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郡治所,隴縣。
西涼太守的府邸中,此刻充滿了一片歡聲笑語,至少從表面上看,是這樣的。
在韓遂、邊章以及羌氐叛軍悉數被鎮壓之後,作為西涼太守,董卓在首席謀士李儒的建議下,召開了這次盛大的慶功宴,各郡的太守和在平叛中立下突出戰功的人員,以及朝廷派來的司空張溫等人,悉數列席。
“哈哈哈,孟起少年英雄,着實了得,陛下慧眼識珠,親封孟起為冠軍侯,久後必定傳位一時佳話。來來來,咱家帶個頭,大家一起舉杯,祝賀冠軍侯!”
董卓粗糙的聲音響起,無形之中,便将馬超推到了風口浪尖上。須知道,在西涼,除了馬騰是傾盡全力的支持馬超之外,其餘的那些太守,心懷鬼胎的不在少數,即便嘴上不說什麼,心中也必定不甘心與一個後生小輩平起平坐,更何況馬超還被劉宏親封成了冠軍侯,論起爵位,可是遠在這些個太守們之上了。
當然,也并非所有的太守們,都心存這樣的念頭。比如張濟,因為張繡的關系,張濟對馬超還是另眼看待的;還有楊奉,在徐晃的撮合下,楊奉已經答應了馬騰的提親,同意将自己的女兒楊婉兒嫁于馬超了,此刻看到馬超如此的耀眼,心中自然歡喜萬分。
可不管怎麼說,心中即便是在傾向與馬超,張濟和楊奉也不會在臉上表現出來,這個時候,還是盡量低調一些的好。
司空張溫舉起酒杯,借機快速的向四下掃視了一圈,将大廳中衆人的神色悉數收入眼底,見到大多數人的臉上都是皮笑肉不笑,張溫的心中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在韓遂等人舉兵叛亂的初期,這些太守們或者受制與自身能力的不足,或者是來不及做出及時的防禦部署,亦或者為了保存實力而不願派出兵馬救援……總之不管出于什麼目的,他們對叛軍的反應,都可謂是相當的遲緩,任憑叛軍在西涼大地上燒殺搶掠,隻是牢牢地看守着自己所管轄的那一畝三分地,和馬超對比之下,他們簡直就是一群庸才,因此此時此刻,馬超立下了不世之功,在他們的眼中,反而成了不合時宜的人,成為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一般。
不過,面子上還是要過的去的,在董卓的提議下,十幾位太守紛紛舉起酒杯,向馬超口不由心的表達着祝福之意。
面對這些人,馬超心中雪亮,臉上卻不動聲色,微笑着舉起酒杯,口中不鹹不淡的謙讓着,令人絲毫挑不出失禮的地方。
數杯酒下肚之後,張溫站起身來朗聲說道:“諸位,請聽我一言。諸位都是鎮守一方的朝廷要員,對我朝的曆史,是十分清楚的。自高祖以來,我大漢先後綿延了八百年,八百年中,能有幸獲得朝廷冊封為冠軍侯的,不過霍骠騎等三人而已,每一位被冊封為冠軍侯的先輩,都是為江山社稷立下了不世之功的,這一點毋庸置疑。現如今,孟起被陛下冊封為第四位冠軍侯,這其中的緣由,想必大家也都清楚,孟起力破千軍,破敵十餘萬之衆,挽狂瀾于既倒,與冠軍侯‘勇冠三軍’之含義,倒也是十分貼切。不日之後,本司空便将班師回朝,日後還望諸位與冠軍侯相互提攜,共為朝廷在西北之地的棟梁!”
張溫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為他親眼目睹了馬超之能,認為馬超将來必定會成為西涼乃至整個大漢數一數二的人物,所以才有心為馬超鋪平道路,言下之意便是在維護馬超,也暗含警告之意:誰若是對馬超不利,得先問過我張溫!
張溫的話,也不知這些在座的太守們聽進去了多少,不過他們還是立刻熱情洋溢的舉杯說道:“請司空放心。于私,孟起乃是我等的子侄後輩;于公,我等與孟起同為西涼一郡之太守,理應互相幫扶,此乃天經地義之事,不勞司空挂心。”
見到衆人表了态,張溫也不好明着再說什麼,當下舉杯向衆人比劃了一圈,道:“如此,本司空便先替孟起謝過諸位了。”
坐在主位上的董卓,嘴角泛起一絲冷酷的弧度,但是很快便有消失不見了,繼而換上一副笑眯眯的神情,站起身來笑道:“呵呵,大家都是西涼的同僚,自然是要互相幫助的嘛。來來來,喝酒!”
要說此刻心情最郁悶的人,無疑便是董卓了。在大好的形勢之下,因為董卓的錯誤決定,白白喪失了戰機,結果導緻韓遂所部圍困隴縣,若不是馬超前來救援,董卓差點就要被韓遂活活困死了,和馬超一比,董卓的表現,已經不足以用拙劣兩個字來形容了,簡直堪稱愚蠢之極!
可是偏偏,董卓現在心中有再多的不滿,卻也不能表現出來,畢竟隴縣之圍,是馬超所解的,董卓隻能忍氣吞聲,非但不能責怪馬超搶了自己的風頭,還得主動擺出這頓慶功宴來宴請馬超,為馬超表功。不然的話,董卓心中清楚,自己這個西涼刺史,怕是就真的要做到頭了。
不過,雖然不能明着表達不滿,可是使用一些小手段刁難一下馬超,讓馬超當衆出出醜,還是董卓樂意見到的。
暗中不着痕迹的向一名太守使了個眼色,董卓随後若無其事的端起了酒杯坐了下去,隻等着看馬超出醜了。
在座的這十幾個太守中,還是有一些人為董卓馬首是瞻的。在看到董卓暗中遞來的眼神之後,一名太守站起身來,舉杯隔空向馬超邀酒,同時開口說道:“孟起……啊,冠軍侯,聽聞不久之前,冠軍侯在大破韓遂部下先鋒閻行的大營之時,曾在閻行的将旗上親筆寫了一首詩,由此可見,冠軍侯非但武功卓越,且文采斐然。不知今日,冠軍侯可否當衆作詩一首,令我等開開眼界?”
此人一開口,立刻便引起了不少人的贊同:“是啊是啊,馬家的季長公,乃是鴻儒巨匠,想必孟起的文采,必定會令我等大開眼界的。”
一片陰陽怪氣的聲音中,馬騰怒目而起,喝道:“我馬家自季長公之後,便專心向武,爾等如此做作,豈非是在刁難犬子?!”
“哎呦,壽成兄怎麼還生氣了,孟起在閻行将旗上寫的詩句,那可是壯志激昂啊,難道……并非是孟起所寫,而是他人捉刀之作?”其中一人,不懷好意的反駁着馬騰的話,将話中的“捉刀”二字的發音,咬的極重。
“你……”馬騰怒火中燒,可卻因不善言辭,不知道怎麼接口了。
看到馬騰動了怒火,張溫張了張嘴,剛要勸馬騰坐回到位置上,并且為馬超解圍的時候,馬超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父親稍安勿躁。各位大人既然想考較一下我馬超,倒也無傷大雅。”
頓了一頓,馬超以眼神示意馬騰落座,然後故意沉吟了一下,之後開口說道:“諸位,好的詩詞,是需要深思熟慮的,因此……”話隻說了半句,馬超又是一個故意的停頓。
在馬超的話語停頓下來的時候,提出要馬超當衆作詩的那人,借機挖苦道:“是啊是啊,好的詩詞,确實是要經過深思熟慮才行,孟起此言,可是意指時間太過倉促,不能在此間當衆做出好的詩詞來嗎?”言下之意,自然便是指馬超借故推脫,以此來掩蓋自己其實并不會作詩的本象。
此人的話,立刻引起了一片哄堂大笑。在這些人的眼力,馬超推三阻四的行為,以及馬騰的動怒,已經充分證明了,馬超并不會作詩這一事實。先前流傳的閻行将旗上的那首詩,不過是馬超找人代寫,拿來沽名釣譽的罷了。
嘴角嗪着冷笑,等待衆人的哄笑聲稍微退去之後,馬超才不慌不忙的繼續說道:“馬超之意,并非如此。我隻是想說,作詩是需要深思熟慮的,不過呢,倉促之間,馬超倒是可以另做一首小令來給諸位助助興。”
馬超的話,讓衆人的笑聲戛然而止!其實誰都知道,倉促之間作詩,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詩詞中字句的斟酌,韻腳的運用,都是十分講究的,别說是馬超了,自古以來,還沒聽說有誰能在須臾之間便能作出詩來的。當然,數十年之後,曹操的兒子曹植确實有七步成詩之能,不過那也是後事了,現在的人們是不可能知道的。可現在馬超竟然說能出口成章做出一首小令來,也足以令人驚奇了。
掃視了衆人一眼,馬超開口朗聲說道:“牆上蘆葦飄,頭重腳輕根底淺。山中竹筍生,嘴尖皮厚腹中空。”
随着馬超最後的一個字落下尾音,那些刻意為難馬超的太守們臉上,頓時呈現出了一片灰敗之色。他們在剛才馬超所做的那首小令中,聽出了其中無盡的嘲笑、諷刺之意!
馬超分明是在嘲笑他們,在叛軍如潮襲來之際,他們便如牆頭上的蘆葦一般,随風搖擺做起了縮頭烏龜;而在叛軍被擊潰之後,他們卻又以高姿态坐在這西涼刺史的大廳中高談闊論,實則卻是腹中空空,毫無半點真才實學,隻不過是靠着牙尖嘴利來嘩衆取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