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俏呼吸一緊,渾身緊繃,警惕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抿緊的雙唇戒備至極,對視半晌她都沒發一言。
見她這副反應,盛嬌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盛嬌莞爾:「你不必緊張,我能尋到你,必然是查到了些什麼。瞧金掌櫃平日也是個爽快利落的人,我也就不與你兜圈子了,時光這樣短暫,還費那心思彎彎繞繞的作甚?你與馮宰輔府上的大公子是不是有一段互定終身的婚事?」
「不!沒有的事!」
金小俏連忙打斷她的話,慌慌張張地站起身,「我不認識什麼馮宰輔家的公子,也不曾與任何人有過婚事,盛娘子就算想羞辱我,也不必信口雌黃說些無中生有的事兒來!」
她走出去足有一丈之遠。
盛嬌坐在桌邊,她卻已經躲到了角落。
盛嬌見狀也不逼問,垂眸緩緩收拾著藥包:「你來京城怕也沒多少日子,大約是不了解馮宰輔的性子的,你與馮天護一段私情雖隱秘,但在他心裡始終是個隱患。馮天護年歲到了,也是京中少有的出類拔萃,不知多少高官勛爵人家相中了他,想要他給自家做個乘龍快婿。」
「那些個金尊玉貴的千金小姐若是知曉有你這樣一個人存在,你覺得你還有活路麼?要麼,早早離京,這會子就走;要麼……你不如讓對方無法下手,就將一切告知我,我幫你想想法子,如何?」
話音剛落,屋內又陷入了沉默。
金小俏背對著她。
纖瘦的肩膀輕輕顫抖著,過了半晌,才聽她深吸一口氣:「盛娘子這些話我卻聽不懂,什麼千金小姐,侯門公子的,都與我不相幹!我隻想好好地領著弟弟討生活……」
言盡於此,盛嬌明白多說無益。
「那好吧,這些葯留給你。」
盛嬌丟下這句話,起身離去。
她走得那樣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反倒讓金小俏有些驚愕。
看了一眼桌上的葯匣子,金小俏眼前一片模糊,心口處滿是迷茫與慌亂。
「姐!!」
金小樂沖了進來。
他方才就在屋外,將裡頭發生的一切都盡收耳中。
「那盛娘子說得對,咱們走吧!不要留在京城了!我的身子不要緊!我寧願死了,也不要看你受這份罪!」金小樂帶著哭腔。
「你這身子就差那麼兩副葯就能好全了,姐姐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能活得好好的,卻在這個節骨眼上離京!」
金小俏像是如夢初醒,一把扣住弟弟的肩頭,「聽我的!我們遲早要走的,就差兩副葯!等你身子好了,咱們說走就走!這什麼京城,什麼馮家,我都不稀罕!」
「咱們已經沒有爹娘了,你就是姐姐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當初要不是你為了護著我,也不會叫人打殘了一條腿!」
她淚流滿面,「姐姐沒事的,這些都是小事,等咱們離京躲到下鄉去,誰又認得我?我清清白白的一個好姑娘,難不成貞潔二字全掛那男人的嘴上?你放心!聽我的,啊!」
說著,她又讓金小樂坐在床邊,捲起褲腿,露出曾經受傷的地方。
那是一片坑窪不平又烏青遍布的傷口,足有巴掌大,雖早已癒合,但看上去依舊猙獰可怖。
「還疼麼?」金小俏問。
「不疼了,姐……真的不疼了!」
「可惜姐沒用,醫術學得不精,要是爹爹還在的話……」金小俏咬著牙。
「我真的不疼了,前幾日下雨下雪的,我也沒覺得哪裡不舒服,我跟好了一樣的,你看我平時走路忙活,跟常人一般。」金小樂忙不疊地安撫著姐姐的心。
金小俏喉間動了動,點點頭:「等兩副葯來,給你治好了咱們就走。」
除夕,晴夜寒冷,雲波微瀾。
觀復學堂裡忙著團年守歲。
各人都有酒菜,孩子們都領到了壓歲錢。
好一番熱鬧溫馨。
盛嬌也被此情此景感染,略吃了兩杯,白凈如玉的臉頰上飛起兩片嬌艷的紅雲,越發星眸蕩漾,明月素輝。
雖是年節裡頭,她也依然一身清淡,隻略在領口袖口,以及腰間的系帶上添了些顏色,今日還換了一對紅玉寶石的蝦須赤金鐲,方能顯得歡快喜慶。
星女也得了一份壓歲錢,又驚又喜。
「這是……給我的?」她忍不住又確認了一遍。
「拿著吧,你還未成家,依著大安的規矩我該給你壓歲錢的。」盛嬌溫柔一笑,又望向窗外。
除夕夜,夜空敞亮深邃,卻沒有一輪足以共賞的嬋娟,實在是有些遺憾。
她想到了淮州,想到了桃香,想到了那三個水丫頭,還有她們的小院。
眉眼微動,心口處一片溫暖遺憾。
星女去而復返:「娘子,我們爺來了,就在學堂外頭的偏門處等著呢。」
盛嬌有些意外,枯坐品酒玩鬧到現在,孩子們都累了,早就各自歇下,她也剛好想去走動走動。
聞言,便起身走向了偏門。
門打開,卻見江舟遞了一封書信過來。
「董娘子生了。」他一身寒氣,風塵僕僕,顯然是剛剛日夜兼程趕路回來,「生了個小子,母子平安。」
「桃香姑娘在藏雪堂幫忙,學得不錯,她那武藝也沒落下,大概是想一邊習武一邊學醫,每日忙得停不下來;那三個小的,也各自長進,如今讀了好些書了,什麼文章道理也能信手拈來,比你在的時候還要厲害。」
江舟索性一口氣說完。
「你去了一趟淮州?」盛嬌驚訝。
「嗯,順道。」
她瞳仁微微緊了緊。
順道?怕不是吧……
江舟又暗自離京,必定是與她之前給的消息有關,不是去事發地就是回了一趟巴臨,無論哪一邊都與淮州相距甚遠,更談不上順道。
她心知肚明,而他裝傻充愣。
盛嬌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手中的書信仿若藏著萬千陽光,暖得很也燙得很。
她讓開門的一邊:「進來吧,外頭冷。」
「不了。」江舟蒙住半張臉。
黑夜中,但見眸光灼灼,宛若寒星。
「你趕緊回屋。」他催促道,「明兒我再正式來給你拜年。」
沒等盛嬌回過神,他就主動拉著門合上,身影轉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給我拜年?」盛嬌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