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周家姐倆并不知曉的是,其實大青山一帶隻能算是被洪水波及到,事實上受災最嚴重的地兒,别說一個村子就此沒了,還有整個縣城乃至府城都毀了的。
單隻這一次洪災,死亡的就超過幾千戶,就算運氣好躲過了洪災,之後瘟疫四起,幸存的人家十不存一。
也虧得不知曉這些事兒,又因着親近的人家裡頭,隻有作死的老丁家母子倆倒了黴,既然周大囡本人都不當一回事兒,傻子才會為他們難過。
因此,今個兒的這頓午飯吃得很是痛快,尤其是大金和三囡。
沒了周芸芸在家,加上二房多半人都跑回了村裡,家裡做飯的人就從周大囡變成了三河媳婦兒,又因着之後三河媳婦兒月份略大了,變成了大金,直到三囡因着想念周芸芸跑回了縣城,就由她整日裡瞎糊弄一通。
其實,周家上下包括男丁們在内,全都會做飯,卻僅僅是會做而已,跟美味是扯不上一絲一毫的關系。就算三囡本人好吃,卻也隻會在糕點糖果一類下苦功夫,真叫她做飯……
反正吃不死人!!
難得吃到一頓好的,還沒有周家阿奶在一旁虎視眈眈,大金和三囡吃得格外開心,都沒空哀悼下半晌就要回去的事兒。尤其是三囡,方才在竈間央求了好久,直到周芸芸無奈的承諾下午給她做點心才罷休。
一直到下半晌周家阿奶帶着一臉志得意滿的笑容歸來,兩個小的才頹廢的跟着走了。不過在臨走前,周家阿奶塞給周芸芸一沓銀票,都不用細看,隻瞧着這厚度,就讓周芸芸忍不住替饴蜜齋大掌櫃掬一把辛酸淚。
……
……
甭管發生了什麼事兒,這日子還得繼續往下過。
不過,因着周遭發生了太多太多的災難,府城這頭還是在悄然發生着變化。其中最明顯的,莫過于應考的學子了。
盡管頭幾年因着守孝的緣故,孟秀才減少了外出的機會,更是一度跟先生和同窗沒了來往。好在他交的那些朋友,原就不是酒肉之交,哪怕有段時日不曾來往,在他搬到縣城後,就又斷斷續續的聯系上了。
這其中就包括柳家那對兄弟。
因着是耕讀之家的緣故,很多人都喚那兩兄弟為柳家大少爺和小少爺,不過孟秀才跟他們都是以字來稱呼的,而周芸芸在心裡将他倆喚作大柳和小柳。
大柳的性子很是沉穩,年歲也已有三十,有妻有子,對仕途雖還有期待卻已經趨于現實了。小柳相對而言要跳脫一些,要不然也不會跟小八怼上,他其實年歲也不輕了,時年二十有二,同樣有妻有子,不過他卻堅定的認為自己總有一日能中舉的。
有夢想是好事,況且柳家的情況跟周家并不相同,他們家已經許久不曾分家了,大幾百号人聚族而居,祖産田地逾兩千畝,祖上曾中過舉人,也曾有人出仕,至于秀才公更是每代都有。
耕讀之家較之旁的讀書人家本就很有優勢,但凡是年歲夠的男丁就會入私塾就讀,一旦考中童生就會被送到名師處繼續進學,其所花費的束脩或者筆墨一類,皆從公中出。一旦考中秀才,就由族中出錢供養,哪怕一生再無寸進,這輩子也絕對衣食無憂。若是将來不願再進學,則可以選擇進家學當先生,自可得另一份月例。
至于那些個沒什麼讀書天賦,連童生都考不上的,或是外出做工,或是下地勞作,總有事兒叫他們幹。若是考上童生的,則至少能在家裡混個小管事當當,同樣不愁吃喝。
說真的,在了解了柳家的情況後,周芸芸真心為三山子感到心塞。所以說,投胎真是個技術活兒。
而孟家這頭,自打在府城暫居之後,孟秀才就托人告知了柳家。不過,因着大家都要準備不久之後的秋闱,大小柳都不曾前往拜訪,倒是曾喚人送過幾次書信,相約在秋闱前夕聚一聚。
以柳家的情況,留在家中進學反而更為妥當,畢竟家中好些長輩都不止一次的參加秋闱。等真到了日子,自有人打前站,來府城客棧訂好房間。
據說,柳家今年參加秋闱的逾十人。
值得一提的是,柳家運氣極好,哪怕前段時日洪水滔天,可他們家的田産愣是好運的躲過一劫,半點兒損失皆無。且他們家年年屯糧,更是借機向縣衙門獻糧,得了縣令大人好一通誇獎,惹得城中富戶相繼獻糧。
撇開這些事兒不提,單說府城這頭,洪災的後遺症還是很明顯的。
眼瞅着臨近八月,府城的學子雖然多了些,可較之往屆科舉卻是冷清不少。
要知道,秋闱的考場并不是每個府城都有的,像孟家所在的府城,就是附近幾個州縣唯一的一個考場,就設在城南夫子廟東側的貢院裡。因此,在以往三年一次的秋闱裡,附近幾乎所有的秀才都會湧入城南,少則兩三千人,多則逾五千人。
秀才擱在鄉下是難得,可事實上數量卻是真的不少。試想想,單是縣城那塊,每年考中秀才的就不下一二十人,一個府城擁有幾十個下屬縣,縣城下面無數個鎮子、村落。且還有一點很重要,科舉是一年不中仍能年年應考的,所以說兩三千人真心不算多了。
然而這一年的秋闱,破天荒的隻有不到五百人參加。
孟秀才就是其中之一。
都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擱在孟秀才身上還真是如此。想當年,他剛考上了秀才,懷着滿腔雄心壯志,想着次年秋闱一舉考中舉人,結果就在那一年冬日裡父母雙亡,他本人則守孝三年,連着錯過了兩屆科舉。
就在人人都覺得他時運不濟之時,這一年的秋闱卻罕見的出現了應考人極少的情況。依着往年的例子,是數千人争奪不到百人的舉人名額,然後各個考場的舉人再一齊入京參加次年開春的春闱,争當更為罕見的進士。
而今年的情況卻是,不到五百人争奪近百個名額……
不難,真心不難。
或者應該這麼說,若是這般再考不上,那就是真的窩囊廢了。
很快,時間就邁入了八月裡。
饒是鎮定如孟秀才也開始調整心境努力拿出最好的狀态應對秋闱。難度降低不是态度輕慢的理由,反而愈發激勵了孟秀才,若說他原先隻想着考取舉人便可,那麼如今卻是希望能沖擊前三名。
八月初三那一日,大小柳兄弟在孟家碰頭,因着臨近科舉,他們誰都沒有心思去外頭吃吃喝喝,隻聚在書房裡說了一些科舉的事兒,且沒聚多久就離開了,約定等考完之後再聚首。
前後也就這麼一刻鐘時間,就好像他倆完全是為了碰頭而來的。孟秀才倒不覺得有什麼,畢竟這會兒人人心思都放在秋闱上,哪有精力去管旁的事兒。
至于周芸芸……
她瞅着完全沒動過的消暑茶很是納悶。這是她幾經研究後,做出來的最能提神醒腦的飲品,還想着若是大小柳兄弟想要,她就多做一些出來。不過,既然人家沒開口,她也不會多事就是了。
轉瞬就到了八月初八。
這一日,周芸芸天不亮就起身了,先去竈間将昨個兒炖了一晚上的消暑茶湯放到一旁涼着,這才去早市上采買新鮮食材。等從外頭回來後,先不管茶湯,隻動手開始做各種壽司包飯,全是素日裡孟秀才愛吃的口味,做好後整齊的擺放在食盒裡,一連放着三層。
那食盒還是特制的,過程如何周芸芸并不知曉,反正是她叫大金畫出來,再托周家阿奶搞定的。至于周家阿奶是如何糟蹋饴蜜齋大掌櫃的,她真的完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食盒外表看起來挺樸素的,半點兒裝飾全無,機關卻全在裡頭。底層連着三層都是用來放置壽司的,瞧着是扁扁的,空間卻着實不小,精緻小巧一口一個的壽司,單一層就能放不下五十個,三層差不多有一百七八十個,絕對夠孟秀才吃的。
事實上,秋闱雖統共要考三天,卻是分開的。每一場都是一天,分别在初九、十二以及十五,不過每一次都要提前一天進入考場。就像初八這日,孟秀才就要在下半晌經過層層檢查後進入考場,一直到初十早上再度篩查後才能離開,等十一這日下半晌再入考場。
也就是說,孟秀才要在考場裡待上一天兩夜,用周芸芸的算法就是五頓飯。
每頓飯吃三十來個壽司,真的不算多。
将壽司一一擺好後,周芸芸開始折騰起消暑茶湯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饴蜜齋那頭送冰塊來了。因着先前周芸芸親自去打過招呼了,今個兒送的冰塊數量是前些日子的好幾倍。收了冰塊,仔細的鑿成小塊放入茶湯,又取一些擱在食盒底部夾層裡,夾層做得很明顯,無需擔心被人懷疑,事實上周芸芸早就叮囑過了,叫孟秀才在進入考場之前,自個兒主動打開食盒的每一層,讓人好生瞅瞅。
等這些都準備妥當,也差不多到出發的時間了,就算孟家暫住的小院離夫子廟并不遠,走過去也需要一些時候。至于車馬,則在今個兒停止進入城南這一塊,哪怕是遠來的考生,也隻能在城南下馬車步行前往夫子廟。
“都齊了?丸藥和醒腦貼可帶上了?”
吃食和飲品無需擔心,隻一個碩大的食盒就能将之全部裝下。底下三層都是壽司,上頭則擱着腌菜罐子和裝滿了茶湯的密封水壺,連孟秀才用慣了的茶杯都沒落下,甚至周芸芸還怕他待在裡頭無聊,特地塞了一包秘制話梅叫他解悶。可以說,除了份量略沉外,這個食盒沒有旁的任何缺點。
書奁裡頭裝的是文房四寶,這個無需周芸芸檢查,畢竟孟秀才也不傻。此外,孟秀才還帶了個夜壺,以及前些日子特别備下的成品丸藥和醒腦貼。
丸藥都是從藥鋪配的解暑藥,醒腦貼則是周芸芸提供方子,叫人特地做出來提神醒腦的,算是藥膳的變種。不單如此,裡頭還夾帶着一瓶簡易版的空氣清新劑,瓶口是周芸芸逼死了大金好不容易才鼓搗出來的噴頭,想也知道到時候号房裡的味兒鐵定很難聞。
在周芸芸的叮囑下,孟秀才最後又檢查了一遍東西,确定沒啥疏漏後,正打算出門呢,周家阿奶帶着大金殺到了。
“阿奶你咋來了?”周芸芸很是驚訝,雖說先前周家阿奶也有提過到時候會過來幫忙的,可沒想到她真就來了。不過這會兒也沒啥要幫忙的,畢竟一切都已經就緒了。
“大金去拎食盒,我開路,你們都跟在我後頭!”周家阿奶沒立刻回答周芸芸的話,隻吩咐大金上前幫忙,又一馬當先的沖出了院門。
想着也快到入考場時間了,周芸芸也就收了好奇心,隻跟着周家阿奶一路殺向貢院。
别看周家阿奶個頭不高,體型也不壯實,可她氣勢三米八,尤其那殺氣騰騰的模樣,一路上别說有人跟她搶道兒了,唯恐避之不及才是真的。
隻這般,一行人順順利利的到了夫子廟旁的貢院,孟秀才背着書奁又接過大金手上的食盒,給了周芸芸一個安撫的眼神,轉身走向了貢院。
考生入考場前都是要經過重重檢查的,不過門前隻是最簡單的一層,出示早先準備好的文書就能進入,至于旁的細查就是在裡頭了,不會叫外頭的人瞧見。
因此,沒一會兒孟秀才就消失在了衆人眼前。
也是到了這時,周家阿奶才回頭看向周芸芸,半是解釋半是抱怨道:“本來我早就要過來的,誰知道前幾日你大伯要死不活的來找我,說周三山那蠢貨跟他娘一道兒沒影兒了。我說要是個黃花大閨女,丢了還心疼,就那倆,有啥好擔心的?可你大伯非說他倆出事了,不然不會連着大半月沒蹤影的,我實在被他哭煩了,這才托人幫着尋。”
說到這裡,周家阿奶露出了極為嫌棄的神情,“你猜咋滴?那倆蠢貨把自個兒玩到了縣衙大牢裡,還怕你大伯揍死他們,想着待段時日總能出來的,愣是咬牙不說自個兒住哪兒!”
“你說說看,你說說看!他倆咋不幹脆蠢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