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曉敏像是沒有看到，把幾碗面給幾個人面前一人推一碗，才說：“你們這個時間到這裡，是從龍城來的？”

　　 看見這幾人風塵仆仆的樣子，應該是一早剛下火車，河東的火車是半上午到一趟，半夜裡到一趟。

　　 以李雅蘭的尿性，如果是坐半夜到的那趟，要不就直接跑來廠裡把大家鬧醒，要是住了招待所，就要睡到半上午，不然她覺得虧。

　　 被她說中，李雅蘭也不否認，瞪她一眼，冷笑：“你來上大學也不告訴家裡，去龍城工作，還不告訴家裡，要不是你哥去你廠裡，都不知道你在這裡辦這麼大的廠子。”

　　 祝曉敏一口口吃着面，慢條斯理的說：“我哥當年就去過平城，難道這幾年再沒去過，不知道我來上大學？”

　　 李雅蘭瞪眼：“知道你上大學，可也沒有人說你在這裡辦這麼大的廠子。”說着往她面前湊湊，“曉敏，你這廠子很賺錢吧？”

　　 祝曉敏看看她，沒有說話。

　　 孫麗娟在桌子底下踹一腳祝曉峰，祝曉峰立刻說：“曉敏，這辦廠來往資金什麼的，都很重要，你去了龍城，兩頭顧不上，交給外人靠不住，要不然，讓你嫂子來幫你看着這廠子？”

　　 祝曉敏向孫麗娟看一眼，反問：“她不是有工作嗎？為了結婚，讓爸媽給她買的。”

　　 孫麗娟立刻說：“那隻是一個工人，和廠長怎麼比？”

　　 祝曉敏揚眉：“廠長？”

　　 “哎呀！”李雅蘭拍她一下，“你嫂子過來，當然是當廠長，自家人，你還能讓她被别人管着？”說完，拽着凳子又往前湊湊，“你哥說，你能把他調去龍城當幹部？那就先去龍城，回頭你嫂子在這裡當了廠長，再想辦法把你哥調來京城，那我和你爸也就能跟着來了，多好。”

　　 是好，想的真好！

　　 祝曉敏氣笑，不理她後邊異想天開的話：“媽，你以為這廠長是個人就能當？”

　　 李雅蘭沉了臉：“有什麼不能的？你能她就能。”

　　 祝曉敏看一眼孫麗娟：“我能考上清大，她也能？”

　　 “你……”孫麗娟漲紅了臉，扭着身子推一把祝曉峰，“你瞧瞧你妹妹，這是瞧不起我？”

　　 祝曉峰也皺眉：“曉敏，你這說的什麼話，那時候你嫂子要不是急着想要個孩子，也會報名高考的。”

　　 祝曉敏問：“她報名就能考上？我怎麼記着，她連個高中都沒上過？”

　　 “那不是……那不是被耽誤了嗎？”孫麗娟立刻解釋，“我上初中的時候，成績也很好，當廠長沒問題。”

　　 “哦！”祝曉敏應一聲，“那麼能耐，這改革開放好幾年了，怎麼自己沒辦個廠？”

　　 “曉敏，你這是什麼話？”李雅蘭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在桌子上，“現在就是想來你這個廠子，你說行不行吧？”

　　 “不行！”祝曉敏搖頭。

　　 “不行也得行！”李雅蘭瞪眼，看向她身後的白桂花，“這個女人又不是你什麼人，憑什麼當廠長？”

　　 祝曉敏笑：“憑這廠子裡的人都聽她的。”

　　 “你嫂子當了廠長，這廠子裡的人也會聽她的。”祝曉峰立刻說。

　　 祝曉敏向他瞄一眼，慢慢的說：“這廠裡的工人，都是白廠長在總廠親自挑選出來的，他們隻認白廠長，我說話也沒那麼好使。”

　　 “這還能行？”李雅蘭瞪眼，往起撸袖子，“我倒要看看，換成你嫂子他們誰敢不聽？不聽就開除，有一個兩個，看别人怕不怕？”

　　 這麼一會兒，白桂花已經兩碗面下肚，擦一下嘴，從祝曉敏背後探過頭來，瞧着李雅蘭說：“伯母，還有一個情況，你恐怕不知道。”

　　 “什麼情況？”李雅蘭見她插嘴，立刻闆了臉。

　　 白桂花笑笑，露出一嘴大白牙：“我們廠裡的女人，都是寡婦，男人是後招的上門女婿，上門女婿都是我挑的，不知道嫂子什麼時候招上門女婿？記着和我說一聲。”

　　 這是咒她兒子死啊！

　　 李雅蘭大怒，呼的一下站起來，指着白桂花大聲喝：“曉敏，你有沒有聽到，這臭女人在說什麼？”

　　 “在說實話。”祝曉敏擡頭看着她，“媽，她說的是真的。”

　　 “你……你……這怎麼可能？你怎麼會招一群寡婦在這裡工作？還不換掉？”李雅蘭聽着，直覺得晦氣。

　　 祝曉敏搖頭：“我說過，這廠子的廠長是她，不是我。”

　　 “曉敏！”祝曉峰眼珠微轉，立刻說：“你别以為我不知道，這裡是分廠，在你插隊的公社還有一個總廠，你是總廠的廠長，你要任免分廠的廠長，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對呀！”李雅蘭立刻說，“曉敏，就這麼定了，你先把廠長換成你嫂子，然後讓現在這些人回去，從總廠調一批新的工人過來。”

　　 祝曉敏忍不住笑：“怎麼，告訴你們我在這裡辦廠的人就沒告訴你們，我已經免去總廠廠長的職務？”

　　 “什麼？”李雅蘭瞪大眼，“你胡說什麼，你别想糊弄我。”

　　 祝曉敏搖搖頭，向白桂花說：“你去我屋裡，把書架上數第二格那個藍色的夾子取來，裡邊有我的免職通知。”

　　 白桂花點點頭，自己起身出去，院門沒有關，很快，金芒種進來，就在院子裡蹲着，在祝曉敏能叫到的地方。

　　 祝曉敏不再說，慢慢把碗裡的面吃完，心裡盤算。

　　 這三個人路遠迢迢的跑來，拿不到點好處是不會走的。

　　 可是，真給了他們好處，以後就會沒完沒了，變成一個無底洞。

　　 要怎麼樣能不動聲色，幹淨利索的打包把他們送走？

　　 心裡剛剛有一個主意冒出苗頭，就聽到外邊腳步聲急響，跟着院門砰的一下被人撞開，白桂花急匆匆的闖了進來，急聲喊：“曉敏姐，不好了，陸營長不見了。”

　　 “什麼？”祝曉敏幾乎是喊出來，一下子跳起來，再顧不上那母子幾個，拔腿就往外跑。

　　 “喂！”李雅蘭大喊一聲，呼噜一下把碗裡剩下的幾口面倒在嘴裡，也拔腿就追，含含糊糊的喊，沒人聽清在喊什麼。

　　 祝曉峰和孫麗娟對視一眼，也是快速把剩下的面吃掉，站起來的時候，又匆忙夾幾口小菜吃，也跟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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