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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着作為助手的堀秀政和作為護衛長官的毛利新助,一路策馬奔蹄,由安土城前往南近江的日野城。
和六角家一樣,日野城的蒲生家也是宇佐源氏的分支――近江佐佐木氏的後人,不過與聲名顯赫的六角家相比,蒲生家沒落已久,織田信長上洛之前,蒲生家僅僅隻是作為六角家的譜代家臣存在,之後“麒麟兒”蒲生鶴千代氏鄉得到了織田信長的喜愛,被許以愛女鶴姬,蒲生家才發迹起來。
有了蒲生氏鄉的前車之鑒,比他更加貪生怕死的我,被吓得不敢以身犯險,做任何停留。
一路上快馬加鞭,在中午時分,我們一行人終于到達了日野城下。
從城郭的構造角度來講,日野城是一座規模并不算大的平山城,這與依水而建的平城的坂本城完全不同。
因為城池的舊址在南近江的中野村附近,所以蒲生家的祖先在修築這座城的時候,城池的名字也叫做中野城,而城池的核心,則是仁正寺陣屋。
“來者是誰?!報上名來!!!”
城下的守兵們見到我們,卻并沒有像一般的下位人見到上位者那樣露出谄媚的表情,這跟我這麼多年來的所見所聞并不一樣。
咦?怎麼回事?就算是作為守衛,再怎麼盡職盡責,也不應該這麼不識眼色啊,我們一行人加起來也不過三十多個,怎麼看也不像是要攻城的樣子,像已經過世的竹中半兵衛那樣的靠着十幾個人就把稻葉山城打下來的例子簡直是絕無僅有的。
而且我們鮮衣怒馬的,難道還會對這座已經沒有多少戰略價值的小城動腦筋嗎?
城兵們将長槍的牆頭對準了我,眼裡透露着警惕與防備。
看來作為城主的蒲生氏鄉的遇刺,讓整個城裡的人都變得有些焦慮不安起來。
“混賬東西!竟然敢這麼跟我講話!”
不知什麼時候起,我的脾氣已經很大了,過去身份低下的人跟我說話,我是不會生氣的,但現在被這幾個小兵吼了一句,我心中竟然泛起一陣殺意。
看來人所處的環境,确實可以改變他的性格。
“我是從安土城來的,與你們城主地位相當的明智右近将監信光!喏!這時織田内府頒發給我的印狀!可以表明我的身份!”
就在這幾個士兵還想說話的時候,一個中年武士從城裡走了出來。
“混蛋!你們在做什麼?!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明智将監殿下!你們竟敢把武器指向他!是活膩了嗎?!”
此人是城主大人的父親,已經退位隐居了的蒲生賢秀殿下。
自從蒲生氏鄉出事以後,作為父親并且早就已經不再過問世間事物的蒲生賢秀,不得不重新出山執掌蒲生家的家政。
“明智殿下,這幾個人我待會兒會給他們懲罰的,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多多海涵。”
“蒲生殿下言過了,這幾位弟兄剛才也隻是盡自己作為城門守衛的職責而已,沒有什麼不對的,到時我們突然到訪,讓蒲生殿下您沒了準備,實在是抱歉啊!”
我違心的說着客套話。
不過,當蒲生賢秀老大人說我“大名鼎鼎”的時候,我還是稍微愣了一下。
他這是在客套的誇我,還是真心實意的贊美我。
跟年紀輕輕就讨取了名将馬場信房的蒲生氏鄉相比,我這二十年來的人生中,好像根本就沒有幹出過一件能夠驚天動地的事,每次上戰場,我都是聽從主将的命令,被分配到各個地方去工作,所以也沒有立下過太大的功勳,也多虧了我是明智光秀的兒子,織田信長的女婿,才能混得如魚得水,其實我的軍事能力,遠遠比不上騎馬立在一邊的堀秀政他們,如果真的要我站在他們那個起點上。。。。。。呵呵,那估計隻會記載王侯将相的曆史上,根本就不會出現我的一絲半點的痕迹。
不過我也并非完全沒有名氣,抛開與織田信長還有明智光秀的關系不談,我好像最為人所熟知的,便是彈得一手好鋼琴,要知道大鍵鋼琴在歐洲也是剛發明不久,除了宗教的神職人員之外,會的人根本就沒幾個,在日本,就更是。。。。。。有記錄可查的,我是目前唯一一個會彈鋼琴的日本人。
(曆史上第一個學會彈鋼琴的日本人,出現在江戶時代中期“蘭學”盛行的時候)
無論怎麼講,一個武将沒有通過斬将奪旗或是攻城略地來收獲聲名,卻用這麼一種古怪的方式來使自己為世人熟知,這倒也是個好玩兒的事情。
我跳下馬來,對蒲生賢秀行了個禮。
“這回左近将監大人的事情已經震動了織田内府,内輔殿下派我來查清此案,找出意圖謀害左近大人的兇手。”
“内府殿下對我蒲生家真是太厚了,老夫不勝感激。”
“感謝的話留在以後再說吧,總之,想讓我們一行人進城吧,總站在這裡也不像回事。”
“對,您請!”
。。。。。。
“蒲生大人,這城裡的氣氛似乎很緊張啊。”
“明智殿下見笑了,”蒲生賢秀臉色有些尴尬,“自從氏鄉出了這種事,城裡面就開始出現了一種很惡劣的謠言?”
“謠言?那是什麼?”
“這個。。。。。。”蒲生賢秀面露難色,他想跟在後邊的侍從們使了個眼色,侍從們很識趣的退開了幾步。
“謠言說:城主已經不再被内府殿下信任,内府殿下懷疑城主會謀反,于是就決定在路上暗殺他。。。。。。”
“納尼?!”
我目瞪口呆。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竟然會有人認為織田信長才是意圖謀害蒲生氏鄉的真兇!
且不說這種謠言的真實性,根據我本人所看到的,在“禦所三将監”之中,織田信長最喜歡,同時也是最信任的,就是蒲生氏鄉,像我這種“外人”,隻有靠邊站的份兒。
“不會吧,左近大人可是年輕一代中,内府殿下最賞識的人啊,就算内府殿下已經不再信任他了,也總得顧及自己女兒的想法,不至于對女婿下狠手啊。”
“本來嘛,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就是如此,但是。。。。。。”蒲生賢秀壓低了聲音道:“自從三河那件事情發生了之後,大家都認為,内府殿下的心,早就變得跟岩石一樣的堅硬,就算是自己的女婿,也會毫不猶豫的痛下殺手。”
好吧,又扯到德川信康了,我忍不住心中一寒。
看着這則謠言也并非完全是空穴來風,織田信長完全是那種“該出手時就出手”的狠人,平常人所擁有的倫理感情,在他眼裡,卻變成了如同路邊糞土一般的值得一視的東西。
不過這也不能說明什麼啊,且不說織田信長和蒲生氏鄉的關系并沒有破裂的樣子,就算織田信長真的要對他的乘龍快婿下殺手,也根本用不着使用“暗殺”這麼下作的手段,完全可以在安土城給他安上一個什麼莫須有的罪名,然後再堂而皇之“寬宏大量”的賜他自盡。。。。。。
(怎麼樣,我做事厚道吧,即便是死,也保留了他的武士尊嚴。)
而且,冬姬還有蒲生氏鄉的孩子都在安土城呢。
“這個蒲生殿下你盡管放心,”盡管在心中并沒有什麼把握,但我還是強撐着場面,道:“内府殿下對左近大人一向都是關懷備至,視如己出,隻要左近大人不作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來,我想。。。。。。應該出不了什麼事。”
“那就好,那就好,内府殿下那裡,還請明智殿下您多多說些好話啊。。。。。。”
奇怪,怎麼這句話,聽上去那麼像是老電影裡面,給鬼子打下手的漢奸頭目經常說的話:你最好給我放聰明點,有什麼好處就快給我拿出來。。。。。。嘻嘻,皇軍那裡,我會給你美言幾句的。
“哦。。。。。。對了,左近大人怎麼樣了,好點沒。”
“好多了!”出奇意料的,蒲生賢秀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抹笑容,“其實今天早上,城主就已經從昏迷中醒過來了,還開口要吃的,不過我估計他剛剛醒過來,身體還沒有恢複,就隻給他吃了一些白米粥。”
蒲生氏鄉已經醒了!這可真是個奇迹啊,在戰國,這個醫術并不發達的年代,人類如果被彈丸鉛石那樣的火器給打中的話,不死也要賠上半條命,就算是輕傷,也要休息上好一陣子。
蒲生氏向從遇刺到現在,也不過才五六天的時間,他竟然能在沒有經過現代手術的情況下,這麼短的時間就清醒過來,真是了不起啊。
“那麼,可否讓位于左近大人見上一面呢?”話一出口,我就有點後悔了,人家是病人,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小病,這種情況下,根本就不适合硬撐着身體與外人見面,但是,我的地位是與他對等的,加上又是作為“欽差大臣,奉旨公幹”,如果這個時候拂了我的面子,那麼,誰都會不愉快的。
但是,蒲生賢秀的回答竟然又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這個完全沒有問題,城主自從醒來了之後,就想起床做事,要不是我攔着他。。。。。。現在明智殿下您要去與他見面,我想他一定會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