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540章 槍火(下)
這場混亂的降臨,并非毫無征兆。
早在往昔歲月裡,人們心中就已深埋着怨恨與妒忌的種子,緻使他們對身邊那些與自己不同的人,無端地滋生出諸多不滿。
哪怕是那些身為喽啰的小弟,或是作為附庸的小頭領,在人人自危、疑神疑鬼的氛圍下,官府仿佛暗中為他們打開了一條别樣的通道。
或許他們對加入官府本無強烈的意願,甚至從心底裡還帶着幾分不屑。
然而,那蘇尚行事,恰似親手攪渾了河水,使得局勢變得渾濁不堪,衆人彼此之間都難以看清對方。
恰逢這樣的契機出現,一場大雨傾盆而下,在殺氣的侵蝕下,衆人心中壓抑已久的不滿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猛烈地宣洩出來。
“憑什麼你能當大哥,吃香喝辣,賺得盆滿缽滿,而我拼死拼活,卻隻能勉強維持溫飽……”人們心中這般的怨憤暗自湧動着。
雨,淅淅瀝瀝地下着。
随着大雨落下,一道道閃電劃破長空,照亮了整個晦暗的小縣城。
在那如絲線般的雨點之下,是一群群分不清勢力的人影。他們手持長槍,腰挎鋼刀,騎着駿馬,猶如來自地獄收割性命的幽靈,在大街小巷中肆意遊走、狂奔。
他們見人便殺,遇人就搶,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彼此目光交彙,短暫對視之後,又似心有默契般,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
慘叫與呼救聲,被大雨的嘩嘩聲和驚雷的轟鳴聲所掩蓋,隻能隐約聽聞。在那細膩又狂亂的雨絲中,遠方的街巷裡,有一群人撐着雨傘,拖家帶口地出現在雨簾之下。
他們腳步匆匆,眼中的目标,是距離此地三條街外的縣衙。
“當家的,你可沒打聽錯吧?現在去,真能搶在别人前頭把名字報上?”一位婦人懷裡緊緊抱着嬰兒,手上還牽着一個孩子。
她擡頭凝視着大雨滂沱的天穹,眼中滿是焦急與恐懼,忍不住詢問道。在她身後,還有老弱婦孺,約莫十幾人,兩家人湊在了一起。
往昔,他們在商戶手下耕地勞作,卻被無情地驅逐。好不容易聽聞官府那邊有活路,可不知怎的,被烏泱泱的兩百多人捷足先登,原本最為穩妥的機會,就這樣白白溜走了。
盡管縣令大人傳話說大家都有機會,可誰又能笃定這一次自己一定能進去呢?若尋不到活計,往後一家人能不能吃上飯都成了大問題……
走在前頭的漢子,在街邊的房檐下停下了腳步。他肩頭上扛着兩筐野菜,筐裡小心翼翼地包着幾個生雞蛋和一隻瘦小的老母雞。
他放下擔子,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随後取下頭上的竹帽,輕輕給自己扇着風。
他自信滿滿地拍了拍腳邊的兩筐東西,安慰家人道:“放心吧,這位蘇縣令一看就是個好說話的人。咱們還帶了這些東西過去,保準能快人一步,進到那工廠裡做事。咱們一家子人多,在那兒既能有飯吃,又能掙到錢,好日子很快就要來了……”
漢子說着,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顯得十分興奮與激動。聽聞此言,婦人的臉上也露出了開心的神情。
雨幕之下,視線一片模糊。一家人稍作休息後,漢子重新挑起擔子,披上蓑衣,帶着家人朝着三條街外的縣衙走去。
大雨如注,耳邊盡是淅淅瀝瀝的雨聲,腳下道路泥濘不堪。婦人緊緊拉扯着孩子,老人們相互簇擁在一起,在年輕人的攙扶與協助下,艱難地緩步前行。
陸續撐起的油傘,在風雨中搖搖晃晃,好似風中殘燭,随時都可能熄滅;又宛如黑暗中的一縷明火,在這混亂的雨中顯得格外醒目。
然而,這微弱的氣息,卻被最兇猛的野獸敏銳地嗅入鼻中。緊接着,它們如餓狼撲食般,朝着獵物兇悍地撲殺過來。
由遠及近的馬蹄聲,來得迅猛而急促,讓人猝不及防。走在前頭的漢子下意識地朝着聲音的源頭望去,隻見在大雨茫茫的天地間,突然沖出幾道騎着馬匹的黑影,而且越來越多。
緊接着,寒光閃爍,利刃的反光折射而來。
漢子頓時大驚失色,以最快的速度扭過頭,聲嘶力竭地大聲高喊:“快跑!!”
那喊聲,沖破了他的嗓子,直直地沖進雨簾之中。家人們還沒來得及搞清狀況,就被漢子連拉帶拽地往前方狹窄的小巷奔去。
盡管他們的反應已經足夠迅速,可對于那些如野獸般的歹徒來說,獵物的奔逃隻會更加激發它們狩獵的決心和追擊的勇氣。
馬隊之中,火光跳動,緊接着傳來一輪爆鳴聲,肉眼幾乎難以看清的子彈呼嘯而出,擊碎雨點,沒入奔逃的人群之中。
刹那間,這裡回蕩起凄厲的慘叫聲。
當這股慘烈的動靜傳來,所有人這才驚覺發生了什麼。沖鋒過來的馬隊,受傷倒地的家人,大雨模糊了他們的視線,可那刺目的鮮紅卻精準地落入衆人的瞳孔之中。
中槍的是帶頭漢子的老母,她的腳上挨了一槍,當即疼痛難忍,摔倒在地,再也無法起身。
同族的年輕男子剛想過去攙扶,腦門卻突然被一顆鐵彈擊中,整個人在雨中搖晃踉跄地走了幾步後,便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痛哭聲、慘叫聲、聲嘶力竭的喊叫聲交織在一起,回蕩在雨中。婦人聽到聲音,剛一扭頭,就看到大兒子被當場打死。
她頓時像發了瘋一般,撒開手上牽着的小孩,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漢子見狀,急忙丢下扁擔伸手去抓,卻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婦人趴在大兒子的屍體上,痛哭抽泣着,一隻手還緊緊拖着嬰兒,另一隻手拼命搖晃着大兒子的腦袋,試圖将他喚醒。
而在街道的盡頭,随着雨水飄忽而來的濃烈殺氣,在馬匹的助力下,歹徒們已經沖到了近前。
他們蒙着面,高高舉起長刀,在快要靠近人群的那一刻,側身彎腰,猛地揮斬下來。借助馬匹沖刺的強大力道,婦人的頭顱瞬間從脖頸上飛離出去。
尚未被火槍打死的老老少少,也在馬隊的這輪瘋狂沖鋒中紛紛倒地,有的被馬匹撞飛,有的慘遭砍殺,即便有幸避開緻命一擊的,也都身受重傷。
驚慌失措的母雞撲打着翅膀,“咯咯”叫着,踩着地上散落一地的野菜,在雨中四處亂飛亂跑,順着街道屋檐,朝着遠方逃竄而去。
那個已經沖進小巷的漢子,則是抱着小兒子,拼命地往前奔逃。他緊咬牙關,因痛苦而使得整張面龐扭曲變形,冰冷的雨水混合着他的淚水不斷滑落,随後堆積在泥濘的街巷中,與更多的水流彙聚在一起,不知最終會飄向何方。
“噗——”刀子紮進肉裡的沉悶聲音響起。
十多個人,十多匹馬,蒙着面的黑衣人将長刀狠狠地插入倒地之人的身體裡。短暫的甯靜之中,嬰兒不合時宜的哭鬧聲驟然響起。
“哇啊啊啊……”
幾個人從馬上跳下來,一腳踢開婦人的屍體,這才發現婦人兇前的布袋裡還裝着一個小娃娃。他們哄笑幾聲,将嬰兒取了出來,緊接着抛向天空,像是在比試一般,紛紛舉起長刀。
當嬰兒被利刃貫穿的那一刻,獲勝者得意地吹了一聲口哨。
嬰兒的屍體如同一塊破布般,被随意丢到路邊。黑衣人們在死人的屍體上摸索了一陣,将錢财搜刮一空後,便騎上馬,歡快地揚長而去。
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着……
縣衙内,江大寶正翹着二郎腿,在公堂中央悠閑地喝着茶。忽然,縣衙大門“砰砰砰”地被人大力拍響,震得門上的粉塵“噗噗”掉落。
此前大門就被百姓沖撞過一次,經過簡單修繕,如今又遭此大力拍打,似乎随時都有傾倒的危險。
“狗娘養的,是誰啊!這門都要被拍倒了,别拍了!!”江大寶憤怒地大罵一聲,随後怒氣沖沖地放下茶杯,趕忙沖到大門後,拉開鎖條打開門。
隻見門外站着一個身形偏瘦的漢子,他懷裡還抱着個小孩。
見到有人開門,那漢子急忙放下小孩,“撲通”一聲跪下,伸手緊緊扯着江大寶的褲腿,一邊指向某處,一邊張嘴想要說話,卻因太過痛苦而發不出聲音。
江大寶本想呵斥幾句,可看這人一副種地老農的模樣,便忍住了沒吭聲。
又見對方表情因極度痛苦而扭曲,根本說不出話來,他不禁疑惑地問道:“這位大哥,這是怎麼了?”
“救...救...”漢子泣不成聲,隻是死死地抓着江大寶的褲腿,拼命地伸手往某個方向指去。
江大寶見問不出什麼,隻好将目光投向小孩。這孩子年紀不過五六歲,懵懵懂懂的,一臉稚嫩地看着自己的爹爹哭泣。
“小娃娃,你爹這是怎麼啦?”江大寶問道。
小男孩搖了搖頭,停頓片刻後,也伸出小手往漢子指明的方向指過去,說:“我娘,還有爺爺、叔叔他們沒跟上來,爹爹,爹爹沒有回去找他們...”
聽聞此言,江大寶頓時臉色大變。
他立刻叫來衙差,安撫住漢子,随後轉身匆匆跑向後堂。此時,蘇尚還在工廠陪着範海琴視察開工前勞工熟悉紡織台的情況。
江大寶打着傘,急匆匆地跑出後堂,趕到工廠裡。他走到蘇尚身邊,在她耳邊低語了一陣。蘇尚起初面色還算平靜,聽到這些話後,頓時微微皺起了娥眉。她對範海琴說了一聲後,便趕緊跟着江大寶朝着縣衙的方向返回。
“究竟發生了何事?”蘇尚邊走邊問。
江大寶在一旁幫忙打着傘,連忙解釋道:“屬下也不太清楚。看那人的樣子,很可能是想提前過來報名,結果在路上遭到城内賊匪劫殺,就他和一個小孩子逃了出來...”
蘇尚忽然停下腳步,雙目含着溫怒,看了江大寶一眼,嚴肅地說道:“馬上給我召集人手,但凡能打仗的,都給我找過來,動作要快!”
“是是是...”江大寶頭一回見到蘇尚發怒,心中有些害怕,不敢再多說什麼。他将傘留給蘇尚後,便頂着雨水匆匆跑了出去。
蘇尚打着傘,快步來到後堂,穿過中間的辦公小院,走到正堂。縣衙門口,果然有個漢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年幼無知的小孩站在他身旁,一臉不知所措地看着這一切。
蘇尚臉色凝重,素白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肉裡,随後又緩緩展開。
她走到漢子身邊蹲下,輕聲撫慰道:“别擔心,你家人會沒事的,本官向你保證。現在已經派人去了,待會就帶你趕回去救人...”
江大寶先是在工廠裡轉了一圈。守在這裡的人,除了範海琴自帶的洋人護衛隊伍外,就剩下季宏兩莊的護衛和衙差。
這部分人,大多聽從蘇尚的調遣。季宏那邊的護衛心裡或許有些想法,可他們的主子如今都在為官府效力,他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接到江大寶的通知後,便跟着他一同出發了。
沒過多久,一百多号人帶着兵器在正堂集合。蘇尚帶領着他們,在漢子的指引下,冒着大雨朝着既定的方向趕去。
這浩浩蕩蕩的聲勢,自然引起了在街上肆意奔馳的歹徒們的注意。他們頓時不敢輕舉妄動,隻能騎着馬,遠遠地站在一旁觀望。
就像看着更兇猛巨獸捕食的野狗,隻敢在旁邊徘徊,連叫聲都不敢發出,生怕引起對方的注意,在被盯上之前,便趕緊夾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還未靠近事發地點,隔着一段距離,蘇尚和那漢子就看到了街面上漂浮着的紅色鮮皿。漢子見狀,發了瘋般地朝着那邊沖過去。
蘇尚看到,漢子跑到街口,看着眼前那慘烈的場景,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他往前跪行幾步,随後又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往後退了開來。
蘇尚命人将此處團團圍住,自己則打着傘走了過去。等看清眼前的景象,即便早有心理準備,她也忍不住撇開了目光。
漢子将嬰兒的屍體和無頭女屍緊緊抱在懷中,痛哭流涕。眼前這些人顯然都已沒了生的希望,屍骸橫七豎八地躺在大雨之中。
在雨水的沖刷下,有些屍體的皿液都已經流幹,變得慘白。
蘇尚叫來江大寶,命他帶人将屍體先搬回縣衙。如今下着雨,泗水縣又如此混亂,想要查出兇手談何容易。
蘇尚兇腔中好似有一團烈火在燃燒,一股怒氣壓抑其中,卻又無法宣洩出來。看着這一幕,深深的無力感與挫敗感湧上心頭。
她沒料到會有百姓提前過來,或許,她本就應該想到的,畢竟他們是如此迫切地需要這份活計來維持生存……
她撐着傘站在雨中,聽着漢子撕心裂肺的哭聲,恍惚之間,她想起了自己的相公。“小白啊,你曾經,是不是也經曆過無數這樣無力的時刻呢?”她在心中暗自思忖。
衆人回到縣衙之時,雨勢已漸漸變小,可那如煙如霧的細雨仍伴着微風悠悠飄來。
屍體被一一蓋上白布,安置在縣衙角落的驗房之中。那漢子懷抱着小孩子,木然地坐在屍首旁,眼神空洞,整個人仿佛失了魂一般,完全陷入了呆滞狀态。
蘇尚并未對這件事加以隐瞞,消息很快就在縣衙裡傳得沸沸揚揚。她敏銳地察覺到,局勢的演變正逐漸脫離自己的掌控。
城裡的商戶與形形色色的勢力,已然在暗中展開了激烈的争鬥,還打着官府和她的旗号四處興風作浪。不難想象,她無力掌控這混亂的局面,那些商戶同樣也無法駕馭。
為了防止此類悲劇再度上演,蘇尚當機立斷,加強了縣衙周邊街道的守備力量。在報名百姓前來的當日,她更是調動了所有能夠參戰的人手,全力維持現場治安。
昨日發生的那樁慘劇,在百姓們前來報名的過程中迅速傳開,引發了極大的震動。一家十幾口人,最後僅兩人得以幸存,這般遭遇實在是太過凄慘。
聽到消息的百姓們,無不為之唏噓歎息,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對這家人的同情,同時也帶着對自身命運的擔憂。
畢竟,這樣的災禍就發生在身邊,說不定哪天就會降臨到自己頭上。就像昨日,不少人原本也打算提前前來報名,隻是因為大雨才打消了念頭,卻也因此躲過了這場劫難。
蘇尚趁着百姓們報名的間隙,将衆人召集起來,準備宣布一些至關重要的事情。
範海琴對蘇尚私自調走自己的員工一事,心裡滿是不滿。雖說工廠尚未正式開工,但工人熟悉紡織機以及各種機關工台,本就需要耗費大量時間。
然而,面對泗水縣如今這混亂不堪的局勢,她也隻能暫且按捺下心中的不滿,聽從蘇尚的安排。
此刻,範海琴那身為馬莊太歲最寵愛的小公主的嬌貴脾氣又有些按捺不住,好在這段時間她也收斂了許多,不然,依照她往日的性子,恐怕早就直接甩手走人了。她站在工廠的角落裡,雙手環兇,小聲抱怨道:“你這女扮男裝的家夥……”
在她不遠處,蘇尚站在人群前方。此時,寬闊的工廠裡聚集了近三四百号人,這裡俨然成了蘇尚講話的場所。
蘇尚站在臨時搭建的木台上,目光如炬,嚴肅地看着台下衆人,緩緩開口:“昨日之事,諸位想必都已有所耳聞。
如今,官府與城裡的部分商戶、勢力已然勢同水火。在這場争鬥中,你們極有可能會受到牽連,而那些人根本不會顧及你們的生死,更不會為你們主持公道。
但我蘇尚絕不會坐視不管,官府也定不會讓你們受委屈!往後,隻要你們為官府效力,官府定會保你們周全,讓你們有飯吃、有錢拿。然而,那些心懷不軌之人,或許明日,甚至今晚就會發起攻擊,試圖讓你們拿不到工錢,吃不上飯,逼你們重新回到他們的掌控之下,繼續為他們耕地、勞作、配置煙草……”
蘇尚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接着說道:“我蘇尚雖不敢自誇是個完人,但自任職以來,一直兢兢業業,努力做一個盡職盡責的好官。我雖為女流之輩,卻蒙聖上欽點,受命于此,定當不負皇恩。你們若信得過我,便留下來,與我一同抵禦外敵;若心存疑慮,此刻便可離去,我絕不強求。”
“蘇大人,不必再說了!”一位婦人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懷裡還抱着孩子。周圍的人見狀,也紛紛跟着她走到人群前方,然後齊刷刷地跪了下來,仰起頭,齊聲高呼:“蘇大人,我們信你!”
婦人微微低下頭,聲音帶着一絲哽咽,卻又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兩年多前,我住在海邊。每年都有倭寇海賊前來索要錢财,官府每次都承諾會來清剿,可每次都不見蹤影。直到有一天,村子實在拿不出錢了,那些海賊便兇相畢露,見人就殺……”
說到此處,婦人的淚水奪眶而出,周圍的人也都神色黯然。大家的遭遇雖各有不同,但都飽嘗了生活的苦難。
其實,真正土生土長的水梁山人并不多。如今的年輕一輩,大多是近些年才出生的。而多數人都是從周邊逃難而來,實在走投無路了,才選擇留在這兒。
對他們而言,水梁山和外面的世界并無太大區别,都是為了一口吃食,給人做牛做馬。在哪兒讨生活都一樣艱難,不過是換個主子罷了。
“我始終相信,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的。當初若不是遇到十幾位大俠,将我們村子的人從海邊救出,送到這裡,恐怕我們早就屍骨無存了……”婦人擦了擦眼淚,提高音量說道:“這些日子,蘇大人為我們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裡。
那些商戶、門派,根本就不把我們當人看,每月給的那點工錢,連肚子都填不飽。要是生了病,更是沒錢醫治,隻能等死。也隻有蘇大人願意和我們平等交談,還承諾給我們提供吃穿用度和銀錢。蘇大人,我們村子的人都信你,願意跟着你!”
随着她的話音落下,越來越多的人受到感染,紛紛跟着跪了下來,口中高呼着對蘇尚的信任。
蘇尚愣住了,一時間,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看着眼前這一幕,衆人那純淨而堅定的目光,飽含着對她毫無保留的信賴,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
這一刻的場景,她知道,自己這輩子都難以忘懷。
蘇尚的嘴唇微微顫動,臉上的神情逐漸柔和下來,可目光卻變得如同鋼鐵般堅毅。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堅定地吐出一個字:“好!”
在那之後,為了做好充分準備,應對随時可能到來的危機,工廠需要進一步加固防禦,周邊也要拉起防線,構建起堅固的防禦工事。
這些事情,從季宏兩莊過來的護行頭領們略懂一二,他們迅速行動起來,組織人手開始忙碌。與此同時,工廠的晚膳時間到了,可衆人卻無心享用。
城内日益動亂的局勢,讓每個人都如置身于風口浪尖之上,内心充滿了不安與緊張。
在谷雨漸息的時候,雨停了的當晚,來自于侯家的兇猛攻勢,終于在黑暗中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