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凡手持鋼刀,立于清油車前,面對着一群張牙舞爪的惡仆,不惜一戰。
武嗣宗哈哈大笑,道:“喲呵,小子膽子不小啊,竟然敢将刀指着本将軍,真是讓人佩服!”
就在此時,長街盡頭走來一群金吾衛将士,黑壓壓一片,差不多能有百人以上,各舉長刀和馬槊,路人行人紛紛避讓。
武嗣宗看見了這群金吾衛,就像受盡了婆家人欺負的小媳婦遽然看見了娘家人,樂得眼睛徹底消失了。
他咧着大嘴,沖着那群金吾衛将士喊道:“那個肖郎将,你們來得正好,将這些宵小之輩給本将軍拿下!”
金吾衛是北衙禁軍,除了按時換防守衛宮禁以外,還有巡視神都城,糾風和彈壓之責,比起其他各衛,多了些驕奢淫逸之氣。
巧的是,眼前這位肖郎君是個粗人,大字不識一個,祖祖輩輩都是目不識丁的粗殺胚,且出身邊軍,打仗是把好手,殺起敵人來那是毫不含糊,可對于清油車上的官幡那是一竅不通。
他是标準的軍伍出身,對執行上官的命令絕不含糊,見金吾衛将軍下令,哪裡管對方是誰,立馬大手一揮,将趙不凡等給圍得水洩不通。
肖郎君咧着大嘴,指着趙不凡道:“小子,别拿刀對着俺,告訴你俺可不是被吓大的。就爾等這些飛鷹走犬的浪蕩子,抓兩隻兔子還差不多,可要跟俺比劃,嘿嘿,還少吃了幾年的奶。”
趙無敵再也無法安坐車中,他推開車門,踏在車轅上,眼角一掃,頓時一陣頭大。
趙不凡手背上青筋暴起,捏着長刀,眼看就要動手,就連那車夫也攥着長鞭,眼睛斜睨,貌似要加入戰團。
他身影一動,如風般飄到趙不凡面前,伸手一拍他的肩膀,搖搖頭道:“十七郎不可莽撞,他們可是官,殺官如同造反,隻要你一動手,可就什麼都說不清楚了!”
“可是,叔父,咱總不能将馬拱手相送吧?再說了,就他們這些貨色,無需叔父動手,侄兒一人就可以将他們給打發了!”趙不凡道。
“這點某相信你能辦到,可以後呢?對面應該是武家人吧?一旦鬧到天後跟前,你何以自處?”趙無敵低聲道。
以武家人的嚣張和跋扈,以及武後的護短,他們沒辦法撼動太平公主的根基,可對付趙不凡并不是難事。而趙無敵還聽說,常山趙氏曾和武承嗣鬧了不快,幸得太平公主出面相助,方才省卻諸多麻煩,而今可謂是冤家聚首,武承嗣定然會小題大做,借機對常山趙氏發難。
他低聲對趙不凡耳語,勸他稍安勿躁,然後緊走幾步,對寒氣森森的長刀和馬槊視而不見,沖武嗣宗拱手道:“在下揚州趙無敵,見過武大将軍!”
武嗣宗隻是将軍,還沒有資格做大将軍,可并不代表他不喜歡别人稱呼他大将軍。
武嗣宗一樂,嘬着牙花子,道:“你就是太平公主請的客人?可瞅着也不像呀?也就是小臉白了些……
你有何德何能、出身于哪一家高門大戶,以至于讓太平公主請你做入幕之賓?”
這家夥嘴巴可真夠臭的,仗着武承嗣撐腰,大放厥詞,什麼叫“入幕之賓”?不是擺明了說太平公主不守婦道,看上了小白臉嗎?
所謂主辱臣死,那車夫怒了,将長鞭一甩,“啪”地一聲脆響,腳下一蹬車轅,飛身而起,就要和武嗣宗拼命。
在趙無敵的示意下,趙不凡攔腰将車夫抱住,一個勁地安撫他,讓他稍安勿躁,要相信他叔叔。
其實他心裡也沒底,要說他叔叔的修為,那是不用擔心的,就是再多一二百人也不在話下,可論起官場中的狡詐伎倆,可真沒信心。
趙無敵收起笑意,目視武嗣宗,不亢不卑地說道:“公主乃先帝和當今天後的愛女,生來就是天潢貴胄,具有鸾鳳之姿,驚豔萬古,其是吾等凡人可以攀附的?
不說某家這樣的寒門子,就是武将軍你……啊,呵呵,仔細想想,是不是也有自慚形穢的感覺呀?”
武嗣宗老臉立馬就黑了,尼瑪,好你個窮小子,竟然拐着彎地罵人。太平是九天鸾鳳,老子就該自慚形穢,你特娘地幹脆就直說老子是黑烏鴉就是了,又何必拐彎抹角!
他小眼如豆,且黑少白多,隐隐帶着一抹綠色,斜乜着趙無敵冷笑道:“小子,生得一副好牙口,倒是挺能說會道、牙尖嘴利的,罵人都不帶髒字,讓本将軍真是長了見識。
就是不知待會将你的牙一顆顆給拔下來,會不會很痛?”
“呵呵,武将軍,你威脅某?”趙無敵一邊說話,一邊邁步,不動聲色地朝前跨了一步,話音剛落,已來到武嗣宗跟前。
這速度太快了,讓人都無所适應。剛剛兩人之間還離着至少一丈開外,可這一步以後,卻已經來到武嗣宗的眼前,離他僅有不到一尺餘距離,隻要他一伸手,就可以掐住武嗣宗的脖子。
趙無敵并沒有出手,渾身放松,面帶微笑,淡淡說道:“武将軍,某家告訴你一個秘密,昨日午後在白馬寺,某家隻用了一掌就擊敗了吐蕃使臣大自在。
咦?武将軍,你這是怎麼了?身子抖個不停,莫非是染上了風寒?”
武嗣宗渾身顫動,心膽俱裂,一張老臉都綠瑩瑩的,看着十分瘆人。
他怕了,不能不怕!
他本不想和太平公主起沖突,純粹是被武承嗣給逼得沒法子,方才糾集仆從和金吾衛要給太平公主一個難堪,并将那匹讓武承嗣垂涎不已的寶馬給搶過來。
可誰料到車中的一個小白臉,竟然是一個可怕的殺神,如今就抵在他身邊,将他所有的歸路全都給封死了。
小白臉笑吟吟的,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可那笑容看在武嗣宗的眼裡,卻比冷冽的寒風還要冷,如刀般割裂他的肌膚,滲入他的體内,簡直就要将他的皿肉給凍結了!
武嗣宗并不傻,所謂對武承嗣效死命不過是說說而已,一旦自身的小命受到威脅,立馬就會推翻一切的承諾,将自家顧全才是正事。
失節事小,性命為大!
他的信條和宗旨與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