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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芸的舒心生活 寒小期 5877 2024-01-31 01:10

  第125章

  很多時候,人隻要看得開一點,日子自然也就過得好了。問題在于,大部分人都看不開。

  随着天色漸暗,周家小院自是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連周芸芸也在跟娘家人道别後,回了相隔不遠的自家,沒多會兒就迎來了歸家的孟秀才。臨近的街坊鄰裡們,也都陸續生火做起了晚飯,趕在天色完全昏暗之前用了飯,簡單洗漱後皆熄燈入睡了。

  然而,并非所有人家都是這般和樂的,旁的不說,單就是剛被周家阿奶轟出家門的大房一家子,就沒法安生的用飯入睡。

  縣城裡并不缺客棧,哪怕周遭數個鎮子、村子都遭了難,可那些災民是沒有餘錢入住客棧的,因此大房一家子隻走出了一小段路後,就尋了個門臉齊整的客棧交錢入住。

  大房的人口并不少,可很明顯他們不可能按着人頭定房間。事實上,即便周家大伯手頭上并不缺錢,他還是隻定了一個最下等的大通鋪,就是那種進門左右兩邊皆是長條炕,一邊讓女眷帶着孩子住,一邊則睡男丁們。

  付了錢,進了屋,周家大伯讓倆兒媳婦兒去左面的炕上照顧孩子們,又叫二山子去外頭買點兒吃食,雖說客棧裡也提供晚飯,價格卻略高了點兒,去外頭買些包子餅子則要便宜很多。

  先安置了女眷和孩子,周家大伯坐到了右面的炕上,且喚了大山子過來,又叫他婆娘和小兒子跪下。

  大伯娘自是不服,問題是到了這會兒已經不是她服不服的事兒了,尤其她這三天裡啥都沒吃,也沒怎麼休息,方才更是被打得遍體鱗傷,莫說跟周家大伯争辯了,她如今連站都站不住。

  眼瞅着三山子已經給跪下了,大伯娘也懶得再廢話,半跪半癱坐在地上,歎着氣開口道:“行了,咱們也該商量商量往後的事兒了。索性你那兒還有錢,回頭比着阿娘先前買的院子,也置辦一個好了。對了,左右都要置辦,索性不如去縣城書院旁吧?到時候也好叫三山子少走幾步路。”

  不得不說,大伯娘的母愛還是很偉大的,都到了這個時候,她仍是念念不忘三山子的前程。可惜的是,她說了不算。

  周家大伯也是累得不輕,不是身子骨有多疲憊,而是心累。

  先前他雖然知曉那四千兩銀子在他婆娘手裡,可還道是被她收拾妥帖了,這金銀一物不容易損壞,隻要存放得當,便是遇到了洪災也不怕。可冷不丁的聽說四千兩銀子泡了水,他這心裡……

  損失錢财是一重打擊,随後被他娘趕出家門就是另外一重打擊了。周家大伯活了半輩子,今個兒一天之内卻是經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擊,這會兒隻恨不得立馬仰頭躺倒,好好睡上一覺,興許明個兒一早起身時,會發現所有的事情不過是一場噩夢罷了。

  可惜,他婆娘完全不給他這個機會。

  “分家吧。”

  許久之後,周家大伯才吐出了這麼一句話,雖沒有疾言厲色,卻帶着十分的決絕和肯定。

  大伯娘不敢置信的擡頭看着他,一臉的茫然外加驚愕,喃喃的道:“這不是已經分家了嗎?分了啊!”

  分家這話,方才在巷子口時,周家大伯其實已經提過了,自然大伯娘也聽在耳裡,畢竟她蠢歸蠢又不是聾子。可聽見了是一回事兒,完全理解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反正大伯娘沒弄明白她男人這話的意思,畢竟周家早在數月前就已經在周家族長和宗老的見證下,徹底完成了分家事宜。

  周家大伯語速極慢極慢的道:“我是說,今個兒咱們這一房也分家。跟阿娘一樣,大山子、二山子帶着他們的婆娘兒女分出去,我跟你還有三山子一道兒過。”

  這話一出,坐在炕尾并不曾靠近的大山子面色大變,當然另一面的倆媳婦兒也被驚到了。

  盡管分家這種事情并不算稀罕,可冷不丁的突然被提出來,是個人都會驚訝的。尤其如今的大房,可以說是啥都沒有,房舍、田産都被賣給了二房,偏生所得的銀兩卻被大伯娘給禍霍了。

  大山子張了張嘴,似是有話要說,可最終還是住了口。他低頭想了想,其實分家也好,他有一把子力氣,這些年私底下也存了些銀兩,即便真的分家單過,想來隻要在縣城裡賃間房舍,拿存銀買點兒食材練攤賺錢,糊口總歸不是難事。

  這麼一想,大山子倒是淡定了。

  另一面的大山子媳婦兒看了他一眼,見自家男人沒開口也就低頭繼續照顧孩子了,都說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左右嫁過來這麼些年也沒吃什麼苦頭,往後最多辛苦點兒,活下來總歸是沒問題的。

  至于二山子媳婦兒,也就是秀娘則一臉怨恨的瞪着她婆母兼姑母,可因着自家男人不在屋裡,她也沒有開口,想着先聽聽公公怎麼說,回頭再慢慢思量将來的事兒。

  兒子兒媳沒意見,大伯娘也沒有,她隻道:“這話倒也在理,左右大山、二山都已經娶妻生子了,是該叫他們出去讨生活了。隻是他們要是分出去了,家裡的活計怎麼辦?要不先給三山子娶一房媳婦兒?總不能什麼活兒都叫我幹吧?”

  周家大伯面色深沉,目光更是直勾勾的盯着他婆娘。

  他婆娘的意思他已經很明白了,左右不過是想着他手頭上還有銀錢,頂好叫倆兒子都出去,剩下的錢财盡夠三山子花用了。問題是,他會這麼幹嗎?

  “阿娘當初分家時,給了我差不多六千兩銀子,還有幾百畝的田産。田産之類的都叫你給賣了,換了四千兩銀子。”周家大伯一字一頓的道,“零頭咱們就不算了,隻算整數,統共一萬兩銀子的家當,原應該一分為四,仨兒子和我各算一份,如今索性一分為五好了,每個兒子都得兩千兩銀子,我和你也一樣。”

  不提大山等人震驚的神情,單說大伯娘聽了這話,心頭頓時升起了一股子不詳的預感,忙結結巴巴的開口道:“可那四千兩銀子沒了啊!”

  “那關我什麼事兒?”周家大伯此時早已面黑如鍋底了,吐出來的字更是硬邦邦的,毫無半點兒溫度,“我手頭上還有六千兩,我和大山子、二山子每人得兩千兩……”

  “我呢?那我和三山子呢?周大牛!!你這是要逼死我嗎?!”

  大伯娘慌了,徹徹底底的慌了神。其實,周家大伯往日裡不是沒有謾罵過她,甚至不止一次的動手打過她。然而也隻有今個兒,周家大伯狀似平靜,實則卻是滿臉的寒霜。

  這一次,他是真的下定了決心。

  “你要是想死,我絕不攔着。”周家大伯一臉的平靜,“我保證其他人也不會攔着。”

  “周大牛!!!”大伯娘不單徹底慌了神,她隻覺得自己又要瘋了。看多了村裡人分家單過,卻從來沒有當長輩的手頭上會不捏着銀子的。甭管當爹娘的跟哪個兒子過,或者是在幾個兒子裡頭輪流過,可最最不能缺的就是錢啊!

  像周家阿奶這種手頭上隻捏一股的還是少數,多半人家甚至是長輩捏着一半的家當,隻拿餘下的分給膝下幾個兒子。這也是怕老了以後兒孫不贍養自己,至于自己手頭上捏着的錢财,大不了等死了以後再分呗,這種事情常見得很。

  可如今……

  “就這麼辦!對了,各人的衣裳被褥都歸自個兒,留在村裡的家舍器皿就不要了,我實在是沒臉面回村子。”周家大伯長歎一聲,幸好當初他跟二弟商量過了,雖說他才是長子,可因着祖宅祖産都歸了二房,那麼将來掃墓祭祀就由二房多擔着點兒,他二弟為人厚道,想來應該是不會太介意的。

  “你瘋了!瘋了瘋了,周大牛你一定是瘋了啊!!哪有人這麼分錢财的?大山子、二山子都有手有腳的,哪裡不能尋到活計呢?正好如今縣城裡到處都在招苦力,叫他們多幹點活兒不就好了?就算要分家當,随便給個三五百兩銀子的,哪個敢說咱們家不厚道?”

  大伯娘一臉的崩潰,嘴裡更是不住的叨叨的。然而,正是因着她此時的心神不甯,才沒有看到離她不遠處的大山子已經徹底黑了臉,至于兩個兒媳婦兒更是面色不善的盯着她。

  誠然,多的是人家給分家單過的兒子們分個幾兩銀子,甚至完全沒有銀子都是正常的。譬如,給塊地,或者分足夠一年吃的糧食之類的,若是能再給幾百個大錢就已經算是殷實人家了。再不然,隻要幫着娶了媳婦兒,就算是父母盡到了義務,以後的事兒如何,自是憑個人的了。

  這也是為何周家阿奶明明脾氣那麼壞,卻反而被整個楊樹村所推崇的原因,哪怕她天天對兒孫不是損就是罵的,隻要她樂意,多的是人願意當她的孫子由着她打罵。哪怕對外老周家并沒有明說分了多少錢,可每一房都有幾百畝的田産,這絕對是聞所未聞的事兒。

  如今輪到大房分家了,周家大伯沒有周家阿奶的能耐,可他卻仍希望兒孫們好好的。尤其如今,三山子算是徹底養廢了,那就隻能盡心盡力的栽培其他的兒孫了。

  正巧此時,二山子拿了一摞燒餅回來了,周家大伯叫他把吃食給女眷和孩子們,喚他和大山子都到跟前,再從随身的行囊裡費勁的掏出了一個半大不小的匣子。

  “先前你阿奶分給咱們這一房的金票和銀票并一些銀錠子,都被我換成了金條。”

  說到這裡,周家大伯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他這還是因着聽了三囡的話,才特地跑去錢莊裡兌換的。其實因着金子極重,占的地方真心不算多,攜帶起來也不會費太多的勁兒。就像他手頭上這六千兩的銀子,換成金子也就是六百兩。六十斤的東西,擱在縣城裡那些嬌小姐看來那是重的不得了了,可莊稼漢子,哪個不是能肩挑手擡幾百斤東西的?區區六十斤,還沒秀娘膝下倆大胖小子重呢。

  一塊金條是十兩,一共也就六十塊金條而已。

  周家大伯随手拿了兩塊包袱,将裡頭的衣裳胡亂的抖出來倒在炕上,數出四十塊金條均分到兩個包袱皮裡,确定無誤後,交給了倆兒子。

  大山子和二山子面面相觑,尤其是方才跑出去買吃食的二山子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可是看到自家阿爹一臉的不善,就沒敢開口,隻拿眼去瞧他大哥。大山子自是發覺了二弟在偷瞄他,當下沖着他微微點頭,叫他先把金條收下。

  這倆兄弟年歲相近,感情素來不錯,且二山子心道,有錢總比沒錢好,當下便将包着金條的包袱卷巴卷巴揣到了懷裡,幾步走到對面炕上順手塞給了他婆娘。

  見狀,大山子也趕緊腳底抹油跑到了對面,也是将包袱給了他婆娘,順手接過了大閨女,拿了張燒餅喂她。

  金條到了手,莫說大山子和二山子原就是心大的人,就連最容易擔憂的倆媳婦兒都淡定了。錢财在手萬事不愁,分家就分家呗,到時候也學着周家阿奶的樣子,在縣城裡置辦個房舍,再支個小攤做買賣,隻要勤快點兒,不愁日子過不好。

  隻是,他們倒是真淡定了,大伯娘卻整個人都不好了。

  其實她不是不能奮力撲上去幹架,而是真的沒力氣了。這不是先前看到三囡還能拼着一口氣沖過去,到了這會兒,她是連起身的力氣都沒了,強撐着一口氣也隻能啞着嗓子沖着她男人怒吼,至于旁的卻是真的有心無力了。

  三山子的情況也是如此,或者應該說他更不好。

  因着這些年來一直都是躲在屋裡做學問的,别說下地種田了,即便是輕便些的家務活兒他都沒做。也因此,他的身子骨并不結實,當然不至于像周大囡她男人那種藥罐子,三山子隻是瘦弱,并不是身體不好。

  問題在于,他先前在洪水裡浸泡了足足三天啊!!

  洪水本就髒污得很,水裡是啥玩意兒都有,加上完全沒吃上東西,哪怕喝水也是就着雨水喝了兩口,等僥幸被沖上岸後,更是拖着疲憊的身子骨趕到了縣城裡……

  憑良心說,三山子還能帶着氣,已經證明他算是命硬了。

  聞着燒餅的香味,三山子本應該趕到腹中饑餓的,可他這會兒卻是滿腦子的“錢錢錢”……

  從看到親娘發瘋似的撕扯衣裳,三山子就整個人都不好了。雖說他沒啥讀書的天賦,可讀書人的做派卻是學了個十足十,就他親娘在洪水裡的那一番言行舉止,說真的,被休了都是活該!

  正猶豫着要不要将這事兒告訴他爹,就聽聞了事情真相。

  在那一瞬間,他是真的要瘋!!

  四千兩啊!!

  要是有四千兩銀子,就算他一輩子考不中,那也能一生衣食無憂,哪怕考一輩子都夠了。結果,這四千兩銀子就這麼被他娘給禍霍了?

  她!怎!麼!不!去!死!

  若非渾身沒有一點兒力氣,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一把,三山子真的能奮力撲上去掐死他那個禍害娘。要知道,那可是四千兩銀子啊!把他娘賣一千次都未必值這個錢,居然就這麼沒了?還有他爹他哥哥們……咋就那麼狠心呢?

  三山子徹底不好了,偏此時,他爹又開口了。

  “三山子,你以後就不用再想着念書做學問了,你娘把你一輩子的錢都用光了,往後你就去做活兒,正好你娘也說了,縣城裡到處都在招苦力,聽說一天有三十文錢,還管兩頓飯呢。你去吧,賺來的錢就給你娘花,我不用你養。”

  在大伯娘和三山子充滿了驚懼的目光下,周家大伯決絕的說出了自己的決定:“我在的一天,你們就有住的地方。等我死了,剩下的錢财一分為二,給大山子和二山子。至于你倆,是死是活就由着老天爺吧。對了,等洪水退去了,我自個兒去找族長,立下字據,你和你娘自成一房,生老病死都跟大山二山無關!”

  “蒼天啊!你這是要逼死我啊!我還不如去死!!!!!!!”大伯娘慘叫一聲,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

  “去吧。”周家大伯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她,隻随口應了一句,繼續對三山子道,“你倆哥哥從小就不得你娘喜歡,我一個大老粗也不知曉怎麼疼孩子,由着他倆吃苦受罪的。罷了,如今說啥都晚了,隻能不拖累他們了。倒是你,你娘打小就偏疼你,記得以後要好好跟她過。明個兒一早我就去賃兩間房舍,我一間,你跟你娘一間,除了賃房舍的錢,旁的我一文都不會出的。不過要是你倆真的沒飯吃了,我倒是可以給點口糧。”

  說到底,周家大伯還是心軟的,做不到眼睜睜的看着婆娘和小兒子去死,所謂叫小兒子做苦力的話也是随口說說的,就三山子那小身闆,連下地都不成,能做苦力?之所以今個兒把話說得那般決絕,也是想着醜話說在前頭。

  見三山子徹底傻眼了,自家婆娘更是兩眼一翻暈厥在地,周家大伯終于滿意了,沖着對面炕上的兒子兒媳們點了點頭:“你們也一樣,明個兒自去尋房舍,也不拘選在哪裡,反正以後的事情我都不管了。”

  ……

  ……

  大房分家一事,是足足過了兩天後,才傳到周家阿奶耳中的。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周家阿奶掏了掏耳朵,一臉的不敢置信:“啥?哦,真沒想到他周大牛這輩子還能幹出一件像模像樣的事兒來。那蠢婆娘沒鬧騰?不吃不喝要尋死?成啊,正好先前置辦的喪品都還在,三河啊大金啊!幫我把東西都給你們大伯娘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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