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進當即笑道,“老夫自然聽說過唐縣寇家。唐縣寇家确是世家大族,不過周緻賢弟可是有所不知,寇家現下卻沒有讀書之人。
說來唐縣寇家因永樂年間出了個寇深,初充郡佯生,後來生補了太學士,而後寇深又是多處為官,他善于審斷疑獄,而有了“寇神明”之稱。在唐縣,保定府甚至在正統景泰時期的朝堂上都名氣甚大。。
可這之後的寇家卻不再讀書,而是走了尚武的路子。現今寇家的寇大剛是倒馬關千戶所的千戶,倍受朝廷重視。
據老夫所知,寇大剛有一子一女,兒子名叫寇通,那寇通年方二十便做了百戶,在唐縣當地名氣不小,也算是少年英武。
寇大剛的女兒嘛,老夫倒是也曾聽聞過。她那女兒名叫寇沛涵,生的模樣甚是俊美。不過那寇沛涵雖是嬌生慣養的女子,但也習練武藝,能射得一手好箭,有百步穿楊‘神射手’的美譽。”
周緻要掃聽的便是這個結果,至于寇家是不是讀書人家,周緻并不關心。他關心的是唐縣寇家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家族。
這下清楚了,那美貌女子無疑叫寇沛涵,是正宗的名門之後。
周緻這樣想着,不禁眼神有些呆闆,範進笑道,“怎麼?莫非周緻賢弟認的那唐縣寇家,若是和這樣的大家族相識,也是我等的榮幸啊!”
周緻面色不由得一紅,慌忙擺手道,“哪裡?小弟如何會認得那樣的大家族。小弟最遠的地方就是去過高昌鎮了,對這外面所知甚少,隻是好奇而已。”
範進才呵呵的笑了幾聲,沒有追問。
四人又在書房一陣閑聊,最後定下來這文會之事就由範進慢慢去招攬人。這樣的事情終歸是急不得,所招攬的人必須要有才學,更重要的必須要志同道合。
之後,呂行川等人又問到了周緻現下讀書的進程,周緻說隻有一冊《禮記》尚未讀完,三人都是驚訝不已。這讀書的速度也是太快了。随後又是想到周緻有過目成誦之能,這樣讀書神速自也在情理之中。
周緻又從呂行川家借了一些書冊,有四書五經的各種注解,還有《孝經》、《左傳》、《公羊傳》、《谷梁傳》之類的。這些書自然不需要背誦,但也必須要熟讀。涉獵廣泛了,日後做八股文才可信手拈來。
反正呂行川家藏書甚多,周緻願意借多少便借多少,呂行川都是十分樂意。
在呂行川家吃罷了午飯,周緻将書冊用包裹了,提着回家。
此時日頭正旺,雖是臘月裡的天氣,身上卻暖洋洋的。
周緻出了舒呂村剛剛走上通往白嶽村的官道,對面行來一輛馬車,看樣子是向高昌鎮行去,周緻便向路邊閃了閃。不料馬車卻突然停在周緻身邊,随後從馬車上跳下一個身着長衫,外面套着一件羊羔皮黑色布面大襖的人。
此人生的鼻直口方,相貌周正,周身透出一股文氣,頭上戴着一頂嶄新的方巾,顯然是秀才。他個頭不算高,比周緻要矮一些,年齡和周緻相仿。
那人向前走了兩步,朝周緻喝道,“你就是白嶽村的周家小子周緻吧?”
這樣一個很文氣的秀才說話卻很是蠻橫,周緻不禁一愣,但還是說道,“不錯,我叫周緻,不知這位兄長有何事?”
那人腦袋一揚,微微眯起眼睛,道,“何事?自然是有事了。你可能還不知道本少爺是誰吧?”
他張口就是本少爺,顯然來者不善,但周緻還是耐着性子說道,“恕小子眼拙,小子真不認識這位兄長。”
“哼哼!告訴你也無妨,本少爺便是‘慶都神童’程定邦。”程定邦一臉神氣,傲氣十足的說道。
剛在呂行川家裡,範進就曾提起過這個“慶都神童”程定邦,十七歲便考中了秀才。
範進說他狂傲得很,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不過這家夥俨然不像是他那個哥哥程定業一樣,動不動就将他老子程珂提出來說事。看來他是感覺他自己名氣很大,根本就不用拉起他老爹程珂的虎皮了。
周緻心下這樣想着,雖對程定邦十分不喜,但還是感覺沒必要得罪了他,便急忙拱手道,“原來是神童程秀才呀,失敬失敬!”
程定邦十分不屑的撇了撇嘴。
看到了他這副模樣,周緻就想起陳文舉來,這家夥俨然和陳文舉一個德行,隻不過相貌要比那陳文舉周正的多。
程定邦冷着臉說道,“周緻小子,聽聞這兩日裡呂行川家裡來了貴客,都是江南的才子,有秀才,也有舉人,就是連那高昌鎮上的範進範老狗也被他請了去。
哼!怎麼說那範進也是秀才,去了也就去了。
哎呦,我就納悶了,你說你周緻是個什麼鳥?一個鄉下的窮鬼才讀了幾天的書,有什麼學識,也跟着去湊什麼熱鬧,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兒羞恥之心嗎?”
程定邦出言不遜,周緻火氣上湧,旋即就冷下臉來,道,“程定邦是吧?我周緻讀幾天書去湊熱鬧,想來不關你屁事吧?難道礙着你蛋疼了?”
程定邦當即怒道,“鄉下窮鬼果然說話粗魯,本秀才不是為你好嗎?
本秀才看你冬天裡種出來的蔬菜不是很好嗎?雖說價錢貴一些,但終究很新鮮,你好好種你的菜你家的日子不是會越過越好嗎?
整日和他們鬼混,難道能混出個名堂來?隻能耽誤了你家過日子不是?
本秀才聽我那陳文舉賢弟說你還想考個什麼秀才,舉人啥的?那樣的春秋大夢也是你能做的?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呐!”
周緻雙目一寒,道,“我今日就告訴你這個慶都神童,我不但要種好菜,還要考秀才、考進士,就是要做這樣的春秋大夢。”
程定邦啞然失笑,道,“哎呦!行!有志氣,本神童就看着你哪一天能考中個秀才。
陳文舉說的不差,你小子就是不知道個天高地厚,還嘴巴硬,心野。你天生做莊稼漢的命,硬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說罷,又冷冷的看了眼周緻,扭頭就走。
他剛剛走出兩步,像是想到了什麼,忽而回頭冷聲道,“對了,後年開春就有一次小考,本神童等着看你能考個秀才出來不?”
說完了,再也不理會周緻,徑自上了馬車,那馬車便揚長而去。
周緻今日本來心情無比舒暢,卻突然蹦出來程定邦這樣一個事兒逼讓他窩了一肚子火。這程定邦和陳文舉是一類貨色,俨然都是見不得别人好的龌龊小人。周緻不禁朝着那遠去的馬車狠狠瞪了幾眼,旋即卻心情舒展了。
燕雀焉知鴻鹄之志,像程定邦這樣的小角色算個屁呀,和這樣的人生氣太不值得了。
不過,後年小考必須要先考出個秀才出來。
周緻旋即信心滿滿的提着沉重的包裹,大踏步回家。
程定邦上了馬車,朝車上的陳文舉和李順笑道,“文舉賢弟,看到了嗎?剛才我可是把那崽子氣的不輕。不過看那崽子确實像有些志氣的模樣,我等可不能小觑了他,尤其是你文舉賢弟,這書可是要抓緊讀呐!
且不可讓那小子真考中了秀才,反倒你考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