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遠伯是太後娘娘的堂弟,别說現在,就是從前太後沒進宮之前,也沒有隔着房頭親近堂姐的道理,兩位親王出事,太後都把親兄弟(原來的文遠伯)打了個稀巴爛,所以文遠伯兩口子是十分誠惶誠恐的
。
文遠伯給孫子請的一個先生曾經給他出了個主意,“既然說家事讨不來娘娘歡心,伯爺不妨說些旁人家的事,或者太後娘娘身邊的小事說說……”免得說家事挨罵。
這次文遠伯便想試試這個主意好不好。
于是他在聶墨走了之後便道,“聶家這個公子是很不錯的,人長得不錯,品行也好,看着同郡主倒是很般配啊,呵呵……”說兩句聶閣老家的閑話,太後應該不生氣了吧,呵呵。
宋太後不生氣?!
氣炸了有沒有?!
帶着翠玉扳指的玉手一巴掌拍在榻桌上,白瓷青花獨一無二的國窯茶碗兒蹦了一下,吓得不慎摔倒,然後在光滑可鑒的桌面上滾了三滾,落到地上,咔吧碎了。
“一碗醒酒湯就把你買了過去了!哀家看你醉酒這是還沒醒啊!虧了你是個閑職,這要讓你得個肥差,人家仨瓜倆棗的給你,你就找不到南北,是不是把差事也要幹壞了?!”就差說文遠伯賣官鬻爵了。
文遠伯頓時一身冷汗,完全清醒,太後娘娘的話真比醒酒湯管用多了。
都是給太後吓得。
皇帝跟太後生氣,不敢拿太後怎麼滴,一個個進言孝道大過天的都被皇帝整到天邊去了。至于上太後這兒來說皇帝好話的?呵呵,除了個黎王還活着,其餘的……誰見過其餘的?
“你知道他多少,就說跟郡主般配?這成親是上牙碰下牙的事麼?!
宋氏一族優秀子弟就要被一個賭鬼父親磋磨的泯然于人,你不知道管,倒是有心管人家家裡的閑事!
這個族長你若是不想幹了,就叫族老們重新挑選了人來做!”
“那個宋瑜是怎麼回事?他爹那個不着調的樣子,你這族長做了時間也不短了,你跟哀家說說,你是怎麼管的?!有功夫管人家的閑事,你倒是說啊!”
文遠伯那個冤枉啊,他當時就隻一句:他被孫子的先生給坑了啊,回去就給辭了。翰林院雖然聽着清閑,可進六部之前先進翰林是慣例,那些不從翰林升入六部的,一輩子也沒個正經冒頭的機會,庶吉士雖然看着官小,将來散館到六部觀政,說不得什麼時候就得了皇帝青眼,這難道不
是個好差事。
可太後說不好,那就是鐵定的不好。
别說文遠伯兩口害怕,就是王嬷嬷都悄悄滴了兩滴冷汗。
因此大家知道王嬷嬷為啥見了聶墨沒敢說句好話了吧!聶墨待怎生跟王嬷嬷走的不見影子了,轉身回亭子坐下,他今兒為了求父親出馬,這進宮的一路上,替聶閣老捶了一路腿,跪在車廂裡頭,連個墊子都沒有,又累又疲,還要強打起精神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的。
不過今兒也算值了。
或許是怎生囑咐了人,他沒坐下一會兒,藍瑩就送了茶點過來,她後頭還跟着一個小太監,聶墨自是不好說什麼,道了句謝,聽藍瑩道,“都是奴婢份内應當的。”
聶墨便問,“你是在郡主身邊伺候的?”
藍瑩抱着茶盤微微屈膝,“正是。”
聶墨點點頭,藍瑩便退下了。
隻是茶點還沒入口,又來了不速之客。
“聶墨。”路平開口,語氣裡全是冷漠。
聶墨比他有禮貌,“路世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然後目光又落到了藍瑩送來的點心上,挑剔着撿了一塊。
雖然論武力,他打不過路平,但論文學造詣水平,那是妥妥的高出一大截。
因此,聶二爺十分鎮定的将點心放到嘴裡,滿意的嚼了嚼,覺得比宮宴上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強多了。
宮宴的東西,好看,但不一定好吃,且分三六九等。
這人麼,自從脫了那身毛,會拿樹葉子蓋住自己私密處的時候起,估計大家能夠使用的樹葉都給分了三六九等。
聶墨跟路平,一坐一站,一高一下,竟然也差不多持平,彼此隻有滿滿的厭惡。
路平讨厭聶墨,卑鄙無恥,谄媚拍馬,文人中的流氓。
聶墨讨厭路平,觊觎人妻,無恥卑鄙,武人中的色狼。
兩個人的争鬥到了就算此時一個退出,另一個人也決計不會放過的程度。
路平看了聶墨半天,方才問了一句,“郡主懷了你的孩子?”
聶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臉上換了笑容,“世子從哪裡聽說的,郡主清清白白,世子可不要随意污蔑。”
路平冷豔的俊臉,越發的冷豔,“有沒有懷孕,一驗即知。”
聶墨笑容大盛,“是嗎?若是世子有膽子找人來查驗,璟允自然有膽量出來來認。”
“我自會查,不過認不認的,到時候恐怕就不是你能說了算的。”路平輕聲道,“你跟郡主是相處過,我跟郡主可是也‘單獨’相處過……”
亭子頂上背對路平一側的杜九娘:我曹,你們若是單獨,那我上哪裡去了?把老娘PS了麼?
饒是聶墨自诩涵養極好,也忍不住說了句,“無恥!”
杜九娘不敢亂動,免得一不留神掃到台風尾,說實在的,今兒這事不怪她,她來的比他們任何一個都早,隻不過是在亭子頂上眯了眯眼而已。
不過聶墨罵路平無恥,杜九娘倒是很認可。
路平一路上對怎生那叫一個視若無睹,幾乎跟怎生有關的事都是杜九娘來完成的,這會兒路平跟聶墨說他跟郡主“獨處”,杜九娘覺得,不僅無恥,還相當無恥。
可聶墨也不是好東西。
怎生在宮裡,都能把她拐走了,也就怎生那傻瓜,還對他貼心貼肺的。
杜九娘覺得怎生也挺沒出息的,跟個男人跑了。可她就算這樣,再不出息,也沒有搭理不可一世的路平路統領,杜九娘又有點奇異的平衡,内心暗爽。
路平很生氣,否則以他的本事,肯定能發現杜九娘的。
聶墨也很生氣,不,他比路平還生氣。他當着路平的面跟怎生說懷孕的事,本是存了讓路平退出的心思,可沒想到路平竟然上趕着想給他閨女當爹!
這個絕對不能忍。
聶墨站了起來,冷眼看了路平,“世子若有本事,盡管使出來。”
他要是忍下這口氣,他都不是男人。
杜九娘心中替聶墨擊節贊好,甭管武力值夠不夠的,聶墨的氣勢總體還是不錯的。
聶墨都劃下道道,路平自然不會認慫,他微微一撇嘴,“重陽節之前,自有高下。”
這是接下了挑戰。
也是表明,路平也會盡快的争取娶永甯郡主進門。
聶墨心中飛奔過數萬個無恥,扯了一個笑,緩緩步下台階,到了路平跟前,微微側頭,長睫一凝,卻沒繼續做聲,素色的衣擺旋起一陣風,壽安宮門前等文遠伯去了。
路平站了好一會兒,久到杜九娘都以為他發現她了,才轉身握拳離開。
杜九娘不僅為自己高估了路平而感到汗顔。
自己也太沒出息了,争着往自己頭頂戴綠帽子的可不是她。
是了,杜九娘其實也有點兒不看好路平。無他,孩子是聶墨的,戚國公肯定不會認下這個孩子,國公夫人别看現在親熱的緊,那是以為永甯郡主是清白身,若是知道郡主懷了身孕,呵呵,杜九娘敢說,就算生下來,這孩子也活不了,是個女孩子
還好些,男孩子的話,不是路家皿脈,卻占了戚國公府嫡長孫的名号,是個人都不會幹的。
壽安宮裡,文遠伯一面顫若篩糠的在太後這裡辯解,一面追悔莫及的替聶墨歎惋,覺得聶墨都是被自己帶累了。
怎生進門的時候,文遠伯已經辯白完了,可太後還沒有消氣。
但好歹要在孩子面前給文遠伯一點體面,便沉着臉,沒有繼續發作。
文遠伯夫人收到相公求救的目光,忙往前走了幾步,拉着怎生道,“郡主還沒有見過舅舅吧?家裡還有幾個表哥表姐,下頭的侄兒們也都大了,改日我來接郡主家去,認認門,也認認家裡親戚……”
怎生笑的露出至少六顆牙齒,被文遠伯夫人領着道文遠伯面前認親,“舅舅好。”
文遠伯:舅舅目前不太好,你娘好兇哒!
見文遠伯站着瑟瑟不語,怎生側首一笑,對了文遠伯夫人,“舅母,舅舅都沒準備見面禮麼!”
文遠伯這才回神,實在是剛才被太後恐吓的理智飛的有點遠。
“有,有,準備了,郡主看看喜不喜歡……”
“喜歡,多些舅舅。舅舅,我叫怎生,您喊我名字就行,一家人就不要叫郡主啦!”
“怎生?”
“哎!”
文遠伯嘀咕,“怎麼取了這麼個名字!”
怎生不妨他這麼說話,一口氣提起來,老半天還沒放下。
文遠伯夫人差點兒把自家相公踢飛出去。
這是人說的話,有當面說人家名字奇怪的嗎?
宋太後直接無語,這兩口子的智商都不靠譜,男的還不如女的。
“行了,哀家這裡沒事了,你們退下吧,以後族裡的事還需要多上心些!”最後一句已經帶了厲色,顯然還是對文遠伯有氣。
文遠伯的智商又想飛,怎生見他着實的有點怕過頭,連忙道,“母後,我來送舅舅舅母出去。”宋太後直接揮手,連說話也懶得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