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微微一怔，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天地間茫茫一片，盡是空寂和虛無。
“什麼教祖？”
“他在哪裡？”
看着許拙，他目光裡帶着幾分好奇。
許拙不答。
他也不再問，繼續拖着許拙的身體不斷前行，隻是……剛走了幾步，他又是停了下來。
不是有話說。
而是許拙的身體突然變得很重很重，重到他隻是帶着對方走了幾步路，便有種難以前行的感覺。
本能告訴他。
許拙此刻正在發生某種他不了解的蛻變，而這種蛻變會讓他的計劃受到極大的阻礙，甚至……能夠威脅到他！
可他并不怕。
皺了皺眉頭，他又是看向了許拙，伸手指了指下面的除魔教衆，漠然道：“你停，他們就死。”
下方。
衆人心頭一顫，卻并無一人開口求饒，也并無一人要求許拙救自己。
畢竟……
當年許拙早就救過他們一次了。
“……”
許拙依舊是一言不發，那張木讷的臉上，此刻沒有任何憤怒或恐懼，隻有一種近乎凝固的茫然。
他笨拙不假。
可他并非無情。
相反，他對老教主當年魄力将他收到除魔教這件事，感恩了四十年。
目光穿透了中年男子。
落在老教主消失的那片空地上，那裡仿佛還站着一個人，站着一個等了他四十年的長者。
“老教主，死了。”
“我知道，我殺的。”
中年男子點頭，平靜道：“我從來不會在意路旁的一隻蟲子，可若是這隻蟲子很聒噪，我會毫不猶豫踩上一腳，所以……”
看着許拙。
他的語氣加重了幾分：“他，死有餘辜。”
話音落下。
一縷蒼茫浩渺的執道之力閃過，他手上又是加了幾分力道。
許拙紋絲不動。
那道足以捏碎星辰的力量透足以讓這片世界徹底陸沉覆滅，可這個不是超脫之境，卻有超脫之力的特殊天命之子，腳下竟像是生了根，與整片大地，整個天穹，整座世界連成了一體！
“他不該死。”
許拙看着他，那雙總是帶着幾分呆滞的眼睛，此刻卻如同被暴雨沖刷過的夜空，清澈得驚人，也冰冷得駭人！
“你們的命，是我們給的，你們的世界，是我們給的，你們的一切，都是我們給的。”
中年男子皺眉道：“我們能賜予，自然也能拿走，這有什麼不對？”
“……很不對。”
許拙沉默了半瞬，再次開口，聲音很輕，卻清晰地穿透了下方除魔教衆心頭的悲涼，回蕩在死寂的天穹之中，“我們的命，從來不是誰給的。”
話音落下的刹那——
“嗡——！”
一種無法形容的，源自世界本源最深處的共鳴驟然響起！
這并非聲音！
而是整個世界的震動！
悄無聲息間，以許拙立足之地為中心，一抹無形的漣漪瞬間擴散而來！
這——
自降臨以來第一次，中年男子面色劇變！
因為他感受到了一股龐大到令他靈魂都為之顫抖的意志正在蘇醒！
這意志并非來自某個個體，而是……來自這片天地間所有的生靈，所有的存在！
它們正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與眼前這個“低賤”的下等生靈融為一體！
“不……”
在中年男子不解，惶恐的目光裡，許拙原本被他死死禁锢住的身體突然動了。
他擡起了手。
然後輕輕握住了中年男子的一隻手臂，像是撚起一根草莖般，輕而易舉地擡了起來。
“不可能……”
中年男子神情大駭，因為他發現許拙明明沒有任何變化，可……能動用的超脫之力，亦或者說，能爆發出的偉力，何止比先前強了百倍？
“你到底，做了什麼！”
“有人，幫我。”
“什麼？”
中年男子一怔，一臉的匪夷所思，根本沒聽懂。
“衆生之喜怒，即我之喜怒。”
“衆生之哀樂，即我之哀樂。”
許拙看着他，平靜道：“衆生之苦，即我之苦，衆生之怒，即我之怒……懂了沒？”
“轟——！”
一道茫茫偉力忽地自中年男子身上升騰而起，他的目光突然變得森冷一片，死死盯着許拙，一字一頓道：“你在，說什麼鬼話！”
“轟——！”
“轟轟轟——！”
偉力不斷攀升，強橫霸道，茫茫無盡，可以輕松滅去這片世界十次，隻是……卻此時卻詭異地凝固在了他周身之外丈許，根本無法突破出來！
瞬間！
中年男子的心便沉到了谷底！
“連這個都不懂。”
許拙看着他，眼中生平第一次出現了一抹名為嘲諷的表情，“你，比我還笨。”
“轟隆隆——！”
話音落下，天穹之上，風雲倒卷！
除魔教址無盡距離之外，那座除了許拙，再無人上去過的山巅之上，那座孤寂了三十年的墳頭，荒草瘋狂搖曳，絲絲衆生偉力氣機不斷散逸而出，那尊讓許拙苦苦追尋了數十年的巍峨法相，轟然拔地而起！
和曾經相比，這法相又有些不同！
更加清晰！
更加真實！
似乎不再單純隻是顧寒偉力的投影，而是由這片世界所有生靈的意志，靈機，乃至最樸素的生存渴望所共同凝聚的……衆生法相！
法相很高！
高過了天穹，高過了一切，明明距離極遠，卻像是近在咫尺，卻像是站在了許拙身後。
“轟——！”
“轟——！”
法相出現的一瞬間，無盡被顧寒偉力改造同化過後的靈機和法則不斷湧來，仿若一條條衆生氣運大龍，盡數沒入了許拙的體内！
不過瞬間！
他的體魄便成長到了一個連中年男子都難以理解，難以揣摩的程度！
“你這算什麼……”
中年男子下意識擡頭，喃喃自語，看着那尊近在眼前，巍峨聳立在天地間的無上法相，身上第一次沒有了身為造物生靈的高高在上和漠視衆生，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匪夷所思和茫然無措。
他看着法相，法相也在看着他，一雙宛如星辰狀的眸子裡，無比清晰地映照出了紅塵大千，衆生百态。
生之苦！
滅之威！
衆生之怒！
盡在這一雙俯瞰的眼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