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梅每隔一會兒就要擡頭看她一眼，見她始終安安穩穩的坐着，就有點奇怪她在幹什麼，站起來假裝活動活動，又去看别人的工作，漸漸向這裡靠過來，突然問：“祝幹事，你在幹什麼？”一伸手，就把她筆下的本子抽走。

　　 鋼筆在本上劃下一道長長的痕迹，祝曉敏忍不住皺眉，擡頭冷冷的看着她：“賈主任，你有病？招呼不打就搶人東西？”

　　 賈梅說的理直氣壯：“我看看你在幹什麼？”說着，嘩啦嘩啦翻她的本，就見上邊除了列着幾個機械的名稱，剩下的是一長串數字。

　　 祝曉敏本來一肚子氣，見她一雙三角眼越睜越大，露出滿滿的疑惑，不禁笑起來，托着腮幫子瞅她一會兒，才慢悠悠的說：“看吧？你看了能怎麼樣？你看得懂嗎？一頁上邊認識的字，超不過十個吧？”

　　 這貨說話太氣人了，重要的是，她說的還是真的。

　　 賈梅感覺自己受到了鄙視，啪的一下把本子阖上，氣沖沖的吼：“上班時間，不要做無關工作的事情。”

　　 祝曉敏反問：“你怎麼知道是無關工作的事情？”

　　 賈梅抖着本子問：“你說有什麼關系？”

　　 祝曉敏笑問：“萬一是另一種布料的新技術呢？你又看不懂，講了白講。”

　　 賈梅一噎，心裡将信将疑，一雙三角眼向她上下打量。

　　 祝曉敏一把把本子拽了回來，冷哼一聲：“賈主任，不要随便動别人的東西，沒素質、沒家教！”

　　 賈梅冷了臉：“就算是新技術，那也不是你的事，不能在上班時間做。”

　　 祝曉敏低低笑一聲，點點頭，把本子丢進抽屜裡，上鎖。

　　 賈梅看着快下班，就喊：“走吧，我和你一起去車間。”

　　 這玩意還想監工？

　　 祝曉敏笑了：“剛才還說新技術不是我的事，怎麼現在自己就把話吞了？”

　　 賈梅冷臉：“教新技術，當然是我們車間的事，你研究新技術，回家研究去。”

　　 這玩意真不要臉。

　　 祝曉敏無可無不可，又拿着喇叭跟出去。

　　 賈梅看一眼，張了張嘴，又把嘴閉上。

　　 多問一句，又得罵她是大叫驢。

　　 進了車間，六十個女工又已經在等着，賈梅搶先說：“我和祝幹事說好了，從今天開始，每天下班後，用一個小時的時間教大家新技術，再有兩個月就是全廠織工大比武，你們都用心些。”說完還鼓掌，“大家歡迎祝幹事。”

　　 誰和你說好了？

　　 尼瑪的，這貨真賤。

　　 聽着稀稀落落的掌聲響起來，祝曉敏毫不掩飾的翻個大白眼，舉着喇叭說：“行了，聽出你們的不情願了，也是，哪個好人累一天想加班，這不是純純的有病？”

　　 這話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可是沒有人敢應和。

　　 賈梅黑了臉：“大家要明白，我們是紡織廠的工人，生産第一，技術第一，别的事都往後放。”

　　 祝曉敏用大喇叭問：“到底什麼第一？”

　　 賈梅瞪眼：“都第一。”

　　 “哦！”祝曉敏恍然，“這樣就不值錢了，隻有一個第一才值錢，第一爛大街，還有毛的用？”

　　 賈梅氣的想把她大喇叭搶過來：“祝幹事，别耽誤大家的時間，開始教技術吧。”

　　 祝曉敏點點頭：“那好，來吧，老規矩，我們來鼓舞一下士氣。”清清嗓子，“咱們的工人有力量，唱！”

　　 又來了！

　　 賈梅頭頂冒煙。

　　 隻是，有過去年那一個多月的鼓舞士氣，女工們聽到這久違的歌聲，倒也沒有第一次的猶豫，很自然的跟着唱：“咱們的工人有力量，嗨！咱們的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

　　 聽着女工們的歌聲，祝曉敏拎着喇叭往中間去走，腦袋還跟着節奏一點一點。

　　 對别的女工來說，隻不過是又跟着這位祝幹事唱回歌，可是看到祝曉敏，再聽到這首歌，另四個人卻如芒在背，看到她慢慢的晃過來，都是不自禁的低下頭，整個神經都繃了起來。

　　 祝曉敏繞一圈，轉到衛巧蘭的背後，見她低着頭，輕輕湊過去，在她露出來的後脖梗子吹了口氣。

　　 衛巧蘭本來就神魂不定的，冷不丁的，後脖梗子涼嗖嗖一陣風，“嗷”的一嗓子，整個人驚的跳起來。

　　 隻這一下，歌聲一下子停了，所有的人都回頭向這裡看。

　　 祝曉敏也跳開一大步，一臉震驚的看着衛巧蘭：“衛巧蘭，你見鬼了，幹什麼吓唬我？”

　　 “我……我……我沒有……”衛巧蘭也是一臉的驚慌，摸着後脖梗子，驚疑不定。

　　 回廠之後，雖然馬禹君那裡一再和她們說，那天是祝曉敏裝神弄鬼，甚至拿了手電筒頂在下巴上跳給她們看，可是，那天看到的可是兩個啊，一個在後邊飄，一個在前邊跳，還有，跳的那個最後怎麼會變成一絲一絲消失在風裡？

　　 别的人沒看到，賈梅卻把祝曉敏的動作看在眼裡，忍不住吼：“祝曉敏，你幹什麼吓她？”

　　 祝曉敏捂着自己的小心髒，滿臉的不解：“明明她吓我，瞧那一嗓子吼的，吓到的也不止是我吧？”

　　 确實，附近不少人被吓到。

　　 有幾個女工點頭。

　　 賈梅氣結：“你吹她脖子幹什麼？”

　　 祝曉敏不承認：“你眼花了吧？這大晚上的，你别胡說，哪有人吹她？”

　　 是啊，這個時候，天已經黑了。

　　 衛巧蘭更驚恐了，連連搖頭，驚慌的向門外瞧瞧。

　　 賈梅氣的要命：“好了好了，過來教技術吧。”

　　 祝曉敏擺手：“你瞧瞧剛才那歌，唱成什麼樣子，居然還沒唱完，重來重來！”也不管她答不答應，舉起喇叭重起頭，“團結就是力量，唱！”

　　 還又換了一首。

　　 女工們隻好跟着唱：“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

　　 賈梅耐着性子聽着，寸步不離的盯着祝曉敏，不讓她再吹人後脖梗子，直等到唱完，忍着氣問：“這下好了吧？”

　　 祝曉敏瞧着她，“啧啧”幾聲，“賈主任，怪不得你織出來的布那麼驚塵絕豔的差，你瞧瞧，你不跟着唱歌，一點士氣都沒有，這樣可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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