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陸思海下了命令不許陸子良兄妹去看溫氏,可給溫氏守院子的隻是兩個婆子,陸子良要進去輕而易舉。
暮色沉沉,月亮不知躲到了何處,若沒有燈籠照亮,能見度不足三米。
陸子良輕而易舉越過牆頭,來到兩個守門婆子的屋外,吹入迷煙,等藥效發作,兩個婆子睡得死沉,他才來到溫氏的屋子。
屋子裡的藥味濃重,和幾天前相比屋子裡多了不少東西,床上的被褥不再是他那天讓人換上的那一套,想來是弄髒重新換了幹淨的。
床榻上溫氏的臉依舊沒有皿色,微微起伏的兇口證明她還活着,陸子良神色複雜地立在床邊看着溫氏,不知該如何開口。
或許是陸子良的眼神飽含的情緒太多,溫氏半夢半醒間總覺得有人在看她,她悠悠睜開眼睛,正好對上陸子良複雜的目光。
“子良,你終于來看娘了。”溫氏的淚水奪眶而出。
陸子良本以為已經做好了面對真相的準備,然而到這一刻他又覺得自己其實并沒有那麼大的勇氣,他害怕了。
見陸子良默不出聲,溫氏心中了然,兒子這副模樣應該是應該是已經看過了信中的内容。
深藏多年羞于啟齒的秘密暴露在自己的孩子眼中,溫氏一時也有些難以接受,兒子知道她的醜事,心裡該多麼難過,或許還會恨她吧?
溫氏艱難起身,在身後墊上枕頭,把上半身靠在枕頭上:“子良,娘好長時間沒有看見你了,你最近可還好?”
陸子良沒有回答溫氏的問題,他看着溫氏臉色慈愛的笑容,覺得十分憤怒。
她都不知羞的嗎?明明已經知道偷情的事情暴露了,為什麼還能這麼若無其事。
憤怒讓陸子良失去了理智,他對着溫氏怒目而視:“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你就不問問我看沒看從你這裡拿走的信?”
“子良,你别生氣,娘做下的那些錯事,現在已經得到了懲罰,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或許已經沒有幾天好日子可以過了,你就當作沒看見可以嗎?”
“就讓娘這樣體面一點地離開,那些事若是傳出去壞了我的名聲無所謂,本來我如今也是聲名狼藉,可是你妹妹和你不該承受這些,所有的錯讓我一個人承擔就好。”
溫氏一邊說一邊流淚,她并不是因為悔恨而流淚,她主要是害怕,害怕兒子看不起她,害怕就這樣死去。
兒子的暴怒在溫氏意料之内,她把兒子教得正直勇敢,跟她完全不一樣。
溫氏深知陸子良的軟肋,陸子良善良,腦筋直,若與他硬碰硬,這小子死也不會認輸,可若是軟和與他說,他十有八九會讓步。
陸子良痛心地看着母親,他能看出來母親痛苦面容後的虛僞,能看出來眼淚下的真實目的。
母親做出這番姿态不過是為了讓自己不追究她偷情的,為了達到目的,母親竟然搬出了妹妹,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她若出了事,妹妹也逃不掉。
陸子良滿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溫氏,心一寸一寸冷下來,這一刻母親在他心中的形象徹底崩塌。
這一次溫氏徹底預料錯了,冷了心的陸子良并不想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娘,那個人是誰?是曾經文昌侯府大公子,如今的文昌侯?”陸子良的聲音裡夾着冰霜,聽着溫氏心頭微顫。
溫氏吃驚地望着陸子良:“子良,你……你居然調查娘?那些信呢?你帶來了沒有?”
陸子良撩起衣袍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眼神冰冷:“娘,你不覺得我有權利知道所有真相嗎?這也不算是調查,畢竟娘和文昌侯年輕時那些事,知道的人很多,娘和孟夫人不就是因為文昌侯才結怨的嗎?”
“至于那兩封信,我已經燒掉了,妹妹已經定親,她每日都盼着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我不想讓人毀掉她的幸福。”
聽說陸子良說信被燒了,溫氏放心了許多,兒子知道這些事無妨,隻要不傳出去。
“你想知道什麼可以來問我,為什麼要去聽外面的人胡說八道,尤其是董佩蘭,那女人從小就見不得我好,她說的都是假的。”
“子良,你别信外人的,你想知道什麼,隻要你問,娘都告訴你。”說什麼她搶了董佩蘭的未婚夫,明明是董佩蘭那女人性子太惡,文昌侯孫伯朗看不上她,才鬧着要退婚。
董佩蘭也是有趣,董家和文昌侯府退了親,她卻把錯都怪在她頭上,她有什麼錯,被别人喜歡也是她的錯嗎?
溫氏眼中閃着憤恨的光,陸子良忽地直視她的眼睛:“娘,我問你,是不是真的隻要我問,你就會告訴我真相。”
“自然是真的,娘不會騙你的。”溫氏此刻隻想哄陸子良消了怒火,至于她回答的是不是真的,誰又知道呢?
溫氏語氣誠懇,陸子良臉上的神情放松了些,似乎是相信了溫氏說辭。
“娘,我是爹的孩子還是文昌侯的孩子”陸子良盯着溫氏的雙眼,問出了一個令溫氏驚駭的問題。
溫氏心中狂跳,瞳孔放大,近乎掩飾般地反駁:“你當然是你爹的孩子,是定北侯的唯一的嫡子,别胡思亂想。”
陸子良垂下眼皮,掩蓋住眼中的痛楚:“哦,是嗎?那就好,隻要我是爹的孩子就好。”
“子良,你記住你是定北侯的孩子,日後的定北侯,你一定要堅信這一點,娘沒那麼大的膽子敢混淆侯府的皿脈,你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沒人敢騙他。”溫氏近乎瘋狂地抓住陸子良的手臂,一定要他點頭。
陸子良沉默良久,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好。”
世人都說知子莫若母,豈知做孩子的同樣也了解母親,溫氏的反應已經告訴了陸子良真實的答案,他是個令人憎惡的奸生子!
他覺得自己太可笑了,鵲占鸠巢了這麼多年,還對真正的陸家少爺那麼敵視,認為陸承澤要搶他的東西。
這陸家沒有任何一樣東西屬于他,他根本就不該出生,他的母親讓他覺得惡心,到現在她都想着讓他繼承定北侯府,不願意告訴他真相!
十幾歲的少年,短時間裡受到了太多的打擊,在确定答案不是自己能接受的後,本能地選擇了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