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馬!”旅正團正的命令下達,沒幾個人能聽清,但鼓手、号手用高亢的聲音傳達,旗号擺動,每個人都能看得清楚。
若是那鷹隼仍在空中翺翔,就會看到下面一個個長矛方陣像是花朵瞬時綻放,隻是展開的不是花瓣,而是一根根閃爍着寒光的長矛。
第一排的士卒弓步向前,一手持矛,矛尖斜向前,長矛尾端紮在土中,後面幾排長矛層層疊疊,将整個方陣弄得像是個刺猬,火铳士兵們就在方陣和方陣之間的空隙裡裝填彈藥,空隙的前列已經被拿着長戟的士官和弓手們封鎖。
“以後這用長矛的全要用火铳了!”手持長戟的陳昇念叨了句,他被手持長矛的軍士們護衛着,此時陳昇的注意力不在前方的敵人,他盡可能的掃視周圍各團的動作,好随時做出反應,陳昇同樣更關心前面第二旅能不能頂住,這些年第一旅打的硬仗不少,第二旅可是一直貓着。
第二旅陣列之中,從團正到連正再到下面的家丁,每個人都在大吼大喊。
“站定了,長矛不動,方陣如山!”
“讓他們看看第二旅!”
“讓他們看看青徐男兒的氣魄!”
“來吧!撞過來吧!”
有人在鼓勁,有人在督促,有人隻是在狂呼亂喊,一方面發洩自己的緊張,一方面宣洩自己的興奮,第二旅已經憋太久了,在淮安北區那邊整日裡訓練巡邏,卻不見和人接戰,聽到第一旅攻城拔寨,聽到第三旅攻掠如風,聽到親衛旅無堅不摧,可就是第二旅沒什麼表現,現在到了表現的時候。
狂呼亂喊的不僅是趙家軍的士兵,官軍騎兵也在大喊,眼前這些賊軍是瘋了嗎?眼前這些賊軍是中了妖法嗎?在騎兵馬隊殺到跟前的時候,怎麼還不退,怎麼還不混亂潰逃,有弓箭的官軍騎兵已經向前射箭,馬背颠簸固然沒有準頭,可面前這麼多人頭,箭支射過去很難不中,但這些反賊身上鐵盔鐵甲,有弓箭射過來低頭就好,加上用長矛撥打,千餘根長矛的顫動,弓箭直接被打歪打飛。
或許眼前隻是假象,再向前一點,賊軍就支持不住了,但已經沒什麼相信這個,沖得太猛的騎兵已經撞了過去,徐州兵馬的方陣不動,始終不動,馬匹撞上,長矛刺入馬身,矛杆彎曲斷裂,馬上騎兵慘叫着被長矛刺入,有徐州士兵被矛杆折斷的沖力打的倒飛,可方陣依舊不動!
後面的官軍騎兵已經在撥轉馬匹,開始繞開方陣,當最開始的碰撞過後,趙家軍的火铳士兵可以自由開火了,在長矛組成的“城池”中不用擔心敵人沖擊靠近,可以從容的裝填彈藥,從容的開火射擊,外面就是不斷穿行,将側面賣給自家的官軍騎兵,隻要開火,隻要射箭,就不可能不中!
官軍騎兵不斷慘叫着跌下馬來,對他們來說更麻煩的是,趙家軍的方陣并不是完全的長方形,他的兩翼還有兩個突出部,親衛旅第一團和宿州團,這才是真正的災難,騎兵好不容易繞過大方陣的正面,又被兩翼的小方陣攔住,雖說還可以繞開,但速度隻能降低。
慢下來的騎兵們擁擠堆積,彼此叫罵擁擠,而趙家軍方陣中不光是火铳和弓箭的殺傷,甚至有膽大的士官手持長戟撲出來,直接把官軍騎兵從馬上劈落砍殺!
這過程沒有持續多久,騎兵的機動力畢竟遠高于步卒,官軍騎兵終于遠離了趙家軍方陣這個皿肉磨盤,有的四散潰逃,有的轉身歸隊,還有些人坐騎死傷,隻能下去投降,而到了這個時候,官軍的西軍還沒有沖過來,看到這邊的潰散後,他們已經放慢了速度。
或騎馬或步行的親衛們不斷向趙進傳遞着最新的戰況,讓他們有些詫異的是,趙進臉上始終沒什麼興奮和喜悅,一直平靜如常。
當正面沖來的官軍騎兵潰散後,趙進隻是搖搖頭,自言自語說道:“實戰鍛煉也隻能到這個地步了。”
說完這一句之後,趙進卻是揚聲下令說道:“騎馬軍士第一團會同各騎馬軍士連隊攔阻敵人西軍,炮團三磅以下輕炮策應左翼,其餘重炮轟擊當面靜海縣城城門,第一旅、第二旅、親衛旅和宿州團做好出擊準備,殺敵為先,不得耽擱遲疑!”
命令被騎馬親衛迅速的傳遞了出去,前列的兩個旅開始讓開中間的道路,而早就待命多時的炮團開始驅趕着牲口向前拖拽火炮,一門門重炮向前移動,牛馬牲口已經出汗,炮手和教導旅學丁們都是喊着号子推炮。
按照趙家軍的操典,在戰場上的時候,火炮陣地位于大軍的右翼前段,可在眼下的戰場局面,現在就是把火炮推的盡可能向前,為了盡可能方便的射擊。
若是從前和官軍的戰鬥,擋住了官軍騎兵的沖擊後,還要提防對方步卒的壓迫,可現在根本不用擔心這麼多,當官軍騎兵被擊潰之後,大局就徹底定了,至于對方步卒大隊的壓迫,趙家軍根本沒有看在眼裡,各個火铳連隊正在炮陣兩側列隊準備,十幾支火铳組成的一窩蜂也被拉上去,如果官軍步卒敢上來,那死傷會比騎兵還要慘。
趙進判斷的沒有錯,當官軍騎兵潰散之後,看着還規整的官軍本陣立刻混亂起來,隔着近千步的距離看過去,隻能看到旗号移動擺動,應該是在收攏兵馬壓制混亂。
這就是開始開炮摧毀官軍炮隊的附加好處,正因為那炮擊才讓彼此距離千餘步,讓趙家軍這邊動作的時候對方沒有辦法及時應對,最開始官軍就沒有占據先機,盡管看似聲勢上壓倒了趙家軍,但僅僅是看起來而已.。。
十八磅炮直射有效射程一千五百步,調高仰角後可以達到三千步甚至更遠,十六磅炮平射直射有限射程一千二百步,調高仰角後兩千五百步甚至更遠,十八磅炮六門,十六磅炮十門,都已經集中到趙家軍陣列的正前方,正對着靜海縣城的南門,那下面旌旗招展,官軍大隊還在收容隊伍。
趙家軍大隊的左翼先響起了炮聲,三磅炮先開火,把本就三心二意的官軍西軍騎兵打的不肯向前,而且和趙家軍正面的硬抗不同,這邊堆着的騎兵不比官軍少,大隊都已經潰散了,咱們何苦硬沖,更讓人膽寒心戰的是,這火炮打的好似下雨,官軍就算打鳥铳也未必這麼快,這還怎麼能抗。
當地動山搖的雷鳴轟響的時候,官軍西軍騎兵扭頭就走,沒有絲毫的遲疑。
重炮轟響,趙家軍炮陣周圍的每個人都在捂着耳朵,然後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看着前方,這近千步的距離太遠了,沒辦法做出太精确的射擊,但大面上足夠了,這次炮擊沒有太精确的指示,隻要把炮彈打向城樓,在這平原地帶,城門樓是再顯眼不過的目标。
“諸将收攏部衆,賊衆還沒有攻上來,我們不要自亂陣腳!”
“穩住,穩住,不然連城内都回不去,傳我将令,自行後撤亂動者斬!”
官軍主将張繼先根本想不到騎兵會這麼潰退下來,更想不到騎兵會沖不垮對方那并不怎麼牢固的陣型,都說真正的精銳步卒結陣那真是穩如山嶽,騎兵根本沒有辦法撼動,主将張繼先聽過這個典故,卻不從覺得是真的,大明的精銳全是騎兵,草原蒙古也号稱騎射無雙,據說建州女真的騎兵也是衆多,步卒頂什麼用?
但自家幾千騎兵呼嘯着沖出去,卻在徐州賊衆的堅實陣列上撞了個粉碎,然後被打的潰退而歸,張繼先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不過眼下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張繼先知道騎兵這一潰退,這一仗已經是輸了,雖說騎兵隻是占了十分之一的數目,可騎兵潰退這就已經傷筋動骨,各鎮步卒都是軍心浮動,如果想要驅使他們上前,恐怕内讧火并,直接在這裡就要哄堂大散。
為今之計,就是要先把力量收攏住,然後撤回城中,賊衆再怎麼兇悍精銳,也沒辦法奈何這高聳堅固的城池,他們在這順天府附近多耽擱一天,天下間勤王兵馬彙集,賊軍必然要敗,想到要天下間勤王兵馬彙集,主将張繼先的臉色都黑了,自家的下場可想而知,那些東林清流落井下石推卸罪責可是好手。
但在這個時候,也顧不得想那麼多了,最要緊的還是将兵馬收攏起來,如果連手裡的這些力量都丢了,那就真是萬事皆休,想要求個戴罪立功的下場都不能..
主将張繼先和混亂的官軍大陣都聽到了好似雷鳴的炮響,也聽到了滑過頭頂的呼嘯聲,他們知道火炮是什麼樣子,也聽過火炮打響的聲音,卻不知道火炮會有這樣的動靜和軌迹,每個人都是愣住之後下意識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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