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曦驚怔地看着糾纏在一起,幕天席地做着最原始的事情的蒙古族男女,她臉紅心跳地回過神來,目注于緊緊将她摟在懷裡的浚息。七夕的節氣之下,顯然是被周遭蒙古族男女情愛正濃的氛圍感染,浚息望着她,幽深的黑眸中燃燒着熾烈的愛火。
奚曦轉目看了看糾纏在一起,情愛正濃的蒙古族男女,又看了看浚息……奚曦蓦然推開浚息,有些落荒而逃地跑走。逃開月牙湖夜幕下的七夕盛宴,逃開浚息。
“曦曦!”浚息追趕着她。
浚息越是追趕,奚曦跑的越快,山巒之上,浚息終于追上奚曦,拉住了她的手臂。
奚曦轉身,看着浚息,質問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對這裡很熟。今天又是七夕佳節。你知道這裡會發生什麼!你想加入他們,跟我也……也……”
“也什麼?”浚息唇角勾笑,不要臉地直白地說出來:“也做那種事情嗎?”
奚曦恨恨看了浚息一眼,掙開浚息的手掌,氣恨走掉。
浚息看着奚曦走掉的倩影,好吧,他承認他是故意的!
奚曦一心要回去軍寨了,浚息不由吹了聲口哨,召喚神雷。神雷聞訊趕來,浚息翻身上了馬背,去追趕奚曦!
……
奚曦駐步仰望着星辰,辨别着回去軍寨該走的方向。
神雷行到奚曦身側的時候,浚息勒缰,向奚曦伸手,“上馬。”
神雷下午狂奔了半個時辰,距離軍寨有着好幾十裡路,奚曦心裡雖是不愉,還是将手搭上了浚息的手心,上去了馬鞍,與浚息同坐一騎。
摟着奚曦的腰肢,将奚曦擁在懷裡,浚息不由低眸,幽深的眸光細細看着她。
七夕佳節,又是在月牙灣蒙古族男女幕天席地追逐情愛的那種氛圍之中,他卻沒能跟奚曦做點什麼。他總要說點什麼才行!浚息幽深的黑眸裡浮現出零星笑意,他放慢了神雷的腳程,緊緊擁抱着曦曦,逗引她,魅惑她,在她耳後,說起密密的情話。
卻不知浚息說了什麼,奚曦陡然臉紅滾燙起來。
“駕!”奚曦蓦然從浚息手裡拿過缰繩,驅策着神雷月夜下揚蹄狂奔,回返軍寨。
神雷奔騰起來,草原上的涼風,如奚曦所願的吹拂着她滾熱的臉頰,平息着她那顆砰砰亂跳的心。
浚息故意逗引曦曦,情話說的非常過火,意料之中曦曦這樣的反應,浚息唇角上揚。
今夜,七夕佳節,又是在月牙灣蒙古族男女幕天席地追逐情愛的那種氛圍之中,他卻沒能跟奚曦做點什麼的懊惱,在見到曦曦可愛的反應後,終于是排解了開去。
……
數月來,浚息為了擄獲奚曦的芳心,帶她去了齊國極北之地的草原,極西之地的大漠,極南之地的江南……他帶她去草原上獵射大雕,帶她去大漠逐浪金沙,帶她去江南‘畫船聽雨眠’。
那些奚曦十六年來,隻在書卷上看到的地名,隻聽世人傳頌的風光,數月來,真實地出現在她眼前,仿佛脫籠而出的鳥兒,奚曦在每一處盛景盡情奔跑飛翔,她綻放着歡顔,灑下銀鈴般的笑聲。浚息雖已過而立之年,卻張揚着自己的狂霸我行我素,他不避忌随從,不避忌任何人的追逐着奚曦,笑逐顔開。
大自然的瑰麗神奇,帶給人心靈深處以震撼。盛景之下,奚曦每每暫時忘記了浚息是令她家破人亡的敵國軍侯,暫時忘記了盛寵她,喜愛她逾越了自己性命的浚息,是令她家破人亡的仇人魔魅的煩郁,被浚息帶着巡遊齊國,浚息是她的向導,是她累了時的港灣,自她在去往草原一路上,對逼她就範的浚息以死相逼後,浚息老實了許多,他也親近她,親密她,可尺度尚還在她能忍耐的範圍。她從身體到心裡,對他卸防不少。可如此一來,她卻更容易被浚息恍若天神般的俊美容顔魅惑怔忪失神,更容易為他每每的舉動和情話心跳加速,好在她能把持住自己。
不同于草原民風的粗犷,大漠的金沙踏浪,江南水鄉一如溫情的少女,何況天又下着蒙蒙細雨。自巡遊齊國以來,奚曦難得在美景之下安靜下來,和浚息在畫舫裡品茗喝酒,望着如詩如畫的雨景。浚息瞥一眼奚曦臉上神往的容色,思及這些日子以來,奚曦猶如放出籠的鳥兒般的愉悅,浚息端着酒喝着,他黑眸幽深,别有意味地問道:“齊國的景緻也就罷了。奚濱,這十多年,就沒有帶你和奚玥兩個女兒,還有……他的妻子,去魏國大江南北走走,遊覽魏國江山美景嗎?”
父母健在家庭和美時,奚曦确實連青州地界都沒出過。家破人亡之後,她才離開青州,去了趟西域。那已是奚曦去過的最遙遠的地方。
“娘親不喜歡出門。”奚曦理所當然地道,“我父親奚濱極是愛重我娘親,自是陪伴娘親左右。”
浚息哼了一聲。
奚曦轉首,狐疑看着浚息。
浚息望着蒙蒙細雨,端酒品道:“天下第一美玉盛名天下,天下想娶她的男兒,多如過江之鲫。奚濱娶了她,卻并沒有太珍惜嘛。若換作我,自會給……我的妻子世間最好的一切。”
奚曦不愉道:“你不是我娘親,怎知她想要的是什麼!你也說天下第一美玉盛名天下,娘親為盛名所累,不喜歡抛頭露面,就喜歡待在家裡,就喜歡我父親陪着她,就喜歡那樣平靜安甯的生活!你自言你會給你妻子世間最好的一切,這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天下誰不知道,長公主跟你成親八載,夜夜空閨!你不說給她世間最好的一切,你八年來都沒有回過京城!”
“她不算我的妻子。”浚息道。
奚曦看着浚息,“齊帝賜婚的長公主都不算你的妻子,那誰才算你的妻子?”奚曦心裡動了動,她嗎?可在草原時,蒙古女子問浚息,她是他的妻子嗎?他也說不是!
浚息看着奚曦……他總不能告訴她,她的母親,才是他心裡的妻子吧。浚息這樣回複曦曦:“若有一天,我跟長公主和離了娶你。你便是我的妻子。”若有那麼一天的話。
“我不會嫁給你的。”奚曦看着浚息,回絕他道。
浚息幽眸中笑意諱莫如深,他看着奚曦道:“今生今世,你也别想嫁給别人!”自他在侯府大廳筵席上,看到媚意橫生勾引他的曦曦,他就知道,他不可能放開她。他要霸占寵愛她一輩子!
……
江南纏綿的秋雨之下,遊船上,午睡醒來的奚曦,聽到遠處湖上有歌姬的歌聲傳來。
“數聲鶗鴂,又報芳菲歇。惜春更把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永豐柳,無人盡日花飛雪。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江南的風景如詩如畫,江南的女子溫柔如水,連歌聲也格外地纏綿悱恻。
奚曦聽着那樣的歌聲,眉目間有着罕見的憂郁。——因為想到浚息。
從前,她壓根沒有關注浚息。他不過是還活着的,她将要收割性命的行屍走肉而已。哪怕她醉酒那夜,他是那個沒有輕薄她的柳下惠,哪怕他在棋道上,如同她心裡傾慕的西楚霸王。她對于他,也隻是心情複雜。
然後有一天,浚息罕見地着了朱紅色衣袍,有些沖擊她的視覺。她多看了他的衣服,他的人一眼。尤其他的人。她第一次被他刀削斧刻般俊美無鑄的面容,一品軍侯權傾朝野的權勢和氣度魅惑。
幾乎是從那時候起,浚息開始發動溫柔的攻勢,百般殷勤讨好她。她雖每每心悅那些浪漫盛景,但她從來沒有迷失過自己。然而黑虎上上,他以己之身換取她的平安,舍命相救她,她第一次,心中為他波動了。炸藥爆炸的那一刻,她不知是想他死,還是想他不死。他是那個給予她世間極寵,喜愛她逾越自己性命的天神;亦是那個給予她世間極苦,令她家破人亡的魔魅。
後來他又帶她閱軍,巡遊齊國。奚曦真正覺得,從草原到大漠,從大漠到江南,她走過,經曆過的時光,是她十六年來最為飛揚恣意的歲月。但這樣飛揚恣意的歲月,卻是她本該最恨的,令她家破人亡的敵國軍侯帶給她的。
數月來,種種經曆,要說她沒有為浚息動心,那是假話。她向來冷靜理智,她知道她最真實的心聲。
是的,她動心了。她為浚息動心了。那個魔魅般的男子啊,他把他所有的權勢富貴,所有的感情真心,所有的繞指溫柔,包括喜怒哀樂,都給了她,那樣強行霸道地進駐到了她的心裡,由不得她的抗拒不願意。她的心裡被迫地塞滿他,甚至屬于元恪的位置,也在漸漸被他擠兌。
可是,這又如何呢?
他到底是,令她家破人亡的仇人魔魅!
她與他,注定不能兩存。更别說在地願為連理枝。
但,她把持的住自己,卻掌控不了她那顆為他跳動的心啊!
遠處,歌姬仍然在纏綿悱恻地歌唱。
“數聲鶗鴂,又報芳菲歇。惜春更把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永豐柳,無人盡日花飛雪。
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奚曦黛眉煩郁地凝起,可不是,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