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父就是當年的溫候呂布呂奉先。”
呂玲绮的這句話一說出口就聽見咚的一聲輕響,卻是孫尚香在驚愕之下手中的酒杯脫了手,灑下了杯中的殘酒之後順着屋頂的斜檐咕噜噜的滾落了下去。再到下一刻,孫尚香就差點沒跳起來,神情之中滿是驚訝:“你、你是呂溫候之女?”
老實說,這個事的确是太過出乎孫尚香的意料之外了點。因為真論起來,天下間呂姓的人不在少數,江東地界上也有着不少呂姓之人,甚至在孫權的麾下也有着好幾個呂姓的将領,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孫尚香雖然知道呂玲绮是呂姓中人,也隻以為呂玲绮是江東地界上的呂姓中人遷居到夷州來了而已。再者孫尚香與呂玲绮今天才剛剛認識,而且一見上面之後,不是在打架就是在鬥氣加胡鬧,直到現在都心平氣和的聊起了天,才會想起來問及對方的身世來曆。
再看呂玲绮默默的點了點頭,繼而就仰頭望向夜空中的繁星:“先父于下邳一役被俘身亡,轉眼之間已經過去五、六年有餘了。當時曹公念在先父當年曾有為朝庭誅除董卓之功,将先父葬于許都之南;至于家母……夷州商隊時不時的會帶回來一些中原地區的消息傳聞,家母嚴氏在為曹公所擄之後,曹公到也沒有慢怠于她,給她尋了一個還不錯的士子,早就已經改嫁了。”
孫尚香愕然道:“那你、你又是怎麼來到夷州的?”
呂玲绮當初被陸仁從曹操那裡要過去的時候已經十五、六歲,早就懂了事,當下就把那時的事情還有是怎麼來到夷州的事情說了一遍。而當孫尚香問及可有想為呂布報仇時,呂玲绮隻是搖了搖頭道:“先父那是咎由自取,又能怪得了誰?世人皆說先父見利忘義、殘暴無恩,我雖然是他的女兒,對此卻也是深以為然的。尚香妹妹你是不知道,當初先父兵敗自長安出逃,局勢慌亂之下并未曾帶上家眷,也就是說他那個時候是把我、母親、秀姨娘扔下不管。隻顧得上自己逃命而已。這個事我到不怪他,畢竟在那種局勢之下,誰又能顧得上誰啊?”
說着呂玲绮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很是随意的舉袖擦了擦嘴唇。這才接着道:“不過也正是因為有過這樣的經曆,我才見識到了什麼叫做‘亂軍如賊’。我跟着母親、秀姨娘東躲西藏,親眼見到了太多太多如狼似虎一般的賊兵欺淩百姓之事,心中對此自然是深惡痛絕。後來我們好不容易回到了父親的身邊,我這才發現父親與其麾下的軍兵。其實也就是一些這樣的賊兵……這算不算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我自己看不慣的這些事情,我自己的父親卻在做着,唉!”
孫尚香沉默保持了沉默,但心中卻在對當初孫策與周瑜制定下的嚴格軍紀感到自豪。
呂玲绮到沒注意到孫尚香的神情,自顧自的往下接着道:“後來來到徐州,我對父親也曾經苦苦勸谏過,可是我那時隻是一個小女孩,說出來的話有什麼用?現在回想起來,如果先父肯聽得進去我的一些勸谏,不行那些不義之舉。也許根本就不會有之後的下邳之敗,至少至少也不會落得個衆叛親離的地步。而先父勢頹之時,曾一度欲将我送嫁至袁公路處,以換取袁公路的援軍,但袁公路今又如何?正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先父一生都貪利忘義而不恤他人,終會敗亡卻也在情理之中。”
孫尚香楞住了,因為她真沒想到呂玲绮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呂玲绮看看孫尚香,很平淡的笑了笑道:“其實我不是沒想過為先父報仇,可是今日的曹公其勢何其之大?再者曹公雖然是挾天子以令諸候。但他确實是在掃平戰亂,也為百姓做了不少的實事、好事。我這幾年在夷州,時常會聽到先父舊将陳伯伯、高伯伯與雪姐姐談論時事,知道若不是有曹公平定中原與河北。那中原與河北今時今日若然會戰火不斷。于百姓而言,曹公确有大功,若是一朝暴斃則北方必亂,百姓又将會為戰亂所累而流離失所……其實說到底還是我這個做女兒的太沒用了點,知道自己沒辦法為先父報仇,所以在用這些話來安慰一下自己罷了。”
孫尚香想了想搖頭道:“話也不能這麼話啊!曹公畢竟身居三公之職手握重兵。出行入住那會是何等的小心?更兼他身邊的近衛之士皆乃武藝高強的劍客。想你我武藝相差無幾,真要是硬闖隻能是百死無生。而且我還聽說曹公本人亦是劍術高明之人,最初舉兵之時蒙遭兵變,執劍手刃數十人而逃。”
呂玲绮輕歎了口氣道:“不是我埋怨先父。先父敗亡一事,若是換在旁人來看,隻怕都會認為先父是死有餘辜,我現在偶爾回想起來,都會以先父的反複無信而為恥。不過事情都已經過去很久了,現在我能跟随在陸叔父的身邊,心中很是滿足。”
孫尚香遲疑道:“聽你說話,你好像很尊敬陸仆射?”
呂玲绮微笑:“先父兵敗身亡之後,我曾經在許都住過一段時間,那時候陸叔父受秀姨娘所托準備将我救出曹府,所以叔父就常去到曹府之中,找借口帶我去許都城中閑逛遊玩,可笑的是我那時候還以為陸叔父是對我懷有什麼不軌之心……不過陸叔父有些時候是好色了點。”
甩甩頭再笑了笑,呂玲绮道:“後來陸叔父将我救了出來,而且送我與秀姨娘來到夷州定居,我這才明白陸叔父的為人如何。總而言之,叔父對我真可謂是仁至義盡,而時至今日,我這麼個本來沒什麼用的毛丫頭,卻也能這麼的風風光光、自由自在、開開心心,皆賴陸叔父所賜。對我而言,我雖已無父無母,但叔父比故去的父母還要親上幾分。”
孫尚香稍覺恍然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呂玲绮甩了甩頭,改向孫尚香發問道:“光說我了,你呢?你的父母又如何?”
一問及孫尚香,孫尚香的神色也為之一黯:“真論起來,我與你到也頗有幾分相像。先父孫文台早年間率江東子弟會盟于關東,攻入洛陽之後卻意外的得到了傳國玉玺,一時心生貪念背盟而去,歸返江東之時又與荊州劉表結下了怨仇。之後也是因為不聽我家幼台叔父(孫堅的弟弟孫靜孫幼台)所谏,執意攻打劉表,最終命喪荊襄。先父故去之後,我孫氏家業幾至中落,後來是大哥與仲兄(指周瑜)幾經波折,這才打下了江東基業。其實我習武并不隻是自己喜好玩鬧,而是想習成之後可以提劍上陣,助大哥一臂之力,但可惜……”
呂玲绮道:“你大哥伯符雖已故去,但你藝成之後一樣可以助你二哥仲謀啊!”
孫尚香連連搖頭,苦歎道:“他?算了吧!大哥說他是守成之主,真的是一點都沒說錯。論治國理政、任賢用能,二哥真的比大哥要強得太多太多,但是二哥他卻也因此特别的講究那些條條框框……不過這也怪不得二哥。仲兄對我說過,二哥是臨危受命,如果不恩威并用再示人以法度嚴謹,隻怕根本就管不住人。而我平時小小的胡鬧一下也沒什麼關系,但絕不敢過份,偶爾也隻能是去仲兄那裡,尋小喬嫂嫂撒撒嬌罷了。”
呂玲绮呀然道:“那你這次跑來夷州,還能算是小小的胡鬧?”
孫尚香笑道:“我來夷州的事,江東諸将根本就無人知曉,反正我平時去哪裡玩上兩、三個月也是很平常的事,就連母親都不會過問得太多。”
呂玲绮“哦”了一聲,甩甩頭之後道:“算了,我們不聊那些挺讓人傷心的事,再說都已經過去了。尚香,你覺得我們夷州如何?”
孫尚香仰起頭想了許久才稍稍皺眉道:“其實我這才初來咋到的,還不怎麼說得清是好是壞。不過說真的,我感覺我在夷州這裡有種說不出的舒服與自在。”
呂玲绮奇道:“說不出?這有什麼說不出的?”
“嗯,讓我仔細想想看……”
說着孫尚香就陷入了沉思,接着就指手劃腳外加自己也都半知半解的解釋了起來。其實孫尚香的這種情況要放在陸仁那裡就會非常好解釋,畢竟陸仁這家夥在穿越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肥皂劇沒少看,真說穿了也就那麼回事。
簡單點說,孫尚香雖然是個沒郡主大小姐的樣,而且還常常四處亂跑的野丫頭,但她畢竟是郡主的身份,即便是四處亂跑,要注意的事情仍然很多很多。而她所謂的到處亂跑,相對來說也有着不小的局限性,一般來說也就是逛逛街市、遊玩一下山水,最多最多也就是跑去孫堅、孫策這二位的那班忠心舊将的營盤裡看看練兵或是讨教一下武藝什麼的。
這些事如果是放在一個現代人的眼中固然會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實際情況是這會兒畢竟是封建社會。盡管漢代對女性的要求還不及宋代之後那麼的苛刻,但仍要求女性講究那些“三從四德”,而孫尚香作為一個郡主,其行為舉止在當時人們的眼中也就難免的會有些讓人覺得不成個體統。說真的又有哪家的郡主、公主,或是大家小姐什麼的會像孫尚香這樣?現代的肥皂劇裡是常常這麼演,可實際情況卻絕非如此,孫尚香在漢時真的算得上是一個特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