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軒的這番話，讓姜怡震驚又很意外。

　　二十年過去了，她沒想到安迪居然變了這麼多。

　　小時候他很調皮，雖然有的時候，表現得很懂事，但在霍黎的教導之下，時好時壞，讓姜怡看不透。

　　她一度以為，這個孩子將來會走上歪路。

　　卻沒想到，他這樣求到她的面前，隻是為了和霍盈滿在一起。

　　姜怡看著面前這個比自己高大半個頭的少年。

　　他的模樣，和小時候的樣子相重疊。

　　姜怡忍不住擡起手來，輕輕地撫摸了一下他的頭髮。

　　安迪長高了很多，從前一伸手，就能摸到的男孩，如今她要擡起手，才能夠得著他的發。

　　姜怡看向周文軒的目光，帶著淚光。

　　她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聽說，這些年你獨自一人在國外讀書生活？是不是很辛苦？」

　　周文軒一怔，他沒想到姜怡會突然問這些。

　　不是質問他，為什麼要闖入霍盈滿的房間，深夜和她私會。

　　而是關心他，這些年是不是很辛苦。

　　周文軒用力的點了點頭，「中學的時候，我就獨自出國了，沒記錯的話，那時候應該是十二三歲。」

　　怎麼能不辛苦呢？

　　無父無母，沒有人愛，就是要比尋常的孩子，艱難許多。

　　姜怡愣住。

　　十二三歲，那正好是青春期最需要家人在身邊，陪伴引導的時候。

　　可是，他那麼小就去了國外……

　　姜怡看向周文軒的目光裡，多了幾分心疼。

　　一個成年人去異國他鄉，獨自生活都很艱難，更何況是個還沒有成年的孩子呢？

　　「那周家，有沒有派人去國外照料你的生活？你平時吃飯，都是怎麼解決的？」姜怡又問道。

　　周文軒毫不在意的說：「一開始，是在學校寄宿，後來過了一兩年，我就搬到外面住了，做飯不是什麼難事，況且我都十幾歲了，想吃中餐的時候，通常會自己動手，但大多數時候，我在西餐廳裡。」

　　雖然是簡單的一句話，周文軒的語氣也是稀疏平常，可是姜怡卻從中聽出來了他這些年，一直都是自己照顧自己。

　　想想也是，淩麗珠的為人處世，姜怡也聽說過幾分。

　　她大大咧咧的，應該也想不了那麼仔細，覺得錢給夠了就足夠了。

　　殊不知，成長道路上，感情的陪伴，也是至關重要的。

　　姜怡輕輕地垂下眼眸，「安迪，這些年，你一個人在外面生活，辛苦了。」

　　不僅自己照顧自己，還要兼顧學業。

　　姜怡輕輕地嘆了口氣，不禁感嘆命運和緣分，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

　　「當年你舅舅把你送走，是出於方方面面的考量，

　　他擔心你媽媽的事情，會影響到你的人生，所以才……

　　要是早知道，你是被周家收養了，還一個人在國外吃了那麼多苦，我們恐怕早就想辦法……把你接回來了。」

　　周文軒一怔，或許是因為堅強了太久，此刻聽到這番話，眼眶莫名有些潮濕。

　　姜怡是真的關心他的。

　　周文軒的鼻尖一酸，眼角淚光閃閃，差點落下淚來。

　　隨即他佯裝不在意的走到窗戶邊，仰起頭，看向頭頂的月亮，強行將快要掉下來的眼淚，壓了回去。

　　原來，有人牽挂的感覺，竟然是這樣的好。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姜怡看出來了，周文軒是在故作堅強。

　　她並沒有拆穿，也沒有打擾他，而是讓他獨自消化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姜怡輕聲說道：「你舅舅阻止你和滿滿在一起，是有他自己的顧慮，安迪，你老實回答我，當年，你外公的死，是不是和你有關？」

　　當年，霍老爺子去世的太突然。

　　原本他是有一線生機的，可是突然就被人停了氧氣。

　　這件事，霍燃沒有深入調查，是因為不希望牽扯出來他不想遇見的事。

　　換言之，霍燃有心大事化小。

　　可這件事又是切切實實發生的。

　　霍燃可以不計較，不追查，但是過不去心理上的那一關。

　　這也是他阻止安迪和霍盈滿在一起，最根本的緣由。

　　他沒有辦法，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和一個殺人兇手在一起。

　　姜怡得知以後，這段時間也一直想著這件事，這已經成了她心裡的一個疙瘩。

　　如果，霍老爺子的死，真的和安迪有關係，那麼他的身上就背負了一條人命。

　　罪孽深重，這是姜怡不想見到的結果。

　　可是，是非對錯，她雖然不想見，卻又不得不面對。

　　聽到姜怡這麼問，周文軒輕輕地垂下眼眸。

　　身為霍黎的兒子，他確確實實，在霍黎的教唆下，做過很多的錯事。

　　就好比第一次見到姜怡時，當眾搗亂，讓她難堪。

　　可是這些，並不是周文軒的本意。

　　那時候他隻有五歲而已，並沒有太多的是非觀，很多事情，都是大人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現在回想起來，周文軒心裡其實挺後悔的。

　　不過，外公之死……

　　周文軒轉過身，看著姜怡的眼睛。

　　發生這件事的時候，他六歲，這些年，這件事他一直記得非常清楚。

　　因為，這已經成了困住他的夢魘。

　　周文軒的目光，落向不知名的方向，似乎陷入了過去的回憶之中。

　　他眸光顫抖，手指緊緊地捏成拳。

　　「那天，我記得是外公的生日。」

　　「媽媽讓我去外公的房間，給他送生日禮物。」

　　「當時，他似乎病的很嚴重，奄奄一息。」

　　「可是媽媽說，她也快要死了。」

　　「我很害怕，更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媽媽說，我是她的兒子，和她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如果她死了，我就會變成一個沒人要，被人嫌棄的孤兒，聽完以後，我很害怕。」

　　「然後，我問她，我要怎麼才能幫她，她才能不死。」

　　周文軒似乎覺得很痛苦，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難過起來。

　　這件事他這些年誰都沒有說，包括霍盈滿。

　　就是因為他一回想，就會覺得害怕。

　　過去的無數個夜晚，周文軒時常夢到當年的這一幕。

　　夢境太真實了，他甚至可以回想起當時，霍黎臉上那詭異又陰森的笑。

　　她就像是一個來自地獄裡的惡鬼，叫囂著，想要將自己的親生兒子，也拽進無邊的地獄。

　　「她告訴我，隻要我進去房間裡，給外公送禮物的時候，悄悄地將一個按鈕按下，她就可以活下去。」

　　「我很害怕沒人要，更是不希望自己變成沒人要的孤兒，所以，我聽她的話，照著她的意思做了。」

　　聽到這裡，姜怡的心沉了沉。

　　周文軒眼眶有些泛紅，他的手，緊緊地捏成了拳頭。

　　「我當時懵懵懂懂，並不知道那個按鈕，居然事關一個人的生死。」

　　直到如今，周文軒都不敢相信，有人的心，居然狠毒至此。

　　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算計利用。

　　是霍黎，利用了他的懵懂無知，親手殺死了自己的養父。

　　也讓他小小年紀，就背負了一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