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各家都要去祭祖掃墓，給逝去的先輩們燒些紙錢，說說這一年家裡的情況，再将新一年願望說出來，祈禱先輩們的保佑。

　　 大夥的願望大多很樸實，或是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或是希望能給兒子娶上媳婦，女兒說個好人家，又或是盼着家裡能添個孩子。

　　 清荷一家也在給祖輩燒紙，奶奶李氏絮絮叨叨說着，表情認真，言語中情感豐富。

　　 這讓她對一直以來的認知産生了懷疑，奶奶說的這些，好像便宜爺爺真能聽得見。

　　 與别人家一大家子不同，陸承澤這邊隻有他一人，隻見他跪在兩座挨着的墳墓前，燒了紙，鄭重地磕了幾個頭。

　　 “爹娘，兒子有件喜事告訴你們，兒子定親了，就是秋姨的女兒清荷。清荷長得好看，性子也好，做飯好吃，對兒子也好，總之清荷什麼都好，兒子很喜歡她。”

　　 “如今隻是定了親，她不方便過來，等成親後兒子便帶她來看你們，你們一定會很喜歡這個兒媳婦的。”陸承澤一字一句說得認真，說到成親時，還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過了正月初十，一家人時刻關注着萬氏肚子，算算時間就是這幾日便要生了。

　　 周明遠直接是不出門了，媳婦走到哪裡，他跟哪裡，沒給其他人半點機會。

　　 陸承澤一直放假到正月十五，不過他得提前一天去縣裡，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正月十四這天，陸承澤背着兩個大大的包袱，踏上了回縣城的路。

　　 另一邊，雲溪鎮魚湖村，一間有些破敗的小院中。

　　 孟奎正一字一句地叮囑他娘孟氏：“娘，家裡的事我照舊都拜托給了舅母，錢都給了，你可别不好意思。”

　　 “你在家等我，最多三個月我就來接你去縣城，到時候咱娘倆就能天天見面了。”

　　 身着灰棗色棉襖的老婦人，滿眼不舍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好，娘等着，娘身子好多了，還等着給你帶孩子呢，你好好給大人當差，多注意身體，别饑一頓飽一頓的，要按時吃飯。”

　　 “嗯，娘，我知道了，放心吧。你不用送我了，外頭冷，趕緊進屋烤火去。”孟奎把他娘送到屋子裡，又說了幾句話。

　　 語閉，孟奎正要走，又被他娘拉住：“兒子，村裡李大爺家的三兒媳婦上回跟我說，她家有個堂妹，今年十五，是個勤快踏實的好姑娘，你覺得怎麼樣？”

　　 他人都沒見過，從哪兒去覺得啊。

　　 孟奎就看不上這些人，從前他還在鎮上巡街時，他娘四處托人給他說親，村裡人就不接她的話。

　　 如今他去了縣衙做捕快，這幾個月家裡的門檻都快被那些人踏破了。

　　 這些個見風使舵的人，他才不想和這些人結親。

　　 李大爺家那三兒媳婦，一張嘴比村裡的老婆子都碎，她家的堂妹能有個好的？

　　 他娶媳婦，當然要娶自己喜歡的，孟奎這樣想着，腦子裡閃過一張跟小松鼠一樣可愛的臉。

　　 孟奎從小跟着娘長大，孟氏最了解他，她瞧着兒子臉上的表情，心裡一喜，兒子怕是有上心的人了！

　　 有心上人就好，她就怕兒子還沒開竅。

　　 怪不得每次跟他說，他都推辭，原來是有了喜歡的姑娘。

　　 孟氏想着：兒子急着把她接到縣裡，怕是那姑娘是縣裡的人，不知道看不看得上她家。

　　 罷了，到時候去了縣裡，她問了兒子是誰家姑娘，去打聽打聽姑娘家裡的要求。

　　 “行，娘明白了，走吧，路上當心點。”孟氏輕輕推了推孟奎，叫他趕緊出發了。

　　 孟奎一頭霧水地走出家門，半點不明白他娘怎麼突然就變了臉。

　　 算了，隻要不逼着他定親就成，孟奎緊了緊身上的包袱，大步走出村子。

　　 送走陸承澤，萬氏覺得有些累，想去屋子裡躺會。

　　 周明遠把她扶到屋子裡躺好，去了趟茅房回來，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了屋子裡傳來媳婦的叫聲。

　　 “咋了？媳婦，哪兒不舒服？”周明遠一陣風似的跑到床邊，急聲問道。

　　 萬氏見到了人，強迫自己平靜下來：“當家的，我怕是要生了，你去叫九娘他們進來。”

　　 一聽說要生了，周明遠撒腿就跑。

　　 片刻後，金婆婆，李氏，楊九娘都進了屋子。

　　 清荷還沒出嫁，李氏不讓她進來，周明遠也被李氏擋在了外面，說他在隻會添亂，安排周明遠去廚房裡燒熱水。

　　 李氏握着萬氏的手，輕聲安慰她：“别怕，我們都在，老二已經打發韓忠去請穩婆了，你這是第三胎了，不會有事的。”

　　 有了婆婆在，萬氏安心了許多。

　　 這會剛破水，離生還早着，李氏便叫楊九娘扶着萬氏在屋子裡走一會，又叫金婆婆去做點吃的，省得一會沒力氣生。

　　 等萬氏吃了一碗紅糖雞蛋後，穩婆也恰好進了屋。

　　 穩婆叫萬氏躺着，她檢查了一下：“這還早呢，估摸着得後半夜去了，放輕松休息一會，我在這守着。”

　　 這會已經到了中午，金婆婆做好了飯菜，每樣給穩婆撥了一些，送到萬氏房裡。

　　 穩婆見碗裡樣樣菜都有肉，對産婦更上心幾分。

　　 怕在屋裡吃有味，穩婆特意端了把椅子坐在房門口吃，這樣既能聽見裡頭的響動，又不會把味道留在屋子裡。

　　 穩婆這樣細心，也是因為打聽過周家的家底，盼着産婦能順利生産，她能多得幾個賞錢。

　　 做她們這行的，沒有固定的價錢，遇上有錢人家，賞個幾兩銀子也是有的，也有家裡窮困沒錢的，拿半籃子雞蛋給她的。

　　 吃過午飯後，周明遠和清荷一直守在屋子門口，他倆幫不上忙，又靜不下心去做别的事，幹脆就守在屋子門口。

　　 一直到韓忠把清文接回來，清荷才發現她和她爹在屋子裡幹坐了一下午。

　　 清文已經聽韓忠說了，他娘要生了，下了車便往屋子裡跑，周明遠攔着他不讓他進去。

　　 清文沒聽見娘的聲音，心裡着急，又見爹和姐姐臉上沒有半分笑意，心裡咯噔一下，以為他娘出了什麼事。

　　 他記得村裡有好幾個小夥伴的娘，就是生孩子難産走的，跟他一塊玩的狗剩娘也是。

　　 清文覺得很害怕，他舍不得娘，他不要娘死。

　　 屋子裡靜悄悄的，清文想哭又不敢哭，死死咬着嘴唇，望着萬氏的屋子。

　　 周明遠和清荷光顧着擔心屋子裡的萬氏，一時都沒注意到清文的異常。

　　 金婆婆和楊九娘在廚房裡做飯，韓忠又不方便進内院，清文一臉憋得通紅，眼淚無聲地流着，隻覺得腦袋悶悶地，像是要喘不過氣了。

　　 幸虧李氏聽見了小孫子的聲音，擔心孩子害怕，便從萬氏的屋子裡出來看看。

　　 一看到清文的臉色，李氏吓了一跳，這孩子明顯是吓到了。

　　 老太太幾步竄上去，推開低着頭的二兒子，把小孫子抱着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