隻有報了仇,他才能了卻心願,有顔面的下去找她。
哪怕季悠然不說,自己也會去做的。
隻是,他振作不起來。
季悠然說的是,暖暖沒了,應該徹查兇手,而不是在這兒傷春悲秋。
她先走一步沒什麼,他很快就追上來。
她向來走得慢,自己走了後大不了走得快一點,一定能追上的。
季悠然聞言,也沒把事情做得太絕情,答應他送人回去。
顧寒州也不知道找了那個遊方和尚,給許意暖超度,點燃了二十四盞長明燈,要保持三天三夜不能滅火,不斷地在裡面添香油。
顧寒州不願意假手他人,一個人獨自守在房間。
季悠然讓他和許意暖獨處,白天到黑夜,黑夜到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