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是這個味，就是這個味兒。」

　　沈引蘭一邊吃著餃子一邊流淚。

　　對面坐著的何悅完全就不明白，餃子不都是同一種餡同一個味兒？

　　那就至於感動成這樣了。

　　「姑姑，慢點吃，吃了還有。想吃什麼都有，明天我又給您煮。」

　　想想自己也蠻幸福，做夢都想不到還有可以給姑姑親手包餃子的一天。

　　「好好好，清兒，姑姑高興，高興。」

　　何悅吃了兩個放下筷子，她就不明白了：烤牛肉、烤豬肉、烤雞肉不比餃子裡這點肉渣渣香？

　　看老媽邊吃邊抹淚，旁邊還坐著的兩位陪著抹淚不由得嘆息一聲。

　　搞不明白，真的，一點兒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媽，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飯店休息了。」

　　「姑姑，今晚就住家裡吧。」沈大娘忍不住脫口而出：「珠兒姐姐一直都住在這裡的，我們還像小時候那樣……」

　　何悅忍不住翻白眼，這是要鬧哪樣啊？

　　放著好好的華僑飯店不住，住這老破小？

　　虧得老媽經常說沈家以前是大戶……這什麼大戶啊，就是幾間破屋子而已。

　　沈清也真是……你喜歡這種破地方是因為你沒見過好的，你喜歡不代表我媽喜歡。

　　「方便嗎？我真的可以在家裡住下嗎？」沒想到沈引蘭很是激動的問：「清兒，我睡哪兒？」

　　「姑姑，睡你的房間，珠兒姐姐依然睡她的廂房。」

　　「好好好，我睡我的房間。」沈引蘭激動得幾乎語無倫次：「沒想到啊，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我還能回沈家，我還能睡我的房間……」

　　何悅……至於嗎？

　　對何悅的表情沈大娘假裝看不見。

　　年輕人啊，還是太嫩了點，以為喝了幾口洋墨水就忘記自己的根在哪兒了，簡直是無知。

　　看在姑姑的份上，她也不和她計較。

　　何悅到底沒勸回老媽回飯店，自己一個人回去心裡也很生氣。

　　這什麼跟什麼嘛？

　　明明花錢開了兩個房間，老媽那間就空起。

　　噢，對了，也不算空吧，老爹的骨灰在那裡。

　　沈家，沈大娘到底沒有一個人住，她來到了姑姑的房間。

　　三個人是真的像小時候那樣住在了一起。

　　「清兒，你姑父去前年沒的，他臨死之前要求我回家的時候不要落下他，要把他帶回來，他說他活著的時候漂泊在外，老了沒辦法落葉歸根，死了也要回，不能當孤魂野鬼。」

　　「姑姑……」

　　「我這次回來把你姑父帶回來了，清兒，你知道你爺爺他們葬在哪兒的嗎？」

　　她和丈夫帶著孩子跟著何家舉家出國的時候沈家的老人們都還在，在國外她也關注著國內的情況，知道大家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抗戰勝利了又是解放戰爭後來又去鴨綠江那邊支援，再後來舉家勒緊褲腰帶還清外債；還有各種亂，遇上出去的老鄉告訴她：千萬別回去，你們那種家庭出身的人回去都沒有好日子，更不能跟國內的親人聯繫，聯繫就有通敵的嫌疑對他們不好……膽顫心驚的等著盼著，盼到了建交的消息傳來，那一時刻夫妻倆激動得淚流滿面。

　　他們是第一批去申請回國的人，但是，事與願違，他病了。

　　這一病魂斷國外再也沒有機會看一眼他的祖國。

　　「他還很後悔當年舉家搬遷的時候賣了何家的老宅，他說等他回來了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的買回來。」沈引蘭哽咽道：「他都做好了各種準備，可惜還是留下了遺憾。」

　　何家的老宅買回來？

　　沈大娘心想何悅那樣子就不是一個念根的人？

　　她已經看不起何家做糕點的手藝了，又怎麼看得上何家的祖宅呢？

　　說起自己也是沒心，都沒去何家的祖宅看過。

　　也是，當年何家舉家外遷，什麼都賣光了走人的，何家人都沒留戀自己還留戀個啥？

　　「清兒，你還記得葬你爺爺大伯和父母的沈家祖墳在哪兒的吧？我把你姑父也和他們葬在一起吧。」

　　「姑姑……」沈清搖了搖頭：「我記得沈家祖墳在哪兒，但是……」

　　三十多年沒回京，再回來時活人看不見，死人也沒地兒看了。

　　「怎麼了？」

　　「以前沈家祖墳的那個地方修成了村莊，他們的墳墓全都不見了。」說起這事兒沈清淚流滿面：「聽村民們說搬遷的時候也貼了通知的，誰家的誰去認領搬遷，三個月沒認領的全當無主墳處理。」

　　「沈家祖墳都沒有了？」沈引蘭瞪大了眼睛：「沈衍呢，沈衍可是英雄是烈士！」

　　「他葬在了烈士陵園裡，當年爺爺在祖墳那裡立了衣冠冢也沒有了。」

　　「這……這不是亂整嗎？不行，不行，我咽不下這口氣，我明天要去找他們！」沈引蘭氣得心口疼，沈家的祖墳那裡埋葬著沈家好幾代人數十座墳，居然被當成無主墳處理了！

　　「姑姑，你去找誰？」

　　「我要去找他們村裡，村裡解決不了我就找鄉上，找縣上，市上……」

　　「姑姑？」

　　沈清不明白姑姑哪來這樣的底氣去找他們。

　　「我明天就去找他們，睡覺，先睡覺……」

　　沈清有點睡不著。

　　姑姑的底氣是什麼？

　　直到第二天陪著姑姑和何悅一起去沈家祖墳的那個村子時才知道，有一個身份居然很好使：華僑。

　　「何女士，你反映的情況我們馬上調查落實，還請你給我們留點時間留個聯繫方式。」村幹部道：「我們會儘快給你答覆。」

　　「儘快是多快？」何悅皺眉問道：「無主墳，真是好笑，沈家幾十座墳都有墓碑呢，碩大一個沈字都認不了嗎？」

　　「誤會，何女士，真的是誤會，早些年……那些墓碑都被人為破壞了。」村長想要不要給她講你家的石碑都被村民們撬回去砌豬圈了？唉，還是算了吧，這樣講怕是更要火大：「因為沒有了標誌所以也不知道是誰家的祖墳，所以就……」

　　「那沈衍呢？沈衍的墓碑上寫有烈士兩個字吧，這些人也破壞？」

　　「沈衍，你說烈士沈衍啊，這個有，這個有。」

　　有？

　　找到沈衍的墓了？

　　「那個……打開看時隻有一口上好的棺木，棺木裡有衣服，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