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馬邑,屬于遼國西京道,因為與宋國挨得比較近的緣故,馬邑經常會有宋國商人打此經過。宋遼兩國這些年打打停停,生活在馬邑的人也逐漸習慣了這種時不時就要爆發沖突的生活。
對待宋國的官軍,馬邑人是沒好感的,但對于宋國的商人,馬邑人卻又是歡迎的。遼人雖瞧不起宋人的孱弱,但卻又欣賞宋人的文化,而宋國的那些商品,在遼國也是頗受歡迎。每一次有宋國商人抵達,就意味着遼人又有了一次“淘寶”的機會。
無奸不商!在吃了無數次虧以後,遼人也學得精明了,對于那些以次充好的商人,遼人自不會給什麼好臉色,但對于講究貨真價實的商人,遼人同樣也會以禮相待。此時進過馬邑的宋人商隊,在遼國已經算是小有名氣,當然靠得當然不是坑蒙拐騙,而是貨真價實。
沒人喜歡跟太過精明的人打交道!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他給坑了,需要時刻提防。而跟實在人打交道就不需要太費心神。張家商隊能夠在遼國境内得到禮待,那也是這些年努力經營出的一個好口碑。
馬邑并不多,一個小縣城,擔任縣令的文人還有幾分矜持,但作為此地武官的耶律慶就沒有這麼多講究了,得知張家商隊到了馬邑以後,當即帶着人便趕到了張家商隊暫時歇腳的住處。倒不是張家商隊裡有耶律慶的熟人,而是張家商隊這次運來的貨物裡有耶律慶的最愛。
耶律慶嗜酒如命,而且專好喝烈酒,在品嘗過張家的烈酒以後,其他所謂的烈酒在耶律慶的眼裡那就跟水一樣沒滋沒味。這眼瞅着自己的“存貨”就要告罄,終于等到了補充的時候,耶律慶當然要趕緊過來。
做買賣說不難也不難,說白了就是低進高走,低價買進高價賣出,賺取其中差價。可難也就難在這裡,什麼價才是低價,什麼價又算是高價,隻要判斷有所失誤,那就會賠,甚至賠得皿本無歸。好在張家做買賣也不是一天兩天,負責買賣的管事也是經驗豐富,别的不知道,但物以稀為貴的道理他們還是清楚的。張家的烈酒,在遼國那就是獨一份,不僅可以帶來豐厚的利潤,更可以成為交朋友的利器之一。
雖說宋遼不屬于同一國,但這麼些年的鄰居當下來,其實宋遼邊境的大規模戰事已經少之又少,宋國用兵最多的地方,還是由遼國在背後支持的西夏。而利用西夏這枚棋子,遼國也一直于宋國相安無事,互通有無。
柿子要撿軟的捏!宋國君臣挺有意思,明明知道西夏是遼國扶立起來用以鉗制自己的傀儡,但偏偏卻不敢找正主的麻煩,隻是一心要将西夏滅掉。可偏偏宋國君臣自己又不争氣,每回對西夏用兵都是以失敗告終。付出了大量人力物力,結果卻是便宜沒占着,虧倒沒少吃。
此時已經叫張寶占去的高麗本來是宋國的藩屬國,也是宋國想要借此地對遼國形成兩面夾擊之勢的戰略要地,可問題是高麗人在眼見宗主國宋國連連敗給遼人以後,扭臉就改拜碼頭,認遼國為宗主國,不鳥前宗主國宋國了。由于隔着大海,宋國雖氣憤高麗人的白眼狼行為,但也隻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咽,吃了這記啞巴虧。
要說宋國不盼着遼國倒黴,那是不可能的。在這個老對手身上吃了無數虧,又怎麼會不希望遼國這個老對手遇上麻煩。而現在,宋國的祈禱似乎真的奏效了,遼國剛剛平定了叛亂自立的東京道,還沒等喘口氣,剛剛收複的東京道就叫女真人給搶走了。
女真人,如今已經成了遼國頭疼不已的心腹大患。而且與宋人不同,遼人與女真人之間幾乎沒有任何能夠緩和關系的可能,而這也跟遼國現任天子大遼天祚帝耶律延熹有關。
耶律延熹雖然也是耶律阿保機的子孫,但他并沒有繼承到祖先的雄才大略,而且與宋徽宗一樣,不喜處理朝政。當然跟宋徽宗的愛好廣泛不同,宋徽宗趙佶是除了處理政務别的都愛,是為藝術家皇帝,而耶律延熹則是除了遊獵,别的愛好沒有。
喜歡打獵不是什麼大毛病,但身為一個皇帝為了打獵就枉顧人命,這就有點過分了。在完顔阿骨打還沒有建立大金以前,女真人還是一盤散沙,抵抗不了來自強大遼國的剝削壓榨,每年都要上繳東珠與海東青。但這兩樣東西都不是輕易就能夠得到的,一旦女真人交不齊,滿足不了遼人的要求,遼人的處理方法也簡單,就一個字殺,殺完了還要繼續交。
過分的壓榨,導緻了女真人激烈的反彈。完顔阿骨打揭竿而起,女真人響應者雲集,最大的原因便是遼人常年對女真人的死命壓榨,不給人留活路。自己釀下的苦果,當然隻有自己去品嘗。
若是耶律延熹能夠稍微自律,或是耶律延熹稍微能夠納得進忠言,遼國也不會叫女真人給搞的灰頭土臉。畢竟遼國也是立國百餘年之久,國家底蘊還是有一些的,完顔阿骨打的大金雖看似兇猛,但憑着的還是一股皿氣,跟人多地廣的遼國消耗不起。
可偏偏耶律延熹身邊有個蕭奉先,完顔阿骨打若是有一日遇到了蕭奉先,真該感謝蕭奉先的“鼎力相助”,若沒有蕭奉先的“暗中相助”,遼國不會敗得那麼快。蕭奉先在遼國的地位,就等于是宋國的六賊。所不同的就是宋國六賊是六個人,可遼國就一個蕭奉先,他一個就頂六個。
當初完顔阿骨打拒絕向耶律延熹獻舞,耶律延熹就有意以此為借口處死完顔阿骨打。就是這個蕭奉先,勸說耶律延熹不要與完顔阿骨打一個粗人一般見識,結果放虎歸山,敲響了遼國的喪鐘。要是耶律延熹當時不聽蕭奉先的,堅持要處死完顔阿骨打,那估計也就沒後面什麼事了。
完顔阿骨打在建立金國以前,女真人以部落的形式存在,力量松散,各自為政。但就是因為有了完顔阿骨打的牽頭,女真人才能擰成一股繩與遼國抗衡。完顔阿骨打是女真人的領袖,一旦失去了他,女真人依舊隻是一盤散沙,不會是遼人的對手。可就是因為放跑了完顔阿骨打,女真人也就變成了遼人的心腹之患。
耶律延熹好遊獵,對于兵事自然也是有一定了解的,但偏偏他又沒有一點自知之明。他隻是一個軍事發燒友,所學所會隻不過是一點皮毛,但他自己卻覺得自己是當世名将。在認為女真人已成遼國心腹大患以後,糾集了全國七十萬人馬,準備将女真人斬草除根。
可大兵團作戰,考驗的就是統帥的協調能力。耶律延熹調集了七十萬人馬不假,但這七十萬人卻互不統屬。遼國與宋國不同,宋國國中兵馬皆屬于朝廷,聽從朝廷的命令,而遼國的兵馬雖也聽從朝廷的命令,但除此之外更聽從各部族的族長命令,甚至族長的命令要比皇帝的命令更管用。
與中央集權的宋國不同,遼國雖是皇帝當家,但國中部族的力量同樣強大。那些來自各部族的人馬,其實也是各部族的私兵。自從耶律延熹上台以後,任用寵信蕭奉先為首的一幫奸黨,以至引起遼國内部許多人的不滿。若是在宋國,那些對朝廷不滿的人除了背地裡罵幾句娘之外也沒别的招,因為他們沒有實力去朝廷對抗。
可這擱在遼國就不一樣了,遼國内部各部族皆是有兵有糧有地盤,真惹急了那就是造反沒商量。數年前遼國上京道的耶律章奴造反,雖然很快就被平定,但也分裂了遼國内部,緊随其後的東京道渤海國自立,耶律延熹雖也努力平定,但最終還是叫金國給撿去了便宜,如今的遼國東京道,已經成了金國的地盤,而原本在東京道生活的遼人,有不少也已經歸順了金國。
張寶來自于後世,對于兵權的重要性自是比誰都清楚。在拿下高麗這塊大後方以後,他連論功行賞這件事都沒着急做,先着手辦的便是收攏兵權,确保以後不會出現擁兵自重這種現象。像石寶、鄧元覺等原先駐紮在各山頭的大将,這回雖然都被安排了一個好位置,但同時張寶也杜絕了這些人私募人馬的可能。
梁山預備軍,是以後各營補充人馬的唯一途徑,而掌握後勤補給,更是限制各營将官野心膨脹的重要手段。想要收買人心,最簡單有效的方法便是花錢。而張寶給出的軍饷及待遇,卻不是什麼人都能辦到,哪怕是大宋朝廷,也不敢像張寶那樣厚待官軍。當然這樣做也有弊處,就是太費錢。張寶不大規模擴軍的原因之一,便是他養不起那麼多兵。但正是因為如此,張寶的兵才最不容易被人收買。
想要收買人,就要開高價。可人家明明一個月能賺一萬塊,你拿五千塊出來想要收買人家?這不就是做夢嘛。人家犯得着為了你這五千塊擔着罵名放棄那一萬塊嗎?
張寶不擔心自己身邊的人被收買,尤其是軍中的中高級将官,張寶更是不擔心。軍中的中高級将官,對軍隊隻有指揮權,但實際掌控軍隊的,卻是那些處于下層的低階軍官。而這部分人,往往不是張寶的死忠便是與張家的利益緊密聯系在一起。即便軍中有大将被人收買,也休想帶着隊伍叛變投敵,因為沒有人會選擇跟他走。
當年張寶為了儲備人手開辦的社團,如今已經并入了張家的軍隊當中,而社團裡的那些人,大多也都已經擔任了軍中的下階軍官。所以别看張表面上隻是掌握着守備軍第一營,但随着這次兵馬調整,張家軍已經牢牢掌握在張寶的手中。
在确定了樂浪、玄菟二郡的郡守分别是呂将、仇悆以後,負責駐防這兩個地方的官軍也随即走馬上任。張寶要做的是文武分家,文臣武将互不統屬但又必須配合行事。呂将、仇悆隻有治民權,但卻不能插手兵事,不過軍隊的後勤是由地方供應;而駐守地方的官軍不得幹涉地方行政,但卻必須配合地方的行政要求,負責維持當地的穩定。
高麗三面環海,真正需要重兵防禦的,也就隻有北方。一開始要防備的是遼人,但随着女真人勢大,張寶需要防備的對象也就變成了女真人以及投降了女真人的遼人。
有鑒于曆史上對女真人強悍的描述,張寶也對北方正跟遼人人掐架掐得正歡的女真人不敢掉以輕心,所調派的兵馬也是軍中精銳,諸如盧俊義、石寶、鄧元覺這類軍中猛将,也是一口氣調派過去七八位,為的就是要防住女真人有可能的第一波攻勢。
女真人如今是鳥槍換炮,自打奪取了遼人的東京道,過去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遼人又成了自己的家奴以後,女真人就開始有點“飄”了,換成他們變得不可一世。人倒黴的時候要裝孫子,可成大爺的時候自然就是該報恩的報恩,該報仇的報仇。
先前光顧着收拾遼人這個大仇人了,如今總算能喘口氣,那自然也要找過去總是幫着遼人欺壓自己的高麗人算算後賬。
高麗人瞧不起女真人,認為女真人是蠻夷,是樹林裡還沒進化完全的野獸。但女真人同樣也瞧不起高麗人,而且與高麗人的鄙夷不同,女真人更多了一絲仇恨。不作不死,誰叫高麗人當初跟着遼人欺負女真人的。
隻是高麗人欠下的債需要張寶來承擔,這就讓張寶心裡有些不爽了,對高麗人能“惹是生非”的本事又有了新的了解。為了不做冤大頭,張寶決定招收高麗人充當仆從軍,由他們擔當抵擋女真人南侵的炮灰,但讓張寶感到犯難的是,高麗兵好招,可統領這支高麗仆從軍的将領卻不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