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生早上吃飯差點将盤子舔幹淨,就是為了上午幹活不至于餓暈做準備的。
因為不太清楚聶墨的标準,她做事很仔細,還要快速,不能給人留下拖沓的印象。
忙活了一上午,累得腰酸背痛,讓她自己評價,前世過年給家裡大掃除也就這水平了。
聶湖誇了一句,“姐姐做的很好。”
高興的怎生立即露出笑容。
被人奴役之後誇獎了一句就這麼開心……真不知道該說她什麼好。
聶湖一面走,一面跟怎生交代,“荔園裡頭别的不多,唯獨書是不少的。前院後院都有許多書,這些可是二爺的寶貝,咱們誰都不能動的。”
怎生點頭,虛心請教着。
如雲早上起來質問了怎生一通,放心之後回去又睡回籠覺,怎生回到自己住處的時候她才剛剛起來,拿着一把梳子有一下無一下的梳着自己的頭發。
看到怎生提着食盒進屋,如雲酸溜溜的道,“喲,回來了?腿沒事兒了?!”
遇到這樣的刺兒頭,怎生隻當她更年期提前了,點了點頭,“是,我累得不行,聽說這些可都是以前四個大丫頭做的活計……”現在都擱到我一個人身上了,不知道有沒有四份工資。
“你可真能幹。”如雲繼續酸。
怎生氣息不穩,“是呢,我也這麼覺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領四份月錢?”
如雲嗤笑了一聲,出門接了聶湖拿來的食盒,扭身回了屋子。
怎生也知道自己顯得很慫,可老實些,總比院子裡兩個刺頭兒好,如雲酸她的,隻要不打怎生,聽兩句酸話就聽兩句吧。
怎生吃了午飯,昏昏欲睡,聶墨中午沒回來,荔園現在屬于老虎不在家的狀态,她也難得的偷閑。
睡夢中回到現代,這才短短的半年時間,老媽的面容已經模糊了,她隻能通過那一點記憶拼命的去回憶。
結果卻被老媽指着腦門罵“笨蛋、孬種”,怎生對着自己媽當然有勇氣,反駁道,“我那是藏拙。”
老媽嫌棄道,“你那拙不用藏,有誰看不出來,有本事你冒點機靈給我看看!”
怎生氣哭,醒來淚流滿面,就算老媽那樣罵她,她也是想家,做夢想,不做夢也想。
……
怎生覺得自己要改變形象,不能讓人覺得傻,也不能讓人覺得呆,沒等她想好要怎麼改變,機會來了。
含笑像她的名字一樣,嘴角噙着微笑,看着呆傻的怎生又說了一遍,“姐姐跟我去一趟吧,放心,我不會賣了姐姐的。”
怎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裝束,普通丫頭的裝扮,聽含笑自我介紹是大老夫人面前二等丫頭,怎生再看自己,就覺得莫名的自卑。看來,大宅門裡頭的丫頭也是一門科學,這可比考大學難多了。
“我跟你去。”怎生關上門。
兩個人拐過遊廊,正好看見聶湖在一棵樹底下甩胳膊,含笑是二等丫頭,自然認得聶湖,笑着問,“聶湖,你在做什麼呢?”
聶湖行了禮,上前說話,“别提了,昨天晚上二爺嫌棄屋裡香露味重,我拿着扇子扇了好久,這不胳膊都酸了。”
含笑捏着帕子一笑,“那你繼續吧。”施施然的帶着怎生出了荔園。
大老夫人住的院子離荔園的直線距離并不算太遠,怎生跟在含笑後頭走了約麼一刻鐘就到了。
含笑一路上問了幾句話,怎生費了好些腦細胞琢磨着回答了。就當是提前職場練習。
怎生一路上用心記着路,免得自己回去的時候忘記,問路是要被人笑話滴。
又要回答含笑的問題,又要記路,怎生很快就累出了汗,好吧,她笨。
老夫人的院子不如荔園大,裡頭規整極了,顯得很肅穆,怎生眼觀鼻鼻觀心,沒敢随便擡頭。
含笑到了正房的門前,卻沒進去,而是對站在門口的一個穿了淺綠色裙子的姑娘說道,“梅子姐姐,勞煩您禀報一聲,二爺屋裡的怎生姐姐到了。”
含笑話音一落,怎生立時感到無數的目光都落在自己頭上,存在感爆棚,都不帶打光的。
有種進醫院被醫生紮針的感覺……好害怕,好想哭。
叫梅子的大丫頭目光溫柔,沖着怎生笑了笑,轉身掀開簾子進去了。
老夫人午歇剛起來,夏日的午後睡醒還有些倦意,聽說含笑領了怎生過來,點了點頭,程嬷嬷立即叫人進來。
依照程嬷嬷的體面自然不必整日在這府裡,隻是這幾日因為聶二爺的通房問題老夫人比較頭疼,程嬷嬷這才日日伺候着的,事實上有她在,老夫人确實省不少力氣。
丫頭梅子便掀開簾子,讓怎生進去。
屋裡的目光不比外頭少,怎生隻覺得臉頰開始着火,不是害臊,而是害怕。
見夫人們時的規矩嬷嬷們當初也教導過,為此怎生沒少跪,隻是沒有像昨日那般跪在太陽底下的石子路上而已。
怎麼盡量邁着适宜的步子走到老夫人跟前,依着規矩跪下,口中道,“怎生拜見老夫人。”
有丫頭送了茶來,可不是給怎生的。
怎生趴在地上隻聽見上首碗蓋碰觸茶杯聲音清脆,極力的集中精力,免得上首的人叫起,她沒聽見。
事實上怎生又凹凸了,人家送的不是茶,而是漱口水。
老夫人的下馬威比三小姐的可溫柔多了,不一會兒怎生就聽見一個溫柔的聲音,“起來吧。”
怎生乖乖的爬了起來,一邊為自己堅強的奴性點了二百五十個贊。她是包子又咋了,包子有餡兒!
不是第一次見老夫人,但這次的恐懼比上一次還要大,上次她有同伴,這次她屬于“單槍匹馬”……
“今年有十六了,怎麼看着這麼顯小呢,上兩個月見的時候,仿佛不是現在這樣啊?”
怎生不知道這話該怎麼回答。
沒等她想到主意,就聽左前方傳來程嬷嬷的聲音,“有些人長得是看着顯小,不過怎生姑娘身形已經長成,餘下的在府裡多補補也就圓潤起來了。”
“叫怎生,原來姓什麼?家裡還有什麼人?”
怎生心中一跳,當初賣她的牙婆嚴厲告誡過她,不許說姓俞,讓怎生改成于姓,她至今還記得那牙婆的口氣,“若是不聽我的,将來性命難保,就算僥幸脫的一命,也難保不會被賣到煙花之地!到時候你家人跟着你蒙羞不說,你自己一輩子也完了。”
對于改姓,怎生心裡隐約猜到些緣故。
“回老夫人的話,奴婢進府之前姓于,家裡,家裡隻一個弟弟跟着堂伯過活……”
老夫人一聽這個姓便有些不高興,慢吞吞的說了一句,“我倒是不知道你姓于,可是人字頭的俞?”
怎生背上的冷汗都出來了,臉上微微發白,“回老夫人的話,奴婢認識自己的姓,卻不會寫,也不會說,不,不知道是不是人字頭的俞,隻記得頭上仿佛是一道橫梁。”
老夫人被逗笑了,點頭道,“是個實在的孩子……,橫梁……,難為你怎麼想到的。看來不認字也有不認字的好處,比那些些許認得幾個就刁聲浪氣的強。”
怎生不說話,垂着頭恨不能埋到兇口上。
老夫人又打量了一番,見她穿着通房的裙裝,隻是這裙子寬大,穿在她身上,像是小女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便道,“你這衣裳不合身,怎麼也沒改改。”
怎生剛逃過一劫,又迎來一刀,慢吞吞的盡量将話說清楚了道,“奴婢女紅不好,正在學……”
老夫人又笑,“跟誰學?”
怎生立即知道剛才答錯話了,她不應該說後頭一句,隻好補救道,“回老夫人的話,奴婢沒有拜師,隻是見着如雲姐姐的女紅好,心裡羨慕,想着多練練,将針線使得順手了再做打算……”
老夫人沒動,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才道,“既是女紅不行,是該多練練,不過也别忘記了本分。你再跟我說說,你都會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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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生忍着心頭呼嘯而過的神獸,将頭垂的更低,“奴婢會洗衣裳,還跟着二爺的小厮學了收拾房子……”
屋子裡有輕微的嗤笑聲……
怎生從老夫人房裡出來的時候,就跟從死神手裡逃出一條命一般。
她臉色發白,嘴唇有點抖,接過這個叫月季的大丫頭手裡的包袱,道了一句,“多謝姐姐,我自己拿着就行了。”
月季熱情爽朗,“我臨時找了這幾件,是估摸着你的身量選的,你别嫌棄,等回去換下了你這一身,給我送過來,我幫你改。”
月季就是剛才在房裡笑的丫頭,可老夫人并沒有怪她,隻是讓她幫着怎生挑幾身衣裳,再幫她把這一身給改好了。
月季自然爽快的攬下了差事。
怎生點點頭,給月季行了禮這才回去。
眼淚都化成汗水流出來了,省下了哭的力氣。
緻公堂裡。
老夫人啜了一口茶水,點頭道,“這茶是那個味兒了,桂花的手藝越發的好,也端一杯給你們程媽媽喝,陪着我站了半個時辰快坐下。”後頭又是對程嬷嬷說的。
程嬷嬷沒有推辭,笑着坐了,卻又自嘲了一句,“現在不比從前,十五六歲的時候,從早站到晚上也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