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帶了兩千多人的大軍出征後,楊俶覺得自己終于脫離村長範疇了。
因為一個村要拉出這麼多能吃苦肯戰鬥的男子,是很困難的。
北上走了四天,大軍人吃馬嚼,消耗頗多,戰争之所以一直被農耕民族所避免,原因很明顯。
首先參加戰争的都是壯年男子,他們是土地上主要的生産者,這些人離開土地參加戰争,那麼生産的物資必然下降。
其次軍隊每天的飲食,外加一路的辎重隊伍消耗的糧食,加起來數量可觀,而且辎重的消耗會随着征途的越來越遠而成倍增長,戰争打的就是國力,真是一點不假。
這邊減産,那邊消耗,戰争對于一個政權的壓力,可想而知。
當然從戰争中回來的男人,極其容易獲得古代社會中的崇高地位。
戰死的男性多了,政權中的男女比例就不均衡了,二戰之後,毛妹的國家适齡男子大大減少,剩下的小夥子們個個都是搶手貨。
與此同時,戰争時期,社會生産力的優先級轉移,金融搞得好的,經商能力強的人,地位通通一落千丈,數年乃至數十年攀登上來的社會地位,可能還不如一個奮勇殺敵的猛士上升的快。
漢家古代有句話叫功名需從馬上取,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這個道理,洛城的子民們都懂。
目前的中層統治階級,全都是當年和楊俶打出來的老部下,一年下來,他們對戰争的渴望與日俱增。
當初王二狗殺敵數量比宋大剛少,分到的土地和奴隸也少了一些。
這一年下來,王二狗奮發圖強,不僅自己苦練盾劍搏殺,還把自家的三個兒子和倆女兒教會武藝,平日的粗活全給奴隸去幹,男丁不是在靶場就是在砍草人,一心隻想從宋大剛那裡找回場子。
王二狗覺得自己一定比宋大剛強,他應該擁有更多的土地,更多的苦役犯,還有更多的女人。
當然,現在不叫苦役犯了,楊大首領解放了他們,雖然他們還在自己的管轄之下,不過稱呼上呢,要叫佃農……說起來也真是奇怪,在二狗自己的皮鞭之下,這些苦役犯看似被壓榨幹淨,可沒想到一旦獨立分到土地,竟然能産出一倍多的物資,真是不得不驚歎楊大首領的遠見之明。
二狗迫不及待的想要改變現狀,但是他知道,沒有戰争,那麼自己的資源,自己的社會地位,永遠趕不上宋大剛。
隻有在戰争中證明自己,首領才會賜下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人口。
而且這次出征之前,大首領已經明确宣布,戰績出衆的封建主,将有機會獲得裂土封侯的資格!
什麼意思呢,就是新打下來的土地,也會形成封建領,而其中的領主,自然會任命給表現傑出的人。
楊俶等這一天,也等了很久,他的行軍速度很快,因為士兵的素質實在是超乎想像。
這些人,這些來自河灣部族,軒轅部族的壯年男子,在去年還是漁獵與農耕結合的生存模式。
他們不久前還吃不飽穿不暖,生火都困難,他們拼了命和自然作鬥争,在荒原上追逐鹿群,與野熊和豺狼搏鬥更是家常便飯,他們在後世文明看來,其實就是蠻族。
可就是這些半漁獵半農耕的民族,往往成為了文明史上最彪悍的征服者,他們可以奔跑整整一天,就算急行軍路上倒下的人也是一聲不吭,他們在荒野中掉隊,第二天可以憑着野獸般的本能追上來,他們也許很多人對盾牌與短劍陌生,但扔起标槍飛斧來那叫一扔一個準。
蠻荒時代人類尚未褪去的野獸本能,還有一部分在他們身上得以保留,這種本能,在皿戰中得到最大的體現。
一路上的小村落根本無法對抗千人大軍,基本上被巡邏隊威脅一下就投降——他們對黑皿氏族本來就不存在什麼忠誠。
不過大軍帶着辎重,就算大夥兒體能再好,速度也快不起來,于是急着想要立功的領主們就出現了。
話說楊俶正在帳篷裡畫地圖,薛辟疆一臉便秘站在邊上,帳篷的門被唰啦一聲掀開,一個瘦高的身影闖了進來。
楊俶擡頭一看,嘿,是隼翼,衛兵不加阻攔能直接放進來的外人,也隻有他了,于是笑着把筆放下:“什麼事?”
“大首領,我們還在這鳥地方磨蹭,眼看黑皿部族的人都逃亡烨山彙聚,此時不趕緊攻打,等到他們人數愈發增多,再打可就難了!”隼翼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不安地動了動腿。
隼翼在當初的捉馬行動時分到兩匹,但是馴化不了,還是運過來讓薛辟疆搞定後牽回去的,這倆馬他可寶貝了,連親兒子的待遇都不如它們好,這回申請做大軍先鋒,被楊俶制止了。
各家領主的利益要分配合理,不能讓某家獨大,不然就是自己這個首領有失公允。
于是隼翼負責周邊的偵查。
遇到人口稀少,防備薄弱的村寨,可以威脅加安撫,如若不從,一鼓而下。
遇到人口較多且有防禦設施的聚落,那就偵查地形,嘗試與他們的首領接觸,看看是否鐵了心要站在黑皿氏族那邊,要是打算抗争,也好,記住那個地方,然後向楊俶彙報。
所以隼翼對周邊的情況,了如指掌。
他向楊俶請戰,把握十足。
楊俶從桌子後面站起來,在帳篷裡面轉了幾圈,搖頭道:“不,暫時不打。”
不打的理由很簡單,目前大河北面的土地上零散分布着幾十個小部族,現在楊俶大軍壓境,正是分辨他們傾向的好時機。
投降洛城的,其中自然不乏牆頭草乃至三心二意之輩,但跑到前面那座名叫烨山的地方彙合的部族,一定是忠于黑皿氏族的。
假如楊俶現在就急行軍攻下烨山,那麼本該彙集的部族,又會分散奔逃,不知去了哪裡,兩千多人的軍隊,在蠻荒時代已經是了不起的規模,但扔到一望無際的大河-汾水流域,隻不過是滄海一粟,哪裡分得出多少人手來尋覓逃走的部族。
所以楊俶的目标就是一網打盡。
當然還有一個理由,隼翼的勢力目前是諸領主中最強大的,如果他請戰成功,上去把烨山拿下了,那麼戰後這塊土地,理應分封給他。
但是其他領主呢,戰功相對就小了。
強者愈強,弱者愈弱的馬太效應,是楊俶很不想看到的現象。
“回去吧老兄弟,這場仗才剛剛開始,今後有的是你表現的時候!”楊俶笑着把隼翼送出了帳篷。
接下去張登雲和雍氏也前來請戰。
大家都看出烨山雖然聚集的人口多,但畢竟是黑皿氏族的外部邊境,精銳戰力較少,算是最肥的一塊肉,誰不想吃。
楊俶用後勤水路補給離不開舟船的理由,拒絕了雍氏首領。
然後又用你沒重步兵怎麼攻堅的理由,把張登雲攆走了。
登雲同志眼珠子一轉,連連點頭說首領深思熟慮,吾輩不及,恭敬告退。
薛辟疆見大夥兒都走了,終于可以說話:“首領,怎麼不把偵查的活兒交給我騎兵隊!”
少年很氣啊,明明騎兵跑得可快了,一天一夜,方圓百裡都能給你偵查完,怎麼就把偵查任務交給了隼翼,還把自己這些人牢牢束縛在大帳附近,除了行軍和日常必要的訓練,啥都不能幹呢。
不能幹就罷了,日常訓練居然還減少了分量。
減少分量不說,夥食裡面的肉食大增,眼瞅着手下的近衛軍都有點長胖,薛辟疆心中那叫一個擔心啊。
長胖了,戰馬還能馱得動嘛,沖鋒還夠快嘛,最重要的是,打完仗帶着一群胖子回去,他們以後還能得到洛城小兒女的青睐嘛。、
薛辟疆真是為近衛軍操盡了心。
楊俶一百拍桌子,咚:“你還把自己當成獵手呢,你以為你現在比起當時打獵來,隻是多了一支大槍一匹馬?”
“那還能咋地。”薛辟疆不服。
楊俶重新回到地圖前坐下:“來,你說,現在戰馬的體質,能經得起幾次沖鋒,往步兵密集陣型沖的那種。”
“三次。”
“這就對了,馬力有限。那麼你出去偵查方圓三十裡,能偵查幾次?”
“一天兩次。”
“偵查完要休息多久?”
薛辟疆大概明白了楊俶的意思,可他就是不服:“大概……半天?”
“去你的,隻休息半天,馬兒就掉膘了,現在戰馬都是拿糧食喂的,光吃草,決戰時還能指望它們駝着你們和你們的一身裝備沖陣?!”
“好吧……可我們總得幹點啥。”少年撓了撓頭。
“馬不能動,人倒是可以,這樣,沒事幹時就在我帳篷附近大槍拼鬥,摔跤擊劍,讓其他人看看标兵的水平。”楊俶心想這幫熱皿少年既然閑不住,就象征性給點事情做吧。
就這樣把地圖畫完一半,要等的那個人終于來了。
衛兵通報,軒轅驚豆請見。
楊俶說快快有請!
驚豆同志左顧右盼進了首領大帳,心中似乎還有點忐忑,他眼皮浮腫,兩腮泛青,似乎昨夜睡得不太好,進來看到楊俶坐在上頭,連忙行了個禮,然後邁開步子,往前走動,低頭道:“楊大首領,我想請命進攻烨山……”
“啊?”楊俶正聚精會神畫圖,突然被驚到,擡頭道,“驚豆同志,你說什麼?”
“我,我想擔任先鋒,攻打烨山!”軒轅驚豆腦門上布滿汗水,對他來說,下這個決心已是頗為不易。
隻見楊俶把筆扔下,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握住驚豆的手道:“好同志啊!我正愁前鋒無大将,其他領主個個不堪大用,百般推脫呢,你就出現了,來得好啊,這先鋒,就讓你先上了!”
在驚豆一臉驚喜之下,楊俶心中卻是尋思,軒轅部族的戰士還需要稍加曆練,這一場出新手村的戰鬥,算是讓他們升級一下了,這個菜雞領主,正好可以拿點兒指揮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