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糜大來到了尹禮的府邸之前,韓言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入目所見,尹禮的府邸寒酸的不像是一位将軍的家,那斑駁的大門前面,隻有一個老叟孤零零地坐在那裡,像是個看門的人。再看看四周的圍牆,也是多少有些破敗了。不知怎麼的,看見這幅場景,韓言覺得這尹禮似乎也有可能跟自己想象之中的不太一樣了。
“糜大,這……真的是尹禮的府邸?”
拿手指着面前的這座宅院,韓言很是難以相信,轉過頭來看向了糜大。
“這個……真的是尹禮的宅院。”
糜大也不知道該怎麼跟韓言解釋,隻能是無奈地回答了一句。
“這可真是……”
看着這破敗的府邸,韓言心中有些莫名的惆怅,忍不住感慨起來。
“呦!有客人了啊!”坐在台階之上的老叟聽見韓言的聲音,擡起了那雙渾濁的雙眼,對着韓言等人招呼道:“不知道幾位客人從何而來啊?”
“我們,從來處而來。”
心中一動,韓言突然想逗一逗這老叟,于是直接接上了一句玩笑也似的話。
誰知道,老叟不僅沒有驚奇地發問,反而認同地點了點頭,“哦!是來處縣來人啊!”
“嗯?有這個縣嗎?”
被老叟弄得一愣,韓言立刻轉頭看向了黃忠。
“這個……沒有吧?”
不說對大漢江山有多麼的熟悉,但是黃忠也算是走過了不少的郡縣,這個縣名真的是第一次聽說。
“呵!”似乎是聽見了韓言與黃忠的嘀咕,老叟輕笑了一聲,接着問道:“你們到這裡來是想要做什麼?”
“哦!我來這裡是想要見一見尹禮将軍,不知道将軍在不在家呢?”
看見了老叟的笑容,韓言立刻就明白過來自己被人家給戲弄了,不過自己放肆在前,也是不好多說什麼,隻能是不理會這一茬,直接轉換話題說自己的目的了。
“找尹禮啊!”重複了一遍韓言的話,老叟忍不住擡起手來撓了撓自己的鼻側,有些為難地說道:“我剛才在這的時候不小心睡着了,他在不在家我還真的不知道啊!”
雖然老叟的回答讓韓言有點抓狂,但是更讓韓言震驚的是老叟對尹禮的稱呼,直呼其名!
“老丈,敢問您是?”
看着怡然自得的老叟,韓言遲疑了一下,謹慎地問道。
“我?我就是這府中看門的啊!”老叟一臉的迷茫,很是不理解韓言的話,“我在這座府邸已經呆了四十多年了,也看了四十多年的門,這座府邸連續換了六個主家,但是我依舊是這裡看門的啊!”
“哦!是麼,那還真的要恭喜您了啊!”聽着對方說這些毫無用處的話,韓言的内心真的是有了暴打對方的沖動,不過考慮到自己是來辦事的,韓言緊接着就壓下了心中的不滿,“既然您不知道尹禮将軍是否在府邸之内,那您能幫我進去看看嗎?”
“進去看?我這老胳膊老腿的走路很是不方便,你要是想要知道你就自己進去看吧!”
老叟有些不耐煩地向着韓言揮了揮手,然後靠在了宅院的大門上,閉目養神起來。
“以前你來的時候也是這個老頭在這看門?”韓言轉過頭來,看着身邊的糜大,有些懷疑的問道。
“這個……确實是這個老頭,好幾年前就在這裡看門,誰也不知道他是那裡來的,隻知道他一直坐在這裡,刮風下雨也不見他換個地方。”
看着門邊的老叟,糜大也是有些不知道從何說起,隻能是胡亂地回答着。
“你确認這人不是尹禮?”
不知道為什麼,韓言的腦洞突然就開了。
“呵!公子,咱還是進府邸看看吧!”
被韓言的問題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的糜大,此時隻能是苦笑一聲,避過韓言的問題輕聲提醒着。
“那好吧!”
心中明白自己有些過于敏感的韓言沒有多說什麼,點了點頭就向府邸内走去。
上了台階進了大門,韓言向府邸之内看去,這才發現原來門内的景象與門外可是大有不同。如果說這座府邸的外面是斷壁殘垣,那這府邸之内的裝飾布置已然是跟自己在洛陽的宅院相去不遠了。
府邸之内來來往往的下人,似乎沒有一個發現韓言他們一般,你來我往絲毫不見停頓。
“喂!尹禮在這裡嗎?”
黃忠很是受不了這種被多人無視的感覺,伸手拉住了一個從身前經過的下人,有些暴躁地問道。
“……”
下人沒有說話,而是向着黃忠比劃了幾下,最後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後擺了擺手。
“行了,你走吧!”
韓言說着,向着這下人做了個‘走’的手勢。
“公子,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尹禮的家中盡皆是這種又聾又啞的人?還是說這尹禮有什麼特殊的癖好不成?”
看着這院子裡面來回走着的幾個下人,黃忠的眉頭皺了起來,心中對于尹禮的厭惡立刻呈直線上升。
“他們這些人可能不是又聾又啞,畢竟‘十啞九聾’,可能人家隻是單純的耳聾罷了!”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韓言很是不同意黃忠的看法。
“公子,問題的重點不在這裡吧!”
黃忠的腦門上蓦然出現了幾根青筋,臉上也有些抽搐了。
“哦!這個啊!找尹禮問問不就知道了。”
聳了聳肩,韓言卻是不太在乎。
“話是這麼說,但是公子您要到哪裡去找他呢?這府邸也不算小,沒個人幫忙的話哪裡是那麼好找的?糜大,這件事你不該說說嘛!”
緊皺着眉頭,黃忠轉頭看向了糜大。
被黃忠盯上的糜大,隻覺得心裡一陣發緊,連忙開口說道:“這個,不是我不想說,實在是每次來的時候那尹禮都站在那客廳的門口,我們家二爺一來就跟那尹禮談話去了,說完我們直接就走了,這裡面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啊!”
“這樣啊!那讓尹禮還找我們不就行了!”韓言很是随意地說着,然後一挺腰,中氣十足地大聲喊道:“尹禮,出來接客啦!”
“哼!是哪裡來的人,在這裡開我的玩笑!”
韓言的話音剛落,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從客廳旁邊廊道之中慢步走了出來。
仔細看去,韓言的眉頭立刻就皺緊了。按着之前韓言聽到了關于尹禮的評價,韓言覺得尹禮應該是個身材瘦削,尖嘴猴腮的家夥。但是看這來人的模樣,身材魁梧不說,臉上也是一臉的剛毅,顯然是個久經沙場的壯士。這實在是大大的颠覆了韓言心中的設想。
“敢問……閣下便是尹禮将軍?”
韓言實在是不太想接受眼前的事實,因此抱着一些希冀地問道。
“怎麼?我不是尹禮,難道你是?”尹禮一臉的不耐煩,揮了揮手,接着開口問道:“你是什麼人,來我這裡是要做什麼?”
“哦!是我的錯,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在下韓言!”
報上了自己的名号,韓言頓時就輕松了下來,雙方招呼打過了之後,接下來就好說正事了。
“韓言?沒聽過。”
出乎韓言預料的,尹禮搖了搖頭,沒有半點的作僞。
“嗯,這……”
本來在孫觀那裡大受款待的韓言,此時被尹禮這麼一弄,頓時就懵了。
“咳咳!我家公子,乃是當朝的少師!”
見對方不像是有意輕視自己公子,黃忠也不好多加指責,不過站出來為解釋下韓言的身份還是需要的。
“哦!原來你就是那位少師啊!不知道今天你來我的府邸之中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呢?”
聽到了‘少師’的名号,尹禮卻是一點都不吃驚,反而很是自然地問着韓言的目的。
“這個……能找個合适的地方談嗎?人多嘴雜的,始終是不好。”
掃視了一下四周的下人,韓言有些難以接受對方這随意的态度了。
“無妨!我這府中下人盡皆是聾啞之輩,你若是不放心的話就把你的人遣散出去,不用在乎我這邊的!”
尹禮很是随意地擺了擺手,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你!”
聽見尹禮說‘府中盡是聾啞之輩’,黃忠立刻就憤怒了,擡腿就要上前。
“下去!”眼看着黃忠就要越過自己,韓言立刻身後攔住了黃忠,并且開口訓斥着,說完了黃忠,韓言這才轉過了頭來看向尹禮,“府中盡是聾啞之人?尹禮将軍……還真是讓人難以理解啊!”
“難以理解?有什麼難以理解的?如果我不收留他們,難道讓他們餓死在外面嗎?”尹禮感覺有些可笑,連着幾聲反問。緊接着,尹禮側過了身來,“來吧,客廳内說話!”
“好!”
韓言真的是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明白對方了,因此隻能是簡潔地回答。
擡腿向客廳内走着,韓言心中卻是一陣煩躁。按理說來,糜大應該是不會騙自己的,可是這尹禮卻是不像糜大所說的那般不堪,當然,糜大好像也沒有說出什麼來;那麼說起來,似乎那個孫觀就有問題了,說尹禮陰險狡詐的似乎就有他,那麼他跟尹禮之間究竟誰才可信呢?
韓言想不太出來,也實在是有些頭痛,幹脆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坐吧!”
尹禮很是随意地走到了客廳左側的位置上坐下,然後向着韓言比劃了一下。
韓言雖然心中有事,但卻沒有忘記自己在做什麼,聞言直接坐到了尹禮的對面,然後向着糜大等四人擺了擺手,“你們出去等候吧!我跟尹禮将軍聊聊!”
“是!”
糜大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轉身帶着手下的人走了出去。
“哦?你不是糜家的人?”
将韓言将糜大驅趕了出去,尹禮顯然有些吃驚。
“原來将軍還認識那是糜家的人,我還以為将軍沒見過他們呢!”
看着尹禮的反應,韓言覺得對面坐着的這個人絕對不是一般的難纏,而且他跟糜家絕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勾當,不然也不至于前後态度迥然不同了。
“怎麼可能沒見過?每次糜家來人都是那個領頭的跟着來的。”尹禮搖了搖頭,似乎是不願意在這方面多說,面色一闆,直接繞開了這個話題,“既然你不是糜家的人,那你是代表着誰來的?來我這裡又有什麼目的?”
“代表着誰來的?又有什麼目的?”一個素來以奸猾揚名的人竟然會問自己這種問題,韓言感覺一陣好笑,稍微收斂了一下自己的放肆,韓言這才接着回答道:“如果真要說我代表着誰來的,那我應該是代表着這大漢江山,還有這大漢江山之中的黎民百姓吧!至于說目的,那就是整編你們。”
“是麼,那少師應該去找我們的主帥,而不是應該來我這裡吧?少師慢走,恕不遠送!”
尹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立刻就擺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态,作勢就要起身。
沒等尹禮站起身來,韓言已經向前靠去,擡手壓住了尹禮的膝蓋,“将軍何必作态呢?這開陽城裡面的事情,我是初來乍到的不太明白,但是将軍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呵!知道又能怎樣?”
尹禮冷笑一聲,擡手就撥開的韓言的手掌,不過起身的姿态已然是被阻止,幹脆不再動作,安心坐了下來。
“既然将軍知道,為何将軍不願意改變這種現狀呢?我觀将軍可是一位義士,為何願意自己的污名流傳在外,而不願意為自己辯駁呢?”
眼神真摯地看着尹禮,韓言這番話說的很是情真意切。
“哈!少師也知道我是污名流傳在外,那少師為何不願意相信那些傳言呢?人們都說,尹禮乃是陰險狡詐、心黑手毒之輩,為何少師您不願意相信呢?”
尹禮說着,臉上顯現出了一絲猙獰,氣勢也是陡然一變。
不過,韓言畢竟是經曆的多了,刀光劍影裡也是走過來了,自然是不會被這點陣仗吓到。微微一笑,韓言身子向後靠了靠,坐在了自己的腳後跟上,淡然地看着尹禮,說道:“為何不願意相信?因為流言之所以是流言,是因為其本身的不可靠性,哪怕這些流言是從将軍的同伴口中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