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心裡想什麼,能夠在遠超過自己人數的敵人的圍攻當中堅持了兩天兩夜,保住了自己和幾位戰友的性命,這就是真正的勇敢了。太子覺得論迹不論心,該授勳的還是要授勳,再說了,他肯在沒有别人知道的情況下說出自己害怕過、想要逃跑,這是誠實,他覺得不能因為一個人誠實而懲罰對方。
“來,把勳章給我。”
在太子的命令下,旁邊的托盤又被送回來了,他從托盤上拿起了勳章,然後走到了這個士兵的面前。
“還請再接再厲。”他又說了一遍,然後将這枚勳章湊了過去。
已經止住了淚水的廖小栓,呆若木雞地看着太子給他繼續授勳,他原本以為說出這一切之後自己就會被取消資格,而且也做好的心理準備,但是他沒有想到太子殿下居然還是給他授了勳,并且還在全軍面前誇獎他。
淚水再度從他的眼眶中滾落,但是他這次卻不再恐懼,反而滿是感激。
“殿下…………多謝殿下!”他的嘴唇顫動,說着不成調子的話,“多謝殿下!”
太子隻是微微一笑,然後将這枚勳章挂在了他的兇前,鐵質的勳章散發出銀白色的光華,将這位瘦小的士兵襯托得倒有了幾分堅毅。
“殿下……請讓俺随您一同去打日本!”廖小栓突然大喊了出來,“俺一定拼命幫您打!”
“好。”太子仍舊微笑着,“到時候一定帶你去。”
接着,他從這位猶在流淚的士兵身邊走過,走向了另外一個身材頗為高大壯實的人身前。從軍服的式樣和徽飾來看,他是一個團正,高級軍官。
“這位是第八團的團正畢肅,剛才廖小栓所屬的就是他這一個團。”給太子解說的軍官還沒有從剛才的變故當中回過神來,所以解說有些心不在焉,“前幾個月,就是他帶着所屬的團一路西進,在作戰行動當中,打得蒙古科爾沁部殘匪抱頭鼠竄,斬獲極豐,而且所部損失很小,勝利班師回到沈陽。經過遼東軍軍議署的審定和陳元帥的同意,決定給他頒發一枚三等銀蘭勳章。”
在夾雜着敬佩和豔羨的視線當中,畢肅巋然不動,但是眼中的那一抹自得和興奮,确實怎麼也無法掩蓋的。
銀蘭勳章是除了元帥專有的金梅之外的最高等級的勳章,縱使是第三等,那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輕易得到的,隻有多年積功而且被上層看好的高級軍官才能夠得到。能夠得到這樣一枚勳章,也就代表他被高層所重視,有了更進一步提升的可能性。
太子從旁邊的托盤裡面又拿起了一枚銀質的蘭花勳章,然後向這位團正湊了過去。
“還請再接再厲。”因為這位團正身材實在太過于高大,所以太子隻好微微踮起腳尖才将這枚勳章順暢地别到了他的兇前,當然沒有人對這頗為滑稽的一幕笑出聲來。
在被授予了銀蘭勳章之後,畢肅的臉微微有些發紅,就好像喝了酒一樣。
“謝……謝太子殿下!臣以後将繼續拼死作戰,為國效勞!”
“畢團正,你們之前是在進軍蒙古嗎?”等到授勳完成之後,太子将自己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蒙古……蒙古不是曹國公那邊的大軍負責的嗎?”
太子這無心的一問,倒是讓畢肅一下子犯了難。
其實太子說得沒錯,在大漢初立的時候,為了明确作戰職責,朝廷給大漢各地的軍團劃分了各自的職權和戰區,陳昇為首的遼東軍負責的是遼東以及更北的戰區,而曹國公吉香則負責針對整個蒙古地區的作戰。
在最初,遼東有建州女真,即使打敗了努爾哈赤之後還有許多殘餘力量,可以供遼東軍來進行打擊,功勳可以說是源源不斷,一直鞏固了遼東軍第一位的位置。然而,好景不長,從幾年前開始,建州女真已經被清剿得差不多了,哪怕一直向北進軍,也經常得不到好的戰果。
沒有光輝的勝利就沒有功勳,沒有功勳就難以和其他各軍争鋒,很快沈陽就陷入到了煩擾當中,甚至有人暗地裡抱怨遼東軍剿賊剿得太積極兇狠,以至于把賊都給剿完了。
抱怨歸抱怨,大漢軍紀森嚴,如同前明那樣玩養寇自重的把戲是絕對不行的了,得另外想辦法。想來想去,最後大家就想到了“擴展戰區”的辦法來。從遼東往西去就是蒙古,在這一路上有許多蒙古部落,而他們也算是大漢的敵人,隻要去清剿他們也能建立功勳。
于是,從幾年前開始,沈陽就經常部署前去西方的征讨行動,一支支部隊不斷地被調遣前往蒙古地區征讨,給蒙古各個部族帶來了極大的恐怖,尤其是那些定居在離遼東極近的部族,比如那次全團一起征讨的科爾沁部。
科爾沁部原本算是蒙古強部,擁有十分強大的實力,而且在建州女真崛起的時候極受籠絡,可以說是建奴最大的依仗。而在大漢建立之後,它也成了大漢的重點打擊對象。曹國公吉香指揮麾下的漠北軍幾次發動了針對它的征伐,在幾次會戰當中将這個部族的主力軍隊打得支離破碎,再也不敢和大漢軍隊争鋒,他們為了躲避征讨,分裂成了多支小股部族,四處流竄,更别提騷擾大漢的邊境了。
但是即使他們已經無法給大漢造成任何威脅,他們也依舊無法逃脫大漢軍隊的打擊,雖然漠北軍因為有許多更大的目标,已經将主力向更西轉移,但是遼東軍卻沒有放過他們,将他們當做了征讨的目标。
苦于在大漢駐遼東軍和駐蒙古軍兩支大軍的不停打擊下,早已經衰弱的科爾沁部現在更加衰弱,已經到了瀕臨消失的境地,再也不複當年的輝煌。
遼東軍的這些小動作,漠北軍也心知肚明。不過漠北軍一直都有更多敵人可以去打,所以他們并不是特别反感這種做法,再加上吉香元帥很念舊情,所以也沒有提出反對意見。朝廷自然也并非毫無所覺,然而他們體諒遼東軍的難處,也覺得應該需要用不停打仗的辦法來保持遼東軍的戰鬥力,所以也并沒有多說什麼。不過這當然并非長久之計,所以朝廷内部一直都有調遼東軍去其他地方繼續作戰的議論,此次征日作戰恐怕也有類似的考慮在。
這些軍内的争鬥畢肅作為團正是心知肚明的,但是他也知道不應該和太子說,所以他就有些猶豫躊躇了。
“科爾沁等部蒙古宿懷匪心,一直都在搶掠殘殺我大漢生民,而且他們行蹤飄忽不定,逐水草而居,并不是一直呆在蒙古,反而時常來到遼東就食。”想了片刻之後,他以一種穩妥的方式回答,“我等為國殺敵,四處征讨,也無暇顧及他們到底是女真還是蒙古了!我們這次是頂着風雪一路進軍的,到了大漠裡面的時候因為風雪太大,就連向導都丢了方向,所以才造成那麼多将士們失散,幸虧将士三軍用命,硬生生地克服了困難,在風雪當中四處進軍,最後浴皿奮戰絞殺了兩千蒙古戰兵,俘獲牛羊婦孺軍資無數,”
“婦孺?”太子的注意力被這個詞引開了。“婦孺也要一起帶走嗎?”
“是的,殿下,在遼東的時候,根據陳元帥的訓令,凡頑抗大漢天軍的部落,一旦被擊破就要把膽敢反抗的精壯男子全部處死,而婦孺也必須帶走。”畢肅十分平靜地回答,“這些部族民遊牧而居,不服王化,而且大漠當中搜索不易。如果我們隻殺掉反抗的部族兵的話,那麼他們有婦孺在,還是可以很快就恢複元氣,然後生生不息,世代為患。所以之前中原屢次攻伐,都無法将其盡滅。鑒于此類教訓,所以元帥就覺得必須要斬草除根,才能讓中原萬民得一個平安。對遼東部族是如此,對蒙古部族自然也是如此。”
雖然他說得平淡無奇,好像已經習慣了一樣,但是話裡話外的皿腥氣仍舊讓太子微微打了個寒噤。可想而知,在進行清剿的時候,遼東軍到底有多麼決絕無情。斬草除根,這短短四字裡面,到底隐藏了多少皿淚?
“那那些婦孺……抓回來以後怎麼處置?”太子忍不住再問。
“婦女的話,大軍當中頗有老兵未曾婚配,所以可以指派給老兵婚配,剩下的就授予移民,畢竟移民裡面多為男子,婦女極少。”畢肅馬上回答,“至于孩童……也是授予移民,準備作為以後開荒的勞力。”
“本朝不許蓄奴,切不要因為小利而壞了大節!”太子一聽大驚。
在前明時代,法令形同虛設,豪門巨室多蓄有大量私奴,尤其是在江南,大地主擁有大量奴仆,多至上千人。這種做法一來有違于人倫,而來也使得社會矛盾極度激化,在前明末年江南就多次出現奴仆不堪忍受壓榨揭竿而起的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