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白苦澀一笑,低下了頭,滿頭白發顯得刺眼,此刻根本沒有道宗老祖的那份沉澱穩重感,更多的是一種無奈和愧疚。

　　道宗,通曉天文地理,卻也不能完全避開人生痛憾。

　　宮外爆竹四起,宮内下人們歡呼雀躍,隐約傳了進來,形成了鮮明對比。

　　沉默了很久,知白才緩緩開口：等你康複,我會去求陛下放你一馬,然後,我會給你和你娘一個交代。

　　聞言,靜一杏眸一眯,聽出了一絲不對勁,但她沒有過問,甚至懶得理會知白。

　　我不需要他來放我一馬。

　　食言的是他！

　　知白苦澀一笑：說來說去,罪魁禍首都是我,你的自刎其實跟陛下沒有關系,都是因為我犯下的罪過,是嗎

　　靜一沒有說話,有些仇恨,注定不能原諒。

　　随後,知白又嘗試開口了數次,但無一例外,被靜一冷漠回應,最後,知白無奈,落寞離開。

　　靜一看着那桌子上冷掉的兩個烤地瓜,久久出神。

　　陷入于這種複雜的仇恨之中,還是自己的至親,就算是誰,也處理不好吧

　　另一邊,還有一個人,也被牽扯進來,那便是李幼薇,其實她這兩天冷靜下來,也想了很多,心裡是相信秦雲不會逼死自己師傅的。

　　知白老道的事她耳濡目染,猜到了許多,故而心情極度低落。

　　在這萬家燈火輝煌之際,一個人身穿尼姑素衣,漫無目的的閑逛,來到了一處湖邊。

　　她清澈雙眸看着那湖中倒映的明月,以及那波瀾四起,雙眼不禁紅了,說不上來的心塞。

　　許久許久之後。

　　她終究是沒能按捺下心中意動,忽然回頭,看向那黑黢黢的陰影處：你們出來吧,我知道你們一直跟着我,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消瘦的倩影,和與生俱來的純良,讓她格外的我見尤憐。

　　僵持了一會。

　　最終,陰影裡的錦衣衛走了出來,跪拜道：抱歉,李姑娘,我們隻是擔心您的安全,所以跟着過來了,并無他意。

　　李幼薇沒有糾結于這個,而是脫口而出：我想見見陛下,可以嗎

　　錦衣衛對視一眼,頗為驚詫,因為靜一自刎,清平庵和陛下的關系可是很緊張。

　　好！

　　卑職立刻去通報！他們不敢耽擱,立刻去辦。

　　當消息一層層傳到秦雲的耳朵裡時,他是震驚的,沒想到李幼薇會主動找到自己,當即酒意就醒了,送别了内閣大臣們,立即滿身酒氣的趕到湖邊赴約。

　　月下倩影,等候多時。

　　她仿佛化身白月光,明明不施粉黛,卻能驚豔世俗,仿佛骨子裡就有着一種美和善良。

　　但師門舊事,讓她背負了一些不應該背負的情緒,失去本有的純正清澈,讓人有些惋惜。

　　朕來了。秦雲深吸一口氣,遠遠走去。

　　李幼薇一顫,緩緩轉身,二人四目相對,她說不出的複雜,說不出的心酸,若是從前,她可能會不顧一切的撲上去,那怕違抗門規,被人辱罵傷風敗俗,也在所不惜。

　　清麗的臉蛋緩緩低下,開口第一句是：對不起。

　　師傅的事我已經全部知道了,這幾天童薇也告訴了我很多,是我那日在白玉山情緒太激動了。

　　秦雲蹙眉,太生疏了！

　　他上前一大步,欲要撕裂隔閡,直接将其抱入懷中,輕聲道：朕從未生氣,這個擁抱,是遲來的擁抱。

　　朕該早些去看你的。

　　李幼薇一顫,想要掙脫,卻擺脫不了秦雲的大手,眼淚不争氣的刷刷就掉,嗅着心上人的體溫,她有些深陷其中。

　　二人相擁,極度完美,月下倒影拉的很長。

　　直到很久之後,李幼薇擦幹淚花,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心情,最後貪婪的擁抱了他一瞬。

　　而後退後,雙眼紅彤彤的：陛下,除了當面向你緻歉,還有一件事,我想要跟您說清楚。

　　秦雲心中歎息,終于還是要說了嗎

　　他其實剛才就猜到了,但仍舊耐心道：你說吧。

　　李幼薇玉手捏拳,眼淚又開始打轉,看向天上明月才不至于落下,檀口吐出白霧：您是生長在天穹的熾熱驕陽,而我隻是白玉山上的一株野草,可望而不可及,強行靠攏隻會害人害己。

　　我想,能夠每天仰望着您的光芒,聽說着您的豐功偉績,知道您安好,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

　　所以,有些事我想放下了。說到這裡,她的聲線已經哽咽,視線也漸漸模糊。

　　一個清澈善良的小尼姑,可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

　　秦雲有些頭疼,他明白彼此之間的鴻溝,根本就不是什麼身份,而是靜一。

　　治病還得是治本才行。

　　你要走他問道。

　　李幼薇點點頭,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愧疚和不舍：師傅已無性命之憂,這一次我想要跟師傅好好潛心向道。

　　秦雲揉了揉太陽穴,吐出一口酒氣,看向别處,輕輕道：既然你選擇了師門,那朕就支持你的一切決定,但前提是你不能離開朕的視線。

　　回白玉山可以,雲遊,不成！

　　聞言,李幼薇心痛愧疚,但竟也有一絲安慰,玉手緊捏,沒有說話。

　　秦雲想法很簡單,不應該将靜一他們的恩怨,加在這妮子的身上,那太不公平,李幼薇明顯是不由衷的選擇,但讓她靜一靜也好。

　　強行挽留,或是強行占有,隻會讓她難以做人,破壞了那骨子裡的清澈善良。

　　二人之間,沉默許久。

　　仿佛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關系也太過複雜,說不清,道不明,李幼薇明明做出決定,但跟沒做沒什麼區别。

　　夜深了,她沒舍得走,雙腿如灌鉛,因為這一别,今後或許再難相見！

　　秦雲陪她站着,二人看着明月和一池冰水,皇帝尼姑,本不該相逢,卻又如神仙眷侶。

　　凜冬的天,忽然絮絮叨叨下起了陣陣小雪,如碎玉飛濺。

　　看着她滿頭青絲,雪白一片,秦雲忍不住輕語：今夜已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聞言,李幼薇一顫,纖手猛然掩面,泣不成聲！

　　此生也算共白頭,共白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