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峥的話落在耳朵裡，病房裡頓時一寂，祝曉敏整個人僵住，難以置信的看着他，顫抖着問：“明峥，你說什麼？”

　　 “你别走，求你别走，我們離婚，我答應，和你離婚……”陸明峥喃喃的重複，臉上滿是哀求。

　　 他害怕，再一次失去她的消息，隻要還能看到她，怎麼樣都行。

　　 一向驕傲的陸明峥，什麼時候這樣的卑微？

　　 可是，為什麼出口的，會是這樣傷人的話？

　　 羅家父子和知青們都忍不住面面相觑，實在不知道，為什麼陸明峥死裡逃生，醒來的第一件事，是要和祝曉敏離婚？

　　 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

　　 病房裡這一陣喧鬧驚動了另一個病房裡的人，段思甯跌跌撞撞的沖進來，擠開祝曉敏，一把抓住陸明峥的手，哭着喊：“明峥，你醒了，你終于醒了……”

　　 “曉敏……”手指沒有多少力氣，手裡的衣服被拽開，陸明峥一陣心慌，焦急的喊，“曉敏，你……你别走，我……我們離婚，我答應你離婚……”

　　 “明峥，别管她了，媽帶你回家。”段思甯抱住他，連聲喊，回過頭向身後的人喊，“醫生，快叫醫生。”

　　 “醫生？好，我去叫。”後邊的陸明書反應過來，已經轉身沖了出去。

　　 很快，一群人湧了進來，祝曉敏被擠的更遠，一直被擠到角落。

　　 她呆呆的後退，慢慢的退出病房，無力的靠在牆上。

　　 陸明峥回來了，可是，回來的……居然是上一世的陸明峥……

　　 祝曉敏隻覺得雙腿無力，慢慢的蹲下身，雙手環抱住自己，眼淚落下來的時候，又不知為什麼，低低的笑出聲。

　　 為什麼？

　　 為什麼回來的是上一世的陸明峥？

　　 老天讓她重生，不是為了改變原來痛苦的一生？

　　 那為什麼又讓陸明峥回來，讓他回來，回憶上一世的苦難？

　　 一度以為，她的重生，是老天給她的補償，現在看來，卻更像是一場捉弄。

　　 她已經習慣了這一世的陸明峥，她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接受上一世的他了。

　　 也是，他也未必還在意她的接受，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她離婚。

　　 那麼，他回來，是來成全她的？

　　 成全上一世的她？

　　 上一世，不管她怎麼說，怎麼做，他都沉默着，死咬着不肯松口，不肯和她離婚。

　　 死了一次，回來了，他卻要離婚了。

　　 眼淚再一次滑下來，祝曉敏把頭埋進膝蓋裡，把眼淚擦在褲子上。

　　 “曉敏。”低沉溫柔的聲音喊着她的名字，羅亭淵彎腰扶住她，枯瘦的手指堅定而有力，“别哭，不管怎麼說，他醒過來了。”

　　 襯着他的手起身，祝曉敏垂着頭，輕輕點了點，眼淚滑下來，又再拭去，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向圍在自己身邊的一群人，努力扯出一個笑容，低聲說：“我……我累了，想回去睡會兒。”說着話，已經轉身往外走，再沒向病房看去一眼。

　　 “曉敏！”幾個知青同時忍不住出聲。

　　 祝曉敏停住，向大家看去一眼，低聲說：“這段時間，大家都累了，都回去吧，這裡……有他的家人。”說完，再一次轉身，徑直離開。

　　 “曉敏姐……”羅烨喊一聲，看看病房的門，再看看祝曉敏，終于快步追了上去。

　　 知青們面面相觑，看看病房裡陸家的一群人，和根本看不到的陸明峥，終于，也都慢慢的往外走。

　　 确實，這裡不需要他們。

　　 從陸明峥從重症出來，就那麼無知無覺的躺着，陸家人也已經無心去管祝曉敏，兩邊的人倒是難得的和平。

　　 唯一的一次，陸家有人提出放棄，讓陸明峥體面的離開，被祝曉敏拒絕，她不知道從哪裡找了把菜刀，就放在陸明峥的床頭。

　　 誰再提，就劈誰。

　　 現在，陸明峥醒了，他的第一句話，居然是要和祝曉敏離婚，照顧他的，自然就成了陸家人。

　　 可是，他們不明白，這麼多年，看着他們一步步走過來，是那麼好，那麼好，為什麼要離婚？

　　 他們不明白！

　　 同樣不明白的還有楚涼生幾人，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陸明峥要和祝曉敏離婚，而且……好像不認識他們了。

　　 陸明峥醒了過來，醫院第一時間又組織醫生會診，給他做了全面的檢查，最後很開心的宣布，陸明峥逃過一劫，活下來了。

　　 之後，就是商量陸明峥回去養傷的問題，陸家人自然堅持帶他回龍城養傷，方便照顧。

　　 所有的人都看着祝曉敏，祝曉敏看看始終沉默的陸明峥，沒有說話。

　　 在确定陸明峥的身體可以承受長途坐車之後，陸家的人決定盡快回程。

　　 陸明峥沒有反對，任由家人替他換上衣服，擡着他坐上輪椅，始終沒有說什麼，一雙眼睛隻是定定的看着門口的祝曉敏，眼巴巴的，有些可憐。

　　 最後一張厚厚的毯子裹在腿上，段思甯站在他的面前，有意擋住了他的目光，柔聲說：“明峥，走吧，媽帶你回家。”

　　 後邊，陸明書的手按上他的肩膀，輕聲說：“明峥，我會慢一點，疼了你告訴姐姐。”

　　 陸明峥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輪椅推着他慢慢出了病房的門，陸明峥擡頭，看着站在門外的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能說什麼，盼着她能開口說句什麼，卻見她的唇緊緊的抿着，對上他目光的一瞬，連頭都轉了過去。

　　 他的輪椅在祝曉敏面前拐彎，掠過她往外走，她卻始終沒有出聲。

　　 陸明峥眼底的光芒一寸寸變的黯淡，垂下頭，由着輪椅帶着他，離她越來越遠。

　　 他能說什麼？

　　 讓她跟他一起回去嗎？

　　 以前的自己都沒能留住她，何況現在傷病的他？

　　 讓她回去幹什麼？

　　 他已經是個拖累。

　　 和她說，回去離婚嗎？

　　 可這個念頭一動，就會抽痛他的整個心肺，居然再說不出來。

　　 在他面對死亡的時候，想到的是和她離婚，放她走。

　　 現在，他又活了過來，怎麼就又想找回她？

　　 可是，他就是舍不得了。

　　 他真是自私啊！

　　 陸明峥心底自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