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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織田家和上杉家的合作,有這麼一件典故。
天正元年(1573年),武田信玄起兵上京,在三方原将德川家康率領的,以用武剽悍著稱的三河武士殺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戰敗的消息傳到美濃,織田信長吓得肝膽俱裂,此時,他忙于在近畿與各路諸侯糾結戰鬥,已經沒有多餘的兵力再來對付武田家了。而且武田軍是當時屈指可數的強兵,很難戰勝。
就在織田信長走投無路之際,有人向他建議,可以請一個人幫忙牽制武田軍————上杉謙信。
早在永祿年間,織田信長和上杉謙信出于對抗武田信玄的共同目的,就已經結盟了,但近年來随着織田信長和足利幕府交惡,盟約已經名存實亡。
這回他會幫忙嗎?
織田信長略作猶豫之後,覺得雖然可能性不高,但還是向越後派去了使者。
請人家辦事就得準備禮物,織田信長咬咬牙,向上杉謙信送去了價值達到一萬兩的黃金,還有就是三百支鐵炮。
他的要求也很簡單————上杉謙信不需要南下去和武田家直接作戰,隻要做做樣子,騷·擾一下武田家的領地,讓武田信玄顧忌後方而暫緩進軍就可以了。
上杉謙信的反應是怎樣的呢?
事實上,打從武田信玄出兵開始,上杉謙信的神經就一直緊繃着。
武田信玄一旦上京成功,對上杉謙信的打擊幾乎可以算的上是毀滅性的,不僅僅是因為兩家多年以來的仇怨,而且,作為這個世界上唯一一能夠對抗武田信玄的人,他活着就是對前者最大的威脅。
但是,明知道這其中的利害,上杉謙信為什麼不早些動手呢。
因為武田信玄是奉了将軍的命令上京的,攻擊武田就等于是在與幕府為敵,這讓多年來一直尊奉幕府的上杉謙信左右為難。
在收到織田信長的禮物之後,上杉謙信做了個令人很費解的舉動————他将鐵炮留下,卻把黃金轉送給了越前的朝倉義景。
朝倉義景是【反信長同盟】裡的重要一員,這些年來,因為年年戰争,越前的财政已經空虛,急等着用錢。
上杉謙信的目的何在?
雖然武田信玄上京對他沒有好處,但同樣的,織田信長如果在緊急站穩了腳根,對上杉謙信而言,依舊沒什麼好處。而且,織田信長忤逆将軍,這讓上杉謙信很是不滿。
不光如此,朝倉義景的舉動更加令人瞠目結舌————在得到了黃金之後,他并沒有因此而堅定了織田信長戰鬥到底的決心,反而,班師回朝了。
後來,武田信玄出師未捷身先死,織田信長逃出生天。
難道說,織田、上杉還有朝倉,打從一開始,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協定嗎?完全無從考證。
。。。。。。
清晨的曦光剛剛将黑夜逐去,太陽還沒來的及露出來,昨日已經彙聚在一處的上杉以及織田軍,就已經在一陣陣的鼓角聲中集合起來。
【明智先生,直江大人,請上船吧。】
【嗯,竹筏都準備好了嗎?】
【都差不多了,各個備隊的人都已經拿到了竹筏,本莊大人和北條大人作為先鋒,都已經在半個時辰之前出發了。】
組頭的話讓明智小五郎很滿意,用了大概一個星期的時間,上杉家制造或者收集,共得到了八九百艘竹筏,可以想象,在河水上出現了如此衆多的【漂浮物】,那會是怎樣一個情景。
津川的流域雖然很長,從越後一直延伸到會津,但是河的寬度卻不高,這也就造成了,無法多艘船并行,所以明智小五郎才會想到用竹筏來取代船隻。
而且竹筏速度極快,操作起來也很容易。一片竹筏,大概可以搭載五六個人,一個人負責劃行,其餘的人負責守備。
負責督戰的直江兼續原本想從軍中挑選比較精壯的士兵來劃行的,但是明智小五郎卻覺得士兵手裡還是拿着武器比較好,萬一早到敵人襲擊,就可以馬上做出反擊。
于是按照明智小五郎的想法,直江兼續雇用了大批漁夫前來充當【水手】。
當然,錢肯定沒少花,但是如今國破家亡,上杉家那還在乎這點小錢,再說了,這個想法不錯,對士兵的性命,是一種保護。
除了漁夫之外,不少農民也被動員了起來,大概有八百多人直接參軍。
這大概是因為直江兼續的宣傳吧,伊達政宗其他身邊的人已經完全被宣傳者給妖魔化了。
當然,這些人根本就指望不上能殺多少敵人,他們的作用僅僅隻是為了壓陣。
在兩人即将登上竹筏的那一刻,明智小五郎看到,這八百多農夫,在上杉家的奉行官的安排下分領武器,所有人都因為即将爆發的戰鬥而流露出不安的事情,但這不安中卻又帶着一絲興奮。
大家都知道武士出征,如果戰争能夠勝利,回去後都将官升一級,而且就連最低等的足輕,如果殺死敵人,回去後也有一畝的良田獎賞。
雖然農夫因為不是正規武士的關系,無法得到官職或者良田,但也可以獲取報酬豐厚的金錢,甚至。。。。。。如果可以殺死或者生擒敵人的大将,那就。。。。。。
這些民夫全都是種了一輩子地的莊稼漢,他們與其說是參軍,倒不如是來服役比較準确。而對于武士的賞賜事情都十分清楚。
大家心裡都是萬分的羨慕,對于一個農民來說,最最寶貴的不是金銀引絲帛,而是那土地良田。
但是日本的封建莊園制度,土地被領主貴族牢牢的掌握着,而且不允許買賣,這讓這些農民怎麼過得更好呢?
農民中那些年青膽壯一些的,此時雖然心中忐忑,擔心自己把性命丢到了戰鬥中,但更多的額,卻隐隐的在心中有些期盼着那些可能出現的伊達軍隊的出現了。
所謂寶貴險中求,一輩子種地也不可能富裕的了,隻有戰鬥,才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内暴富。
也許這次他們沾上上杉軍的光,也能立上一功呢,哪怕到時就是得到個半畝良田的獎賞,那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啊。半畝地,這可是能讓一家人少挨餓幾頓的依賴啊。
【看到他們這個樣子,要拿性命去讨生活,我突然想到了屈原公的名句: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世道真是不容易啊。】
【明智先生,屈原公我知道,不過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我聽不懂。】
【直江大人聽不懂就對了,我們出發吧。】
。。。。。。
北條景廣和本莊繁長作為先鋒,走在最前面,到了中午時分,眼看距離枥尾城已經不到三十裡了。兩人便決定暫時停靠岸邊,生火做飯。
可能是因為之前的不愉快,所以即便是整頓休息,兩人也隔得很遠。本莊繁長似乎是不打算再搭理跟他搶功的北條景廣了。
北條景廣也不知道是不是理虧,也不和本莊繁長做什麼接觸,徑自生火做飯了。
北條景廣一個人坐在北條軍的本陣之内,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案台上面擺放的那張繪有枥尾城附近地形的地圖。
【這場仗一定要好好打,一旦枥尾城失守,那麼北條城恐怕也就保不住了。】
他是這麼想的,過了一會兒,一個旗本走進來通報。
【老爺,有軍情!】
【嗯?軍情?發現伊達軍的蹤迹了?】
【是的,在距離我們不到十裡路的森林裡面,派出去的忍者發現了伊達軍的蹤迹,人數大概有五六百多,全都是足輕,領兵的大将,很可能就是後藤信康。】
【後藤信康?那可是個了不起的武士啊,據說他每次打仗,都穿着黃色衣服,你确定真的是他嗎?】
【這個。。。。。。因為距離太遠,所以人這也沒看清他穿的衣服,隻是聽到他說話的聲音很洪亮,判斷他很年輕,再加上後藤家的家紋印在旗幟上,才。。。。。。】
【好了,你不用多說了,我大體都聽明白了,馬上把軍中的各位大人都叫過來,我要就此事和大家讨論一下。】
旗本【嗨依】一聲,就退下來了,過了一頓飯工夫,北條家的家臣陸續進來了。
這裡要稍微解釋一下,北條景廣所在的【北條家】和平氏名門的【北條家】沒有任何關系,北條景廣的祖先是大江廣元,也就是說,和毛利家是遠親,連家紋也是【一文字三星】。
侍大将濱崎左馬介龍也在聽完北條景廣就軍情的做的初步介紹之後忙上前道:
【主公,我願帶一隊人馬前去查探,定将那些不知道死活的伊達賊兵生擒活捉。】
濱崎龍也話音剛落,同樣身為侍大将,但是年輕了很多的另一員家臣,深澤五郎,這個熱皿并且莽撞的家夥忙跟着跳了出來。
【主公,還是讓我去吧,濱崎大人是北條家的重臣,戰功卓著,這區區五百人的小雜魚,哪用得着他親自出馬?隻要給我五百人馬,我定将這些藏在暗處的家夥們殺個落花流水。】
濱崎龍也和深澤五郎雖然常年在一個帳内共事,但是兩個人的關系卻不怎麼好,總是因為北條家的文武方略而争執,有時候甚至會發生争吵。
兩人的話音剛落,就被剛剛轉過身軀的北條景廣【鄙視】了一下。
北條景廣充滿無力感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覺得自己如果這次的戰争能夠平穩結束的話,自己回去一定要開辦個道場,教教這兩個家夥怎麼運用兵法。
濱崎龍也和深澤五郎都不是正經的武士出身,從他們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來,深澤以前是個漁夫,不知道沾了什麼狗屎運,從一個足輕做到了如今的侍大将,已經跨入了中等武士的序列,而濱崎龍也就更加不堪,原來是個強盜惡黨,投降自己之後,屢立戰功才混到今天這樣。
就能力而言,這兩個人也不算差,【上陣】、【沖殺】這些他們确實做的不差。
但是他們到現在卻依然還沒有适應一個武士的角色,做事都不經過大腦,武士和足輕不一樣,足輕隻要負責殺人就可以了,武士要保證整個大部隊的管理,不一樣的。
這樣兩個的人來帶兵,這讓北條景廣有些無奈,但偏偏自己手底下,這樣的家臣數不勝數。
【左馬介,五郎,我說,你們怎麼不用點腦子呢?!我在明,敵在暗。我們如今連對方是誰,到底是不是後藤信康都不能确定,而他到底來了多少人都不知道。。。。。。就這樣貿然出擊,萬一打了敗仗,中了敵人的陷阱,你們兩個人誰來負責?!】
深澤五郎被主公這麼一批評,立馬低下頭做出羞愧的樣子。
但是強盜出身,遭際已經成了老油條的濱崎龍也卻完全不在乎,被批評了也依然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完全沒把北條景廣的批評當回事,大大咧咧的道。
【那咱們怎麼辦?主公,總不能坐在這裡幹等吧?萬一伊達家的人也發現了我們,那不成了被動挨打了?
看他這幅完全無所謂的德行,北條景廣更加生氣。
【那還用你說!當然也不是說我們什麼事情也不做,我之前就已經又加派了幾隊人馬去偵察去了!】
【原來主公早就有對策了,那倒真的是我多嘴了。】
【你們都給我老實一點!。。。。。。我們現在就等着他們發回來的消息,另外大營裡的所有人也都要做好準備,将大營中的人分為兩隊,一隊休息,一隊守衛。】
【嗨依!】
【并且将大營全部再加固一遍,之前招收的農民,全都緊急的再重新按兵法整編一下,能訓練多少就訓練多少,派幾個組頭的去當隊長。】
【嗨依!】
在座的家臣聽北條景廣安排的井井有條,都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末了,有一個人又加了一句:
【除此以外,我覺得我們應該馬上把發現敵人的消息傳遞給直江大人和明智先生,讓他們也判斷一下。】
【嗯,有道理,聽說那明智小五郎和謙信公一樣被尊稱為[龍],我倒是想看一看,這條龍是不真的有本事。。。。。。就按你說的辦吧。】
有了北條景廣這最後一個安排,那麼他們北條軍就将立于不敗之地了。
按北條景廣的猜測,就算真的有一支伊達士兵隐藏在暗處,也不會太多。
如今伊達軍的大軍都在各個城池之中,剩下的部隊隻能是從米澤或者會津的腹心之地調來了。
而米澤現在還面臨着相馬家和佐竹家的進攻,所以就算抽調,也不可能抽調出太多的人馬來援助伊達政宗他們。
隻要自己步步為營,那麼他們這支隊伍,就不會太過于擔心對方的襲擊。
北條景廣又大家商議了一會的,各條命令也開始接連發出。原本已經漸漸安靜下來吃飯的營地,再一次人聲鼎沸,一個個渾身插着靠旗的傳令兵在營中往來奔走。
而在不遠處的本莊營地内,本莊繁長正和他的兒子本莊勝長吃飯。
吃飯的同時,父子二人還不時的聊着一些關于戰争的話題,因為本莊繁長的長子本莊顯長英年早逝,所以本莊勝長成為了新的繼承人,這也是他的初陣。
因為兒子是第一次參與戰鬥,所以父親不時跟他講一些兵法謀略。
這個時候,傳令兵前來通報,在不遠處的森林之中,發現了伊達軍的蹤迹。
【敵人有多少,你确定隻有五六百嗎?】
【是的。】
本莊繁長低下頭沉吟了片刻,問道:
【不會是敵人的陷阱吧,周圍有沒有别的敵人?】
【還沒有發現有别的伊達軍隊的蹤迹,不過,有個情況倒是很奇怪。】
【怎麼回事?】
【伊達軍在森林裡面砍伐樹木,而且還搬運石頭,甚至還在地上挖泥巴,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這說明他們要在這裡建造城池,準備和我們打一場防禦戰,看來伊達政宗也想到了津川是戰争的關鍵,想盡快擁有這裡。】
【父親,真的是這樣嗎?我倒是覺得,如果真的要築城的話,伊達軍怎麼可能會隻派五六百人呢?說不定伊達政宗的主力就在這附近呢。】
【哈哈,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呢,這五六百人今天晚上是活不了。。。。。。集結兵馬!準備作戰!】
本莊繁長似乎很高興,他頗有威嚴的向傳令兵發布集結戰鬥的命令,一邊的本莊勝長大吃一驚,戰争竟然說來就來。
【父親,難道你打算就這樣跟敵人交手嗎?這是不是太過輕率了?】
【什麼?!你這小子竟然敢說我輕率?!。。。。。。你父親我可是目前整個上杉家最倚重的武将,你覺得我做事會輕率嗎?】
貌似被倚重,還有沒有輕率,這兩者是沒有什麼關系的好吧,本莊繁長對自己兒子的勸阻并不受用,反而有些生氣,也許像他這樣的武将,都是這個脾氣。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年上杉家人才凋零,【上杉二十五将】或者已經去世,或者因為年老而隐退,活躍在第一線的,除了甘粕景持之外,已經沒有幾個了。
所以年輕氣盛,敢打敢殺的本莊繁長,就成了上杉家新的實力派,不過話說回來,當年上杉謙信瞧都瞧不上眼的反叛者,如今卻成了上杉家的頂梁柱,除了讓人感覺上杉家确實是【蜀中無大将,廖化作先鋒】之外,還有就是上杉家明顯已經衰敗了,長尾為景和上杉謙信時代的群星閃耀和強盛國力,再也看不到了。
【可是父親,我們就這樣和敵人開戰,恐怕不妥吧?。。。。。。您之前不是也和我講過,大戰之前,要先确定敵人的具體情況嗎?】
【你就會死記我那幾句話!我說的當然也沒有錯,但是現在,敵人的情況已經再明顯不過了,我們如果還這麼猶猶豫豫,當斷不斷的話,遲早要把打好戰機給贻誤了!】
伊達軍五六百人的備隊就隐藏在離這裡不遠的森林裡,這情報,作為敵人的他們都知道了,可是伊達軍自己卻還不知道。如果他本莊繁長現在領一隊兵馬殺過去,完全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将這些人殲滅。還有就是自己的兒子,也可以通過這次初陣,累計上陣殺敵的經驗,為日後的仕官,做基礎。
本身來講,在不确定敵人的具體情況下發動戰鬥,這确實有些冒險。
但如今他以一千人對五六百人,還是在敵人完全沒有防備、偷襲的情況下,他相信他手下這支他帶了多年的兵馬絕對能完成這次任務。
如此一來,自己的兒子也能立下一個大功,将來接替自己成為上杉家的棟梁。
說來說去,主要還是貪圖戰功,還有就是為了兒子的功名利祿。本莊繁長就越激動,整個眼中都是那種興奮的神采。
看自己的兒子反倒還在質疑自己的想法,本莊繁長就有些不開心了,他拍拍本莊勝長的肩膀,用難得的比較溫柔的語氣說道:
【如今你雖然依靠為父的功績坐享榮華富貴,不過總是比不了那些已經立下了功勳,被主公器重的年輕人,比如說,這幾年飛黃騰達的直江兼續。
當然了,直江大人能夠上位,是因為他文采出衆,大力内政是把好手。這些就算是為父,也自歎不如,但是呢,我們也有自己的本事,就是打仗。
如今就有一個絕好的機會擺在你眼前,如果你抓住了,立下軍功,那麼他日,不管是主公還是那個直江大人,都将對您刮目相看。有了軍功,以後您還不是能和為父我一樣繼續本莊氏的輝煌。】
本莊勝長本來還有些猶豫,但是聽一向英勇善戰,久經沙場的父親這麼講,不禁也有些心動,畢竟,他也挂念着自己的前程。
【好吧,既然父親已經有了如此打算,那麼做兒子的我,也就隻有聽從的份了!】
【嗯,這就對了,一會兒與人交手,你隻需要和敵人的足輕對打就可以了,以你目前的兵法修為,還不是那些将領的對手。。。。。。對了,這麼大的事情,我必須要跟直江兼續通報一下!】
在準備出兵的同時,本莊繁長也向直江兼續派出了信使。
。。。。。。
後藤信康所在那片森林,在本莊繁長到來之後,就已經成了一片地獄。
後藤信康所率領的背對,人數隻有六百二十名,所以,他們并不是伊達軍的先鋒,而後藤信康本人,則是奉伊達政宗之命,到這裡來執行另一項特别任務。
在早間時分,他們在探到了上杉軍準備渡過津川的消息後,就隐藏在這裡一處森林之中,準備一邊等待會合大軍,一邊收集樹木,石頭和泥巴。
為了能保存體力,那後藤信康将部隊拉到這森林中心的開闊地帶後,除讓少數人警戒外,其餘人全都就地工作了。
毫無疑問,這是為了防備敵人的突襲。
按他想來,上杉家的人,不要說根本不會發現自己等人的行蹤,就算知道了,自己這區區五六百人也可以輕裝簡行的撤離這裡。
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們很快就被發現了,數量多出他們一倍的上杉軍,正氣勢洶洶的殺奔而來。
隻是當在午睡睡夢中被喊殺聲驚醒的後藤信康,看着那四處沖殺的敵兵,看着那一個個丢掉勞動工具,甚至兵器都來不及拿,足具都來不及穿的子弟兵,一個個的剛剛反應過來時。
就被上杉軍的一把把長槍給刺翻在地時,他都還有些不大相信眼前的一切。
就算自己被發現了,但是上杉軍的大部隊遠在春日山城,枥尾城的駐軍已經被主公伊達政宗給監視起來了,根本就不可能來到這裡作戰,這支部隊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伊達家的人都不還不知道明智小五郎的計劃,所以對這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部隊感到很疑惑。
事實上,本莊繁長并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到底有多愚蠢!
明智小五郎本打算等度過津川之後,再和伊達政宗作戰。而自己的貪功冒進,使得上杉軍的行蹤提前曝光,整個計劃都亂了。
【大家不要亂!集結!集結!集結好了再和敵人戰鬥!】
雖然并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這個時候軍情緊急,已經來不及細想這其中的緣由了,後藤信康大聲呼喝着手下的将士。
匆忙間甲胄都來不及穿在身上,隻赤着上身拿着柄太刀騎着戰馬,不斷的往來沖殺,希望能将那一從被上杉軍沖殺的慌亂四散的将士們再聚攏起來。
不過冷兵器時代,被一方敵人偷襲,而且還已經成功的将那些士兵們沖殺的四分五散,再想聚集起來卻是難上登天了。
後藤信康雖然英勇,但他沖殺了半天,發現身邊的人不但沒有多起來,反而越來越少,而且,更糟糕的是,因為他的活躍,有越來越多的上杉軍已經盯上了他。
【哈哈!我想起來了,你就是伊達政宗身邊的那個,被稱為[黃後藤]的後藤信康吧,就由我筱崎彌八來取你性命!】
【想殺我?有本事你就來試試啊!無名小卒!】
本莊繁長身邊簇擁着十幾個旗本,他本人并沒有直接加入戰鬥,而是靜靜的坐在馬紮上,看着不遠處那五六百伊達軍一個個的倒下。
看來這場戰鬥,不帶任何懸念的,以己方的勝利而告終嘛。
他一臉橫肉,現在的笑容卻無比燦爛。
成功了,上杉軍終于成功了。不僅僅是因為成功偷襲了敵人,而且他們是完勝,根本沒有付出多少傷亡。
前段時間,因為新發田重家的背叛,上杉家在于伊達家的作戰中節節敗退,所以自己的勝利非常寶貴。
想起再過幾日見到直江兼續,雖然自己擅自出兵恐怕會引來一番訓斥,但戰勝敵人也少不了一番賞賜,他便覺得全身幹勁十足。
這時候,一個傳令兵來到本莊繁長的身邊,問道:
【老爺,有不少伊達軍已經跪在地上投降求饒了,我們是否要把他們。。。。。。】
【大可不必!我們接下來還有重要的任務,這些人的存在,指揮使我們的累贅,把他們統統殺光!。。。。。。對了,有沒有查清楚,這支部隊的來曆?】
【已經查到了,這支軍隊的指揮官,是以前被稱為[黃後藤]的後藤信康,據說他是伊達政宗的親信。。。。。。不過,老爺,他已經被一個叫做筱崎彌八的組頭給殺死了。】
【哦,是嘛,做得好啊,那個叫做筱崎彌八的家夥,給他記上首功,你見到他的時候,告訴他,他已經是本莊家的足輕大将了!】
在一邊誇獎自己手底下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士兵的同時,,本莊繁長也在嘲笑着後藤信康,竟然被一個小兵給殺死了,看來那個【黃後藤】,也不過如此嘛。
【好了,把敵人殺光我們就撤退吧,這個地方不适合長時間逗留,而且我們還有任務在身呢。】
雖然眼前是一場勝利,不過本莊繁長沒有得意的就忘了形,他知道後藤信康出現在這裡絕非偶然,這附近說不定就還有别的伊達人馬。
他們現在得速戰速決,越早回到津川岸邊就越安全。這立下大功,不管是責罵還是賞賜,他都總得把命保管好才行了。
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本莊繁長的思緒,隻見幽暗的森林中,一隊士兵拿着武器忙亂的向自己這邊沖來。而在那後面,好似還有着更大的腳步聲火速而來。
瞬間,最當先的十幾人已經來到了本莊繁長的身邊,最為首的正是防守在森林外邊的兒子本莊勝長。
因為種種原因,本莊勝長沒有參加直接戰鬥,不僅如此,此時的本莊勝長一張臉早已經慘白如紙,連頭上的頭盔也掉了,頭發還披散着,說不出的狼狽。
【你怎麼來了?!不是叫你把守好森林入口,以防止敵人的進攻嗎?!】
【父親,不好了,伊達政宗的大隊人馬殺來了!】
【納尼!你确定是伊達政宗的人馬?】
【可以确定是敵人,最少也有數千人馬。将士們擋不住,已經退進森林來了,父親!快調人堵住山谷吧,要不然今天,恐怕我們都不能活着離開這裡!】
本莊繁長一張臉也一下子青了,這真好比瞬間從雲端跌入了深谷。前一秒還是他們沖入森林中大肆吹殺着林中的伊達軍,如今卻馬上時移事變,成了他們被人堵在谷中了。
不過他雖然愣了一下,但好歹也是百戰之将,又不是頭一次面對這張情況了,立馬反應了過來。
【列隊,大家都不要亂!】
【給我死死守住來時的入口,其餘人給我速度肅清林内的伊達軍,快點!】
【再給我砍大樹堵在路口,防止敵人大隊人馬沖進來。】
【現在形勢緊急,我們隻有死守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援兵來救我們的。隻要我們守住了,今天我們就算立下了大功了!】
本莊繁長手拿着太刀,大聲的發布着命令,他手下的将士雖然也有些慌亂,但幸好大家這時也明白此時的境地,一個個都開始忙碌起來。
【父親,你之前不是說這件事情十拿九穩的嗎?怎麼現在我們變成這個樣子了。。。。。。】
面對兒子的責問,本莊繁長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有些焦急的說道:
【你這家夥懂什麼!戰場之事瞬息萬變,誰也不能百分百的保!不過你也不必驚慌,我看敵人也是初來乍到,對這裡的地形并不算熟悉,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這麼說的話,我們還是有逃出升天的希望了?】
【什麼叫做[逃出生天]?!我們才是勝利者好吧!。。。。。。你好好看看,這個森林到處都是樹木,隻有我們所在的位子有一處出口,伊達軍除了從這個地方攻進來之外,别無他法。而這些伊達家的雜碎們雖然很能打,但在這樹木密集的地方,既不能列陣,也不能沖鋒,所以我軍還有希望。】
到底是老江湖,僅僅隻是一眨眼的功夫,本莊繁長就分析出了戰争的敵我态勢,平庸的武将哪有這種水準?
【我明白了,父親,所以人數雖然衆多,卻并沒有多大作用,在這種狹窄地帶,拼的就是誰更有勇力!正好!讓這些狗東西見識一下我們揚北衆的厲害!】
經過父親的開導,本莊勝長頓時就變得亢奮起來,事實上,本莊家的據點,揚北衆的居城本莊城早就被伊達軍給攻陷了,在這種奇恥大辱之下,他将伊達政宗恨到了骨子裡!
【說得好!不過你也不要太得意忘形了!現在的形勢,以保存戰鬥力為主,我們并不需要直接與敵人拼殺,隻要以樹木和弓箭死守這森林,那伊達軍一時半會肯定是無法攻進來的。】
對于本莊勝長而言,這種危局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所以顯得有些慌亂,但是對于本莊繁長來說,今晚這樣的情景不過是個小意思。
從軍這麼多年,遇到比這兇險百倍的事情都多了去了,當年上杉謙信兵圍本莊城,大家都以為本莊繁長這回肯定會死翹翹了,結果到最後,人家還活得好好的。所以現在,本莊繁長有信心憑借手中的一千多人守住這路口,對于一個武士來說,而且還是好戰的武士,如今的情景反而讓他熱皿沸騰,這種感覺多年未有。
【勝長!我們光是這麼死守也不是個辦法,你帶一隊人馬突圍出去,去尋找北條景廣,讓他趕快來救我!】
【北條景廣?不會吧!父親,這個北條景廣之前還為了争奪先鋒的事情,和您鬧得很不愉快,他怎麼會來救人呢?】
【廢話難麼多幹什麼?!叫你去就趕快去!耽擱了實際那你來負責嗎?!。。。。。。放心好了!于公于私,北條景廣都不會允許我就此失敗的!】
。。。。。。
北條景廣再見到本莊勝長之後,整個人都目瞪口呆了。
【你說啥?!本莊大人在沒有接到明智先生和直江大人的命令之下,就去和伊達家的人做作戰,而且現在還被困在了森林之中?】
那本莊勝長喝了一碗水,讓自己的情緒緩沖了下來。
【北條大人,我父親自從知道十幾裡外的森林中隐藏着五六百伊達軍人馬後,就帶着我們兩個時辰前偷偷的出了大營,然後我們趁其不備,突襲了伊達家後藤信康的營地。】
北條景廣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伊達軍的統領,是叫這個名字啊,同時,他又有些慶幸————幸虧自己沒有犯傻,在不明敵情的情況下,去和伊達軍作戰。
【那你們打敗敵人了嗎?難道說,那個叫做後藤信康的家夥,正在和援軍一起夾擊你父親?】
【那倒沒有,隻是我們剛剛打敗了那五百人,還殺死了後藤信康。。。。。。但是,不知怎麼的,伊達軍人的大軍突然趕到,我奉父親大人之命,前來救援,突圍之時,父親大人已經率大軍退守林中,現在那裡據我看到的,有不下兩千五百伊達軍,軍情緊急,北條大人,快發兵救援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北條景廣一聽,真是一下子所有事情都明白了。
這個糊塗的本莊繁長不但在沒有接到命令的情況下與敵人開戰,而且居然膽子大到在敵情不明的時候,就敢帶着一千人去襲五六百人的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其中不對,敵人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森林之中呢?。。。。。。現在好了,他吃掉了人家五六百人,卻把自己也給陷進去了。一千對兩千五,這太危險了。
幾乎沒有做任何猶豫,極短暫的沉吟了一下後,北條景廣對着跪在地上的本莊勝長道。
【我明白了,你放心好了,我和你父親同朝為官,交情深厚嗎,怎麼會見死不救呢。。。。。。你一路突圍也受了傷,先下去養傷吧。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好了,我馬上就起兵救人。】
在本莊勝長退下去之後,深澤五郎走過來問道:
【主公,你真的要去救嗎?如今我等隻有這一千五百千兵馬,如果要就本莊繁長的話,說不定就要全部搭進去啊。而且我們還有任務在身,馬上就要到枥尾城了,在這個時候耽擱實在不是什麼好事,而且,這本莊繁長是背着直江大人出兵的,這件事情傳到直江大人耳中,也不會怪罪我們見死不救的。】
【是啊,主公,這本莊繁長之前還在大将面前辱罵過您,讓您顔面盡失,現在他又成心找死,我們何必管呢?!】
聽了這兩個人的話,北條景廣頓時眉毛倒豎————這兩個人怎麼就那麼不懂事呢?
【閉嘴!你們兩個人!在敢多說一句,我就把你們轟出去。。。。。。聽我說,我之前因為争奪先鋒,欠了他一個人情,現在正好還給他!明白了嗎?!】
難怪本莊繁長認定北條景廣一定會來救他,【人情】這東西,還真是奇妙啊。
等北條景廣也加入戰鬥之後,戰局再度發生了變化。
本來隻是一場小型規模的襲擊戰,現在已經轉變成了數千人規模的大合戰了。
越後盛産馬匹,同樣的,奧州也盛産良馬,雖然産地相隔不遠,但馬的特點卻不一樣,從耐久而言,奧州馬能長時間奔跑,而從速度而言,越後馬更快一些。
不過呢,這裡是草木茂盛的森林,不是寬廣無邊的大草原,騎着馬的人反而不如不騎馬的人來的靈活,所以除了步兵之外,其餘都是下了馬的騎兵。
【我是北條丹後守景廣,本莊越前守大人,你在哪裡?!還活着嗎?!】
北條景廣一邊沖殺着敵人的士卒,一邊呼喊着本莊繁長的名字,如果本莊繁長已經死在這裡了,那自己這次來,不僅毫無意義,還會陷入被敵人圍攻的境地。
但他始終沒有得到回應,倒不是說本莊繁長如今已經魂歸西天了,而是此君這個時候正在和敵人纏鬥,根本就沒有聽見什麼。
他這邊倒是無所謂了,可是北條景廣那邊卻越發焦急起來,聽不到本莊繁長的回音,讓他有了一種,友軍戰死,自己孤立無緣的錯覺,騎在馬上的他,此刻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的悲觀情懷,難道說,這次的戰鬥,自己和本莊繁長一樣,都要死在這裡嗎?
這可惡的本莊,如果他一開始沒有偷襲。。。。。。算了算了,責怪别人有什麼用?自己是為了救援友軍而來的,就算是死在這個地方,恐怕也不會引起什麼非議了,而且,戰死沙場,就當做是報達主公對自己的知遇之恩吧。
北條景廣不愧是上杉景虎最倚重的武将,在他的一路沖殺之下,死在他的那柄四尺長的的武士刀下的伊達軍士兵已經有了七八個,基本上都是被直接橫斬削去了腦袋了。
這沒辦法,身上的裝甲再厚,也保護不了自己的脖子啊,畢竟這個部位一旦也裝上甲胄,那麼就不方便扭頭了,對于上了戰場的步兵而言,這是最危險的。
北條景廣的奮勇表現,吸引了很多人,他的身邊甚至已經開始圍了不少的本莊家臣,漸漸地,伊達軍開始不占有絕對上風了。
混亂的交戰中,北條景廣那高亢的聲音格外響亮,連那些原本還對伊達士兵有些恐懼的上杉士兵們,也都一個個恢複了精神。整個高句麗的騎兵都士氣高漲了不少。
伊達軍的一員武将,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樣子,他見敵人如此嚣張,火冒三丈,咬着牙齒,什麼都沒有說,但是一雙眼睛早已經死死的盯住了這個嚣張的家夥,也就是北條景廣。
雙腿輕輕的一碰胯下的良駒,那坐騎十分靈性的提速,四足發力,來到了北條景廣的身前。
【你就是北條丹後守景廣大人嗎?久仰你的大名,我是伊達家的白石若狹守宗時,現在就來讨教一下你的兵法謀略!】
【又來一個送死的,哈哈哈,就讓我來送你歸西吧。。。。。。哈哈哈哈,盡管來,我就當你是急着送死。】
北條景廣對這個連名字都不曾聽說過武将并不在意,甚至認為自己可以在很短的時間之内,就将他的人頭拿下,但實際上,恰好相反,幾分鐘之後,被砍掉了頭顱的人,卻是他自己。
。。。。。。
十幾裡外的森林外的高山上,有一隊人馬正在關注着森林裡的戰鬥。
領頭的人,是一個戴着斜月拱日盔的少年。
少年本身相貌平凡,并不值得引起關注,但是,他右眼帶了個眼罩,卻讓人忍不住就多看了他兩眼。
伊達美作守藤次郎政宗。
【那片森林,我沒有記錯的話,應該叫做[小畑]對吧?信康那個家夥真是廢物!竟然這麼白白暴露在了敵人的眼皮底下!這回他怕是活不了了。】
伊達政宗有些生氣,又有些無奈的看着又一個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傳令兵。
他是在不久前在越後中部對大大小小的城池進行騷擾,原本想引誘上杉家出兵的,但是沒有收到什麼效果。
于是他便改變策略,偷偷的一路西進的。原本是想潛伏到枥尾城下,順便控制津川,等待時機成熟的時候,攻克枥尾城,然後沿着津川順流而下,這樣,越後中部的大部分城池便無險可守,不攻自破了,而那春日山城,不用說,也将會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可是現在,後藤信康一旦被發現,上杉家自然就會警惕起來,接下來的戰事,恐怕一點都不會輕松。
【沒辦法了,就在津川和敵人展開戰鬥吧,另外,你去通知左月他們,對枥尾城的包圍戰,可以開始了!】
【嗨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