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語順着說話的聲音望去，便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殷勤且大聲地與皇後和淑妃說着她的玫瑰花茶。

　　 “那是一整朵花，在茶水中泡過後，花瓣浮起，甚是好看。”

　　 淑妃聽到，哦了一聲，悠悠道：“京城中竟然有這種花？來人，把那賣花的人帶過來，本宮倒是要看看那花是什麼樣子的，竟然讓禮部侍郎夫人贊歎不己。”

　　 禮部侍郎夫人沒想到淑妃會如此，一時間有些慌亂。她隻是随口說說，沒什麼意思的。

　　 誰都看得出來，淑妃時下心情不好，若是讓那店裡的人過來，萬一說錯了話，挨罵都是輕的，說不準連命都沒了。

　　 眼看着內侍就要離去，禮部侍郎夫人連忙道：“那賣玫瑰花的店乃是嘉甯郡主的火鍋店和燒烤店。”

　　 淑妃神色一凜。

　　 嘉甯的店？那讓她還怎麼發作？！

　　 *

　　 淑妃旁邊，皇後往黎語坐的地方看了一眼，道：“那花茶我也見過，前幾日嘉甯給我送了一點，隻是尋常東西，妹妹若是想要，等回宮後，我遣人給你送去。”

　　 淑妃才不需要皇後的東西，拍拍袖子道：“姐姐也說了，都是尋常東西，既如此，妹妹就不看了。尋常百姓的東西，能有什麼好的。”

　　 最後一句話，她聲音低，除了皇後，其他人都沒聽到。

　　 皇後垂下眼睫，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

　　 喝茶結束，衆人繼續轉悠。

　　 不多時，黃夫人挪到淑妃身邊，小聲道：“娘娘，方才那禮部侍郎夫人沒說清楚，賣玫瑰花的店是嘉甯郡主的，但管理店的是今年新科狀元韓狀元的嫂嫂。”

　　 淑妃方才就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眼下經黃夫人提醒，一下子想了起來。

　　 她以前查過這位，沒記錯的話，她是今年小吃大會的頭名，得了皇上賞賜的牌匾和玉牌。

　　 她家小九也喜歡吃她做的那個叫什麼貓耳朵的點心。

　　 一個鄉下來的寡婦，能做出皇上喜歡吃東西，确實有些厲害。

　　 但是她說到底也是個鄉下人，除了小吃大會那幾日，這幾個月皇上再沒提過她，根本沒什麼值得注意的。

　　 就算她搭上嘉甯，也翻不了天。

　　 畢竟就那兩間店，再掙錢能掙多少。

　　 淑妃不屑地想着，看着黃夫人道：“黃夫人倒是知道的多。”

　　 黃夫人笑得臉都僵了，“隻是偶然，娘娘可要查查？”

　　 淑妃擡起塗着蔻丹的纖纖玉指撥了撥鬓發，斜着鳳眼道：“一個鄉野村婦，查她作甚。”平白浪費她的精力。

　　 黃夫人幹笑：“娘娘說的是，是不值得。”

　　 *

　　 黎語還不知道黃夫人在背後偷偷給她找麻煩。

　　 她帶着韓小梅，與阮心茗慢慢地走到了最後面。

　　 估算了一下與前面幾人的位置，阮心茗用隻夠兩人聽到的聲音道：“不是說你救了太子妃，但我看皇後娘娘今日的态度不對啊！”

　　 按說這種場合，皇後該對黎語親密些。

　　 黎語道：“救太子妃的事，東宮己經給了賞賜。至于今日，官員家眷衆多，被皇後娘娘當衆關懷固然是好，但是若是因此入了有心人的眼......”

　　 阮心茗立刻想到了自家夫君跟自己說的朝堂那些事。

　　 她的腦子瞬間清明，“你說得對。”今日人多眼雜，低調才是對的。

　　 *

　　 橙江另一邊。

　　 天元帝把韓铮叫到跟前，問他江陽縣的事。

　　 “聽說江陽縣去年接收了一部分青州府的流民，那些流民如今如何了？”

　　 韓铮垂頭，道：“青州府的叛亂結束後，流民多數歸家，少數留在江陽縣。歸家的如何微臣不甚清楚，那些留下來的，如今生活得還好，己經在江陽縣租下房子落戶了。”

　　 天元帝點頭，“看來那些報上來的内容是真的。”

　　 韓铮當沒聽見，等天元帝下一次問話。

　　 天元帝專門叫他來，肯定不會隻問這一個問題。

　　 果然，等了會兒，韓铮聽到天元帝問：“聽說你此次回去，許多人都想給你送東西，你為何不收？”

　　 韓铮抿抿唇，“無功不受祿，臣不能收。”

　　 “考上狀元以後，你一件東西都沒收？”天元帝意味深長地看着他。

　　 *

　　 一瞬間，韓铮腦子裡閃過許多話，最後他掀開衣擺跪下，“臣收了一部分，有鄰裡送的，也有朋友師長所送，此外還有一些陌生人所送，微臣沒能拒絕，隻能将他們的名字和送的東西記下來。”

　　 天元帝摸着手指上的扳指，垂眸不語。

　　 圍觀的其他人，觑着天元帝，不知眼下是什麼情形。

　　 有些精明的己經捏住了衣擺，随時準備跪下。

　　 空氣中隐隐有着焦灼的氣息。

　　 等了不知多長時間，天元帝淡淡道：“你起來吧。”

　　 韓铮扶着膝蓋起身。

　　 衆人在心裡長舒一口氣。

　　 然而，下一刻，天元帝再次說話。

　　 “考中科舉是好事，收下鄰裡親友的禮物乃是人之常情，朕不會追究，更不會處罰你。但是你要記得，以後不可随意收取，更不能借着自己的名号胡亂收取百姓的銀錢。”

　　 韓铮：“臣謹遵聖谕！”

　　 天元帝的表情終于緩和，道：“走吧，你再跟朕說說江陽縣百姓的情況。”

　　 *

　　 一行人繼續向前。

　　 隊伍後面，一些年輕官員互相看看對方。

　　 皇上方才的那些話，看似在說韓狀元，實際上是在敲打大家。

　　 他們以後得慎重了，至少接下來的兩個月不能收旁人的東西。

　　 萬一被皇上發現，絕不是說兩句這麼簡單。

　　 衆人交換着眼神，各自在心裡下了決定。

　　 隊伍中間，跟随黃夫人來的紀朔起了一身汗。

　　 他覺得皇上好像在說他。

　　 因為跟三皇子走得近，他近來确實收了不少東西。但那都是别人主動送的，又不是他張口要的。

　　 隻要他不說，送的人不說，應該不會出事。

　　 *

　　 行到午時，天元帝和皇後準備回宮。

　　 淑妃今日早沒了好心情，敷衍地用過午膳後，也起駕回宮了。

　　 偌大的橙江下午時隻剩下各府家眷。

　　 之後與淑妃關系好的、和家中官位大的夫人小姐離開，惹不起淑妃的留下。

　　 “那記名字的人還沒走，咱們就再待一陣子，等他們走了再說。”阮心茗道：“都到這時候了，也不在乎多留一兩個時辰。”

　　 黎語點頭。

　　 說完，幾人找了個小亭子坐下，等确定可以離開後，随着人往外走。

　　 *

　　 此時，家中。

　　 西兒從跨院内挖出一個被泥包裹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