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定北侯府,是百年興盛的世家大族,府邸建得十分的寬敞漂亮,府中亭台樓閣,曲廊涼亭,應有盡有。
禹國以東為尊,定北侯府最東邊的福澤苑裡,住着定北侯府的老夫人顧氏。
福澤苑裡布置得極好,屋子裡各類大小擺件都是上好的東西,院子内景緻怡人,有假山有魚池,魚池裡頭養了不少顔色各異的魚兒。
這些都是定北侯特意讓夫人溫氏尋來給顧氏解悶的,自老定北侯去世後,顧氏便不再怎麼出院子,整日裡就在院裡的小佛堂裡燒香念經。
丈夫沒了,兩個兒子也沒了,隻有一個女兒在,顧氏覺得這是顧家作為武将殺孽造得太多,得了報應,才會如此。
她燒香念經,求菩薩發發善心洗淨丈夫和兒子身上的殺孽,讓他們能夠投身到一個好人家,不再上戰場受苦,能平安喜樂地過完下輩子。
往日這個時候,顧氏早就到了佛堂,虔誠地念經了,而今日顧氏還沒有動靜,這一切都源于早些時候,顧氏見的一個人。
顧氏見的人正是被陸承澤派回定北侯府探查顧氏态度的陸離。
陸承澤要為父親報仇,他聽說陸思海似顧氏如親母,對她十分孝順,便想要弄清楚顧氏的态度。
陸離來定北侯府前,陸承澤特意交代過,若顧氏與二房三房和樂融融,便讓陸離不必告訴顧氏他的存在。
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孫子,不一定比得上與顧氏日日相處得二房三房衆人,萬一顧氏說漏了嘴,反而增加他的風險。
若是顧氏心裡還念着她的兩個兒子,和二房三房的沒有那麼深的感情,才讓陸離告訴顧氏他的存在。
私心裡,陸承澤是盼着顧氏沒有和二房三房沒有太多來往的,那是他父親的親娘,他并不願意和顧氏成為敵人。
顧氏若能站在他這邊,對他來說十分有利,畢竟他日後要回定北侯府,顧氏的态度至關重要。
陸離也深知這一點,因此陸離回到定北侯府後并沒有立即去找顧氏,而是悄悄躲了起來,暗中觀察着。
謹慎起見,陸離觀察了顧氏整整一個月時間,這一個月裡,二房的人來過三次,顧氏隻和二房的人說了幾句話,便把她們打發走了。
而三房的人,根本就沒出現過,三房的人整天隻往二房的院子裡鑽,這般明顯的區别對待,陸離看得氣憤不已。
當初老侯爺和兩位少爺還在的時候,三房的人可不是這副嘴臉。
那時候三房的人恨不得就住在大房的院子裡,現在大房不複當年的榮光,三房的人對老夫人連基本的尊敬都沒了。
“呸,一群牆頭草,有你們後悔的時候。”陸離暗地裡罵了三房的人一句。
不忍見顧氏行将就木般的生活,陸離在确定顧氏心中還念着死去的老侯爺和兩位少爺後,在今天早上出現在了顧氏面前。
陸離告訴了顧氏陸承澤的存在,讓顧氏好好保重身體,等着親人團聚的那一天。
說完,陸離便離開了,他離開陸承澤身邊太久了,心裡放心不下,一辦完事情,便迫不及待地奔向了邊關。
陸離的話,如平地驚雷般,震住了顧氏,大半個時辰過去,顧氏還在原地沒有動。
隻見她坐在椅子上,臉上滿是淚痕,身子還一抽一抽的,看樣子是才剛大哭過一場,整個人還沒緩過來。
身邊的老嬷嬷擔心顧氏哭嗝了氣,一直邊抹眼淚,邊給顧氏摸背。
良久,顧氏終于平靜下來,她按住老嬷嬷的手:“楊嬷嬷,歇會吧,我沒事了。”
“老奴不累,老夫人你可千萬要保重身體,你還沒見到孫少爺呢。”楊嬷嬷跟了顧氏一輩子,知道她心裡的苦。
聽到孫少爺三個字,顧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楊嬷嬷,你說,陸離說的是真的嗎?平兒真的給我留了個孫子?”
楊嬷嬷重重點頭:“肯定是真的,老夫人,陸離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他自小就跟着老侯爺,對陸家最忠誠,他不會騙老夫人的。”
“是啊,陸離是在老侯爺身邊長大的,他是個好孩子,他不會欺騙我的,我有孫子了,但願佛祖保佑,我能早日見到我的乖孫。”
顧氏雖然大哭了一場,可她知道自己還有個孫子後,重新煥發出了生氣,再不似從前那般死氣沉沉。
楊嬷嬷看在眼裡,心裡高興得不得了,恨不得敲鑼打鼓地慶祝一番。
在楊嬷嬷替顧氏高興的時候,顧氏已然調整好心神:“楊嬷嬷,走吧,咱們該去小佛堂了。”
“老夫人,今日天氣不錯,又有喜事,不去去外頭看看春光,舒緩舒緩心情?”楊嬷嬷不願看主子待在昏暗的佛堂裡,壯着膽子勸了一句。
顧氏眼中含笑,輕輕扯了扯嘴角:“不行,陸離不是說過嗎?讓我和平日裡一樣過日子,别露出馬腳,别暴露那孩子的存在。”
“我雖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他總不會害我,我就聽他的吧。等日後碰到合适的時機,再做改變,突然之間就不去佛堂了,會惹來别人的懷疑,到時候來問我怎麼了,我又拿什麼理由來搪塞。”
“暫且就這樣吧,今日已是遲了,咱們可得快些,省得菩薩怪罪。”
“老奴明白,咱們還和平時一樣。”楊嬷嬷是個忠心的,顧氏怎麼說,她就怎麼做。
主仆倆進了佛堂,顧氏照例燃香誦經,楊嬷嬷清理了香灰,好幾次看着顧氏張張嘴又閉上,似乎是想說什麼。
得知自己有個嫡親的孫子在,顧氏生機重煥,顯得特别不一樣,楊嬷嬷的樣子顧氏都瞧見了。
等楊嬷嬷又一次看過來時,顧氏停了手上的佛珠:“怎麼了?有什麼事你就說,咱們在一塊幾十年了,還有什麼不好開口的。”
楊嬷嬷想想也是,便直接問了:“老夫人,咱們今日還是同往日一樣,祈求菩薩洗淨老太爺和兩位少爺身上的殺孽嗎?”
“不。”
顧氏注視着端坐的佛像,緩緩道:“改了吧,從今日起,我求菩薩保佑那孩子平平安安,一生順遂,無病無災,禍患永除。”
“好,好,求菩薩保佑孫少爺,老奴陪老夫人一塊求。”楊嬷嬷笑出了淚花,跪倒顧氏左下方的蒲團上,虔誠地閉上眼睛。
顧氏嘴裡念着經文,手上轉動着佛珠,面上一片平靜。
誰也不知道,此刻顧氏内心的狀态與面上截然相反,不僅不平靜,反而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