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正值小年，陸承澤一行人日夜不停地趕路，此時已逼近甘州。

　　 冬天趕路最是遭罪，不說吃不好喝不好，光是一路的風雪就夠人受的，騎着馬跑起來，風吹在臉上跟刀刮似的。

　　 好在每個人都有帽子和手套這些禦寒之物，清荷還給他們準備了口罩抵擋風寒，這才少受了些罪。

　　 入了夜，外頭的風雪越來越大，陸承澤手心朝着天空，不一會上頭便鋪滿了鵝毛般的大雪。

　　 他鎖眉看着掌中雪花，低聲道：“楊志，吩咐下去，今夜在方才的屋子裡歇一晚，明天一早再趕路。”

　　 雪太大了，晚上趕路太危險，還是白日裡趕路安全點。

　　 臨行前，清荷可是千叮咛萬囑咐過，讓他一切以安全為重，他都牢牢記在心裡。

　　 路邊的屋子，其實也不能算是屋子，四面都露着風，屋子裡也沒什麼東西能用，隻有些幹草和石塊。

　　 為了夜裡頭好過點，陸承澤讓親衛把屋子稍微修整一下，又安排了幾個人去找柴火。

　　 有個遮風擋雪的地方，再生幾個火堆，這一晚上保管暖暖和和的。

　　 也不用多麻煩，直接把幹草編成草排，擋在露風的位置就成，這還是吳東幾人跟王家莊胡老頭學的。

　　 找夠了柴火，楊志幾人開始點火做飯，一聽說要做飯了，親衛們一個個都不累了，紛紛圍在火堆旁眼巴巴地望着鍋裡。

　　 有雪就不用找水，鍋裡裝些幹淨的雪，雪化了就是水。

　　 水開煮粉下菜幹肉幹，再加上肉醬，一勺子辣椒油，一些醋，翻滾的湯汁帶出濃郁的香氣，香得滿屋子都是咽口水的聲音。

　　 熱氣騰騰又香又辣的紅薯粉，配上香脆爽口的醬菜，一口粉一口醬菜，間歇再來一口湯。

　　 帶着辣味的熱湯下肚，打開被風雪吹得僵硬的毛孔，驅走滿身的寒冷和疲憊，喝湯的人滿足地呼出一口熱氣，然後繼續埋頭苦吃。

　　 吃飽喝足寒意散去，二十幾個年輕人分别圍着四個火堆烤火驅寒。

　　 “将軍娶了個好夫人，咱們這些人可跟着将軍享了不少福。”一個親衛小心地在火邊烤着被雪沾濕的帽子和手套。

　　 周圍的人也大多在做着同樣的事情，或是烤帽子，或是烤手套披風。

　　 清荷給他們準備的帽子和手套，雖然都是皮子的，不容易被打濕，可耐不住風雪太大，趕一天路下來，多少也染了些濕意，烤幹水氣，明天戴着更舒服些。

　　 “那可不，夫人是個好人，我從軍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趕路有這麼好的待遇，往常在路上隻能吃些幹巴巴的馍，哪像現在，吃的東西比路上飯館裡的還好吃。”另一個親衛說完，還添了添嘴角，似乎在回味方才的美味。

　　 “是啊是啊，不僅夫人好，夫人的家裡人也好，我在村裡的時候，夫人的娘看我衣裳破了，還幫我補衣裳呢，跟我自己娘一樣好。”

　　 “要我說，不僅夫人一家子是好人，夫人那一個村子的人都好，我這腳上的鞋還是三嬸子送我的。”

　　 “嘿嘿，我也有。”

　　 “還有我，三嬸子本來是給他兒子做的幾雙鞋，瞧着我們幾個鞋底子快破了，就送給我們了。”

　　 ………

　　 一群人越說越忘形，陸承澤聽着心裡高興，臉上卻是陰沉一片，他怎麼都不知道這些事。

　　 這些個小混蛋，膽子越來越大了，收了東西都敢瞞着他了。

　　 “還有誰收過村裡人的東西，都說出來我聽聽。”大夥正說得起勁，冷不丁地聽見陸承澤的話，一下子把嘴邊的話又咽下去了。

　　 “将軍，他們也沒做什麼壞事，不這麼嚴肅吧？”楊志心虛地上前勸道。

　　 陸承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先聽聽再說，誰收了東西的，趕緊交待清楚，别想着瞞我。”

　　 “将軍，孟嬸子和黃嬸子都給我做過衣裳，還……還有鞋。”楊志抱緊了懷裡的包袱，有些怕陸承澤把他懷裡的東西收走。

　　 楊志緊緊抱着包袱的樣子，讓陸承澤頗為無語，他嶽母給他做了好幾件新衣，她媳婦還給他做了襪子，他還用得着去搶别人的不成。

　　 “将軍，我……我跟王小六喝過酒。”

　　 “将軍，張奶奶給我塞過雞蛋。”

　　 …………

　　 二十個親衛連同楊志這個副将，竟然全都多多少少和村裡有聯系，不過好在都是些常物，沒什麼出格的東西。

　　 “你們不用擔心，我不沒收你們的東西，東西你們自己收着，不過以後别随便收村裡人的東西，他們掙點錢不容易，你們要是缺什麼，直接告訴我，我給你們買。”

　　 也就是這兩年村裡人的日子才好過了些，陸承澤怕手下這些人沒分寸，收了不該收的東西，才讓他們說一說。

　　 原來将軍是擔心他們亂收東西，楊志抱包袱的手放松了些，一屁股坐在火堆旁：“将軍，你放心，咱們兄弟不是不懂事的人，我收了孟嬸子做的衣裳和鞋後，又給孟嬸子重新買了幾匹布，讓孟嬸子自己也做幾身新衣裳。”

　　 其他收了東西的親衛，也紛紛表示他們沒有白收東西，他們都買了些禮品還禮。

　　 陸承澤對親衛很大方，這些人并不缺錢，真需要新衣裳新鞋子，大可以到鋪子裡去買。

　　 他們如此舍不得村裡人送的東西，不過是因為這裡頭飽含着情意，和對他們的認可。

　　 聽說他們都沒做出格的事，陸承澤便不再說什麼，靠着牆壁閉目養神。

　　 見他閉着眼，周圍的親衛自覺放低了聲音，交流起在王家莊認識的人來，同時感歎王家莊是個百裡挑一的好村子。

　　 陸承澤其實并沒睡，他閉着眼在想清荷，他這次離開得突然，也不知清荷會不會傷心難過。

　　 一想到妻子會流淚，他心裡堵得難受極了，可是他身有重責，心有皿仇，還沒法放下一切與妻子日日厮守。

　　 終究是他虧欠了她。

　　 吃飽喝足烤着火，大夥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一晚上，于第二天下午趕到了甘州城内。

　　 甘州城是邊關城，相對于其他地方民風更為開放，女子做生意習武之事十分常見，因此甘州城内随處可見帶着武器的女子。

　　 進入甘州離軍營就不遠了，陸承澤和楊志商量着找間客棧住一晚，讓大夥好好洗漱一下。

　　 趕了這麼多天的路，就算是大冬天，大夥身上的味道也不好聞，昨晚上睡在那破屋子裡，滿屋子酸臭味熏得人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