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嫂瞧着有些心疼：“祝知青，這幾盒不能用？”

　　 祝曉敏搖頭：“我說過，我們甯肯少掙點，也要品相最好的，這一盒根本拿不整，那兩盒又太實了，口感會差。”

　　 “這不是浪費了？”蔡大嫂歎氣。

　　 祝曉敏笑：“賣是不能賣，可也不是不能吃，一會兒蔡大嫂瞧誰家有孩子，讓他們拿缸子裝一些回去。”

　　 院子裡都是人，她帶了兩個飯盒回去，大家是都看到的，碰上個心窄的，就難免說她占用集體的東西，現在分的人多了，其實是自己少了麻煩。

　　 給孩子們吃啊？

　　 蔡大嫂可沒想那麼多，聽她這麼一說，急忙點頭，興沖沖出去。

　　 而這個時候，那邊的山楂串也已經串了幾百串，全部裝在清洗幹淨的桶裡，和山楂醬、山楂糕一起放進庫房，準備第二天送去縣裡。

　　 等再回去知青點，學校已經放學，羅烨正托着腮幫子在王小雅旁邊坐着，看到大家回來，立刻打招呼，看到祝曉敏，也蔫蔫的喊一聲：“曉敏姐。”

　　 這孩子今天怎麼了？

　　 祝曉敏奇怪，過去揉他腦袋：“怎麼了？不舒服？”在他腦門上摸一摸，也沒有覺得發燒。

　　 羅烨搖頭：“沒有。”一副情緒不高的樣子。

　　 祝曉敏去糧倉取了飯盒出來，笑說：“給你拿些吃的，看喜不喜歡？”

　　 羅烨點頭：“喜歡。”

　　 “你還沒吃呢！”祝曉敏好笑，拿勺子給他，又囑咐，“都是給你的，别吃多了。”

　　 羅烨接過勺子，眼巴巴的瞧着她，隻是點了點頭，并不急着吃。

　　 這可不像平時的樣子。

　　 祝曉敏有點奇怪，看看今天上課的幾個人。

　　 宋志安聳聳肩：“昨天就這樣了，問他怎麼了也不肯說。”

　　 羅亭淵向兒子看一眼，無奈的說：“沒事，小孩子，過幾天就好了。”話說出來，卻忍不住向祝曉敏看一眼。

　　 羅烨一下子紅了眼圈兒，卻低下頭掩飾去自己的情緒，拿了勺子大口大口吃東西。

　　 祝曉敏見他雖然在吃，可遠不像平時每次吃到好東西都眼睛亮亮喊着好吃的樣子，更有些擔心，摸摸他的頭，尋思要怎麼問問。

　　 男知青那裡，三十六匹布終于全部洗完，晾好最後一匹，都大松一口氣。

　　 祝曉敏瞧見，立刻喊邢慶生過來，把自己帶回來的竹簽給他，笑說：“你的手巧，幫我削兩副毛衣針。”

　　 邢慶生無奈：“你可真會抓壯丁。”接過來去找工具。

　　 祝曉敏去安排了晚飯，讓宋志安幫忙添火看鍋，自己拿着一大包毛線出來，拉過羅烨架線，自己一團團繞成線團。

　　 羅烨緊抿着唇，雙手舉着，默默的配合着毛線頭的移動，時不時擡頭瞄她一眼，卻都沒有說話。

　　 楊愛軍過來往袋子裡瞅瞅，見隻有一個顔色，揚揚眉笑問：“不會是明峥的吧？”

　　 “可不？”祝曉敏無奈，“你不看他眼饞我們的棉衣，真給他做了，他也穿不上。”

　　 “你要給明峥織毛衣啊？”苗詩文也探頭過來瞧，伸手摸一摸，“這毛衣也隻有在城裡穿，我們這裡不擋風不說，幹點活兒一天就挂了。”

　　 謝承志也好奇：“曉敏，你還會織毛衣？”

　　 祝曉敏笑起來：“縫衣服的小針我拿不起來，還不興我拿幾根大的。”見又有幾個男知青湊過來，立刻把毛線給大家分下去，兩個一組，幫她繞好。

　　 羅烨手裡的線繞完，見祝曉敏去竈邊看火，慢慢跟過去，終于小聲問：“曉敏姐，你是不是真的要走了？”

　　 祝曉敏回過頭就看到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正滿是不安的看着她，心裡瞬間一軟，慢慢坐下來，拉着他到身邊，想一想搖頭：“我還沒有想好，或者再等等。”

　　 “再等等，就是……就是遲早要走？”羅烨問，眼圈子有些泛紅。

　　 祝曉敏笑着揉他的頭：“傻小子，我們遲早都要走的。”

　　 “不會的！”羅烨搖搖頭，把頭低下，兩隻手不自覺的握成拳頭。

　　 或者别的人會走，可是他們走不了，他們不一樣。

　　 “會的！”祝曉敏更肯定的說，“羅烨，你相信爸爸，也相信我，對不對？你相信，隻要我們堅持下來，那些事都會過去。”

　　 羅烨咬着唇，沒有說話。

　　 祝曉敏歎口氣，伸手輕輕揉他的頭，安撫的說：“羅烨，你放心，就算我走了，你們也還是留在這裡，直到你們也能回去。”

　　 “回去？”羅烨惶惑的看着她，臉色已經發白。

　　 在他的記憶裡，沒有城市，隻有三大隊的牛棚。

　　 如果以前沒有離開過也就算了，可是現在在這裡呆了半年，他不想回去。

　　 祝曉敏看出他的不安，立刻說：“我說的回去，是回城裡去，你和你爸爸，一起回你們原來的家裡。”

　　 是嗎？

　　 羅烨愣愣的看她一會兒，終于低頭，低聲說：“我……我聽說，這個學校是……是你辦起來的，我……我們也是你要來的，你走了，我們……我們……”

　　 “不會！”祝曉敏立刻打斷，忙拉過他抱住，柔聲安撫，“羅烨，不會，這裡這麼多人呢，謝大哥，詩文姐姐，他們都會讓學校好好的辦下去，你們不會被送回去。”

　　 “可是……他們都聽你的……”羅烨低聲說。

　　 祝曉敏摸着他的頭，心裡也有一瞬的不穩。

　　 是啊，他們父子兩個，是她繞了七八個圈子要來的，她知道以後會發生的事，可是别的知青不知道，如果她走了，再有人用他們的身份做文章，誰來護着他們？

　　 如果，他們再被送回去，回到以前的生活，那她做的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祝曉敏沉默一會兒，輕聲說：“羅烨，我知道了，我不會讓人把你們帶走。”

　　 羅烨靠在她的身上，隻是默默點了點頭，心裡卻沒有多少信心。

　　 過去，在他受了欺負，滿心委屈的時候，父親給他講過這場運動，讓他知道，這個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也讓他知道太多人的不得已。

　　 這半年，他認識了這麼多知青，認識了陸明峥，也聽知青們讨論過回城，他知道，他們也有很多的不得已，他們都盼着有一天能回城裡去，現在她能回城，是件好事。

　　 隻是他舍不得，不止是怕被人帶回去，還舍不得離開對他這麼好的曉敏姐姐。

　　 可這些話，父親也告誡他，不要說出來，不要拖着她。

　　 眼淚湧出來，羅烨吸口氣，又忍了回去。

　　 和她說這麼些話，心裡終于又稍稍舒服一些，扯了扯嘴角，輕聲說：“曉敏姐，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