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生從裡屋走出來，站在冷建國的面前，她朝着冷建國深深鞠了一躬，一張稚嫩的小臉上寫滿了倔強與認真，她說：“小姑父，你帶我走吧，我能幹很多活，我不想被我媽接走，不想被賣給傻子當童養媳，我想讀書。”

　　冷建國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哪怕自己是個大男人，整顆心也變得有澀又漲。

　　這不知道平日裡那個葛翠英是怎麼對她的，才讓這小姑娘如此的抗拒自己的親娘。

　　冷建國站起身，輕輕拍了拍張春生的肩膀，笑着說：“那小姑父帶你去省城。”

　　說到這裡，冷建國又沉默了一瞬，他轉而對張老頭跟張老太道，“爹娘，我跟鳳珍才剛去省城，還沒有安頓下來，等安頓下來，我們就接二老一起去省城。”

　　張老頭連忙擺手：“不用，我跟你娘還幹得動，再說了養老是兒子的事情，這不是你跟鳳珍要操心的。你隻要能幫我照顧好春生，我就感激不盡了。”

　　在這個年代，很多農村人還是老思想，他們心中根深蒂固的養兒防老，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兒嫁出去了，就是客人了，用不着客人來養老。

　　張老太狠狠地瞪了張老頭一眼，輕斥道：“行了，不會說話就别說，快閉嘴吧。”

　　冷建國知道張老頭的性子，所以哪怕張老頭這話說的不好聽，他也沒多說什麼。

　　晚上臨近睡覺的時候，張老頭從床頭摸出了一個盒子，将裡面的幾張錢塞進了冷建國的手裡，說道：“這是車票錢。”

　　冷建國推辭：“這個不用，買車票的錢我還是有的。”

　　張老頭态度強硬的将錢塞進冷建國的手裡，說道：“這本來就不是你的責任，這錢你得拿着。”

　　冷建國見推辭不了，隻能先收下，想着等明天走的時候，再偷偷把錢放回去。

　　這天晚上，張春生拉着張老太的手，說道：“奶，我一定好好學習，考上大學，給您買好多好吃的，買的确良的紅棉襖給您穿。”

　　張老太這張春生的話逗笑，她說：“好，咱們家春生啊，是天山的文曲星下凡，喜歡學習呢，那你要給奶買什麼好吃的？”

　　張春生把從記事起所見過的好東西都想了一遍，最後鄭重的說：“我給奶買麥乳精，奶您每天都喝，喝完了我再給您買。

　　我還要買桃酥，又香又甜的大桃酥，奶您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對了，好要給奶做紅燒肉，大塊大塊的紅燒肉，夾在白面饅頭裡，咬一口一嘴油。”

　　張老太被張春生逗的哈哈大笑，雖然她心裡并不覺得張春生能做到這些，但是張春生的這些話卻讓她心裡高興又欣慰。

　　雖然葛翠英不是個好東西，可卻養了個孝順的孩子。

　　張老太輕輕摸了摸張春生的頭，輕聲叮囑：“好孩子，奶不要你的麥乳精，也不用吃大桃酥，奶隻想你能平安。

　　好孩子，去了姑姑家要多幹活，要勤快嘴甜，别惹姑姑跟姑父生氣，知道嗎？”

　　張春生鄭重點頭：“奶，我知道的。”

　　第二天一大早，冷建國就帶上張春生坐上了開縣城的公共汽車。

　　張老太一大早就起床把凍在外面的餃子拿出來全部蒸了。

　　又從地窖裡扒出來土豆跟蘿蔔，給冷建國跟張春生做了土豆絲跟蘿蔔絲，讓兩個人帶上在火車上吃。

　　大概是第一次離開自己的家鄉，也是第一次離開親人，張春生還是紅了眼。

　　張老太連夜用自己唯一的一件大紅襖改小了，穿到了張春生的身上。

　　她身上的衣服實在是穿不出去，補丁太多不說，還小太多，一伸手，半截胳膊都露在外面。

　　張老太幫張春生穿上大紅襖，笑着問：“昨天晚上給你說的那些話都記住了？”

　　張春生點頭：“都記住了，多幹活嘴要甜。”

　　張老太笑着拍拍她的肩：“去吧。”

　　冷建國跟張春生上了火車，這是張春生第一次坐火車，她畢竟還隻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哪怕已經盡量闆着自己了，還是會忍不住四處看，四處瞧。

　　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外面。

　　冷建國拿出從火車站門口買的小零嘴，給她吃：“一邊吃一邊看才有意思呢。”

　　小零嘴裡有瓜子花生泡泡糖。

　　都是張春生以前見過但是隻能留給張二丫吃的東西。

　　張春生伸手拿了一塊泡泡糖，剝開糖紙，放進嘴裡。

　　她想，原來泡泡糖是這個味道啊。

　　真好吃啊。

　　四個小時後，四合院内。

　　張鳳珍站在門口，愣愣的看着冷建國牽着張春生走進四合院。

　　張鳳珍見到張春生有些吃驚，她問冷建國：“你怎麼把春生帶來了？她不上學了？”

　　張春生知道自己是個累贅，她低着頭，輕輕咬着嘴唇。

　　冷建國笑着說：“這事說來話長，我慢慢跟你說，春生啊，坐了這麼久的車也累了吧？你先去屋裡休息一會兒。姑父有話要跟你姑姑說。”

　　張春生點點頭。

　　冷建國拉着張鳳珍坐下，把這幾天在張家的事情詳細的跟張鳳珍說了一遍。

　　最後說：“你這個大侄女也是個可憐的，咱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看她被葛家人搶走，真賣給傻子吧？”

　　張鳳珍怒道：“春生是我們老張家的人，她葛家人憑什麼搶走？買賣婦女兒童，他們姓葛的，還有沒有王法了？”

　　冷建國低聲安慰道：“買賣婦女兒童這種事，葛翠英是她親娘，他們不承認，公安能有什麼辦法？”

　　張鳳珍歎口氣，心中對張春生的同情，又多了幾分，她說：“春生是我抱着長大的，我怎麼能看着她走進葛家那虎狼窩，當家的，這次你做的對。

　　我爹娘老了，雖然他們在張學軍這件事上做的糊塗，但是春生畢竟是我的親侄女，我不能坐視不管。

　　你将她帶來省城是對的。

　　隻是有一點，你有沒有想過？她上學的問題咋辦？

　　她一個農村戶口，咋在這大城市讀書？

　　她跟小妹還不一樣，小妹是跟妹夫結婚，把戶口都給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