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章情之一字(4)
「不要哭!」一隻粗糙的大手伸過來,輕輕的擦拭陸瑾娘臉上的淚痕,「哭了對孩子不好,不要哭。」
陸瑾娘愣愣的回頭,淚眼朦朧,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切,「你,你不是走了嗎?你為何還在這裡?」
「等你睡著了,我就走。」竇猛笑笑,「你放心,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沒你的允許,我不會再來打擾你。」
陸瑾娘心中劇痛,「你,你……」千言萬語都無法說出口。
「不要再傷心了,看著你傷心,我就覺著自己是一個混蛋。連自己的女人都哄不好,給不了你快樂,我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竇猛神色微動,顯得有幾分羞愧,還有懺悔。這樣的竇猛,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沒想到,還能看到竇猛的這一面。
陸瑾娘忘記了哭泣,她想伸手,撫平那臉上皺在一起的眉頭。可是當手伸在半空中的時候,又像是被蜇了一下似得,快速的縮了回來。
竇猛滿心失望,可是他不敢露出來,更不敢逼迫陸瑾娘,「你好好休息。今晚我就陪在這裡。」
陸瑾娘抿唇,沒有說話。
竇猛暗自嘆息一聲,「你若是不願意見到我,我就門外守著,你放心,我定不會打攪你。我,明早就走,如此你也可以安心養胎。」
陸瑾娘繼續沉默,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竇猛慢慢起身,可是陸瑾娘始終沒有出聲挽留他。竇猛心灰意冷,轉身離去。果然在門口停住,默默的站在門口,望著屋裡。
一個在門內,一個在屋外,兩個人都沉默不語。這種氣氛讓人窒息,可是誰都沒有主動打破。
陸瑾娘面朝裡面,她不想去關注,更不想去思考。她想睡覺,可是無論如何她都無法睡著。她知道,門外那個男人就是她陸瑾娘的心結,這一輩子都無法放下的心結。那個男人在這樣的季節裡,站在外面一夜,即便有功夫在身,難道他不覺著冷嗎?他的傷勢還沒好,站足一個晚上,明早還能出門回京城嗎?回到京城他的身體能支撐他接下來的工作嗎?
陸瑾娘的心很亂,好幾次都忍不住要張口,讓竇猛回去,不要站在門外。可是次次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她開不了口,她一旦開口,以竇猛的性子,定然覺著又有了機會。死死的捂住心口,咬著牙關,她不能出聲,她不能心軟,她不該去關心門外的那個男人。是的,她不該去關心。可是為何心裡頭就是那樣的難受,感覺快要窒息了。
竇猛的目光,透過重重阻礙,一直盯著陸瑾娘看。那目光猶如有實質一般,幾乎要穿透所以一切,看透陸瑾娘的內心。見陸瑾娘肩膀一抽一抽的,竇猛也跟著難受起來,他知道陸瑾娘這會正在無聲的哭泣,正在難受,竇猛比陸瑾娘更難受。明明一切都是按照計劃在走,為何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個樣子,這和他當初設想的完全不同。是,他太過自以為是,沒有替陸瑾娘著想,沒有考慮到陸瑾娘的感受。可是他並非有心如此。在過去的二十幾年裡,他一直就是這麼過來的。他做出計劃,下屬們隻需要照著計劃執行就行。多餘的話是一句沒有。在不知不覺中,在對待陸瑾娘的事情上,他竟然將陸瑾娘也當做下屬,更是將陸瑾娘當做柔弱的,不需要思考隻需要依附男人而生存的女人來對待。這是他的錯。
鄧福遠遠的站著,暗自嘆息一聲,這是何苦來哉。
小心上前,低聲說道:「將軍,已經耽誤了許多時日,明日要回京城,將軍又有傷在身,還是早點歇息吧。這裡有奴才守著,定出不了事情。」
竇猛擺手,「不用,我答應了瑾娘,今晚會守在這裡。你下去。」
鄧福著急,「將軍,你守在這裡也是於事無補,你在這裡,側妃更加不能安心歇息。將軍還是走吧。」
竇猛咧嘴一笑,不甚在意,「那又如何,以後我隻怕沒有機會這麼守著她。今晚就讓我守著她最後一次。」
鄧福暗嘆一聲,「既然如此,那奴才就守著將軍。奴才去搬張椅子,另外準備一個火爐。將軍不要拒絕,將軍身子要緊,這天氣冷的很,這麼凍一晚上,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更何況將軍身上還帶著傷。」
這一回竇猛沒有拒絕,也無法拒絕。於是鄧福著人準備椅子火爐,還找來屏風兩扇,將房門口給圍了起來,如此一來也就擋住了寒風侵襲。
屋裡的陸瑾娘,眼淚流的越發的兇猛。內心翻滾,誰要讓他守著,誰稀罕他守著,誰願意讓他守著。陸瑾娘恨恨的望著外面,這個天氣,依舊寒冷刺骨。竇猛有傷在身,一個晚上過去,不知人會成什麼樣子。
陸瑾娘躺著,沒有動。她有種衝動,想要衝出去,狠狠的給竇猛一個巴掌,讓他走,走的遠遠的。以為在門口吹一晚上的風,她就好受嗎?她就會心軟嗎?她就會改變主意嗎?可是,自始至終這也僅僅是停留在腦海裡面的一種衝動而已。而陸瑾娘是個膽小鬼,她沒有勇氣將這種衝動化為實際的行動,隻是不由自主的關注著外面的情況。
外面鬧了一會,重新安靜下來。隔著這麼遠,陸瑾娘似乎都能感受得到竇猛的氣息,好似人就在面前一般。
陸瑾娘緊緊的咬住背面,她不想發出任何的聲音,她要忍著,她不能再脆弱下去。
竇猛表情很嚴肅,仔細看著,其實他的眼神有幾分迷茫,有幾分頹廢。鄧福就伺候在身邊。火爐已經燒了起來,有了火爐,被屏風格擋開的這個小空間,也漸漸的有了幾分暖意。見竇猛神色頹然,鄧福小聲的說道:「將軍,廚房那裡準備了一些夜宵,還有一些湯水,都是滋補的,要不要讓人送過來。」
竇猛沒有表示,而是先看了眼門裡面,可是什麼都看不到。
鄧福說道:「將軍,側妃這會可能已經睡了。」
「睡了?真的嗎?」他無心睡眠,陸瑾娘要有多寬的心,才能在這個夜晚睡著。竇猛對鄧福說道:「拿酒來。」
「將軍,不能喝酒。將軍身上的傷勢還沒痊癒,如何能夠喝酒。」鄧福連連搖頭,堅決不肯答應。
竇猛睜眼怒視,「拿酒來,今晚本將軍定要喝個痛快。」
「將軍,萬萬不可啊。」
「廢話忒多,來人,去給本將軍拿酒。」
哐當——什麼東西狠狠的砸在了窗欞上,半夜裡將人驚得差點跳了起來。竇猛望著屋裡,這分明是屋裡面發出的響動。是陸瑾娘,難道是陸瑾娘在生氣,用這種方式在警告他。
陸瑾娘氣急,人都沒半條命了,還敢喝酒,真當自己是鐵人。對竇猛這種行為,陸瑾娘深惡痛絕。這絕對是明知故犯,沒將自己的身體當做一回事。於是陸瑾娘這一次將衝動化作了實質,隨手抄起一個順手的東西,就朝窗戶上扔了去。如此一來,外面果然清靜了。
竇猛齜牙,隻覺著牙疼。鄧福偷笑,果然是一物降一物。這竇猛天不怕地不怕,也就是陸瑾娘有辦法能夠治得了他。
竇猛對鄧福瞪眼,笑什麼笑,沒看過被人咂場子的嗎?沒看過被砸了場子還不敢還手,甚至還嘴都不敢的嗎?真是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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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福微微咳嗽兩聲,終於忍住了笑意,小聲說道:「將軍,還是喝點溫補的湯水吧。等將軍傷勢好了後,要喝多少酒都沒關係。」
一想起那些湯湯水水的,竇猛就嫌棄。不過此刻也沒別的辦法,「行,再讓廚房弄幾個小菜來。」
「奴才這就吩咐下去。」
屋外的人沉默的吃著酒菜,而屋內的人則是沉默的躺在床上,始終無法入睡。一個屋外,一個屋內,沒有聲響,隻是偶爾有一聲杯盤碰撞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夜晚,這一幕顯得很詭異,卻也顯得有幾分默契。
天邊漸漸吐白,而桌面上的酒菜也換了好幾茬,湯水一直溫著。下屬已經來請竇猛回京。離開京城這許多天,已經耽誤了許多事情,再不回去,隻怕竇猛禁軍統領的位置都不能保住。要知道巫蠱之案還沒了結,拱衛內城的禁軍,則是重中之重,竇猛則是最最重要的。皇帝可是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給了竇猛。竇猛能在這個時候出京,也是虧得如今是正月,朝廷還處於休假狀態中。可是時間過去的太快,僅有的一點時間已經過去。無論如何,竇猛不能再留下了。
竇猛起身,下屬急忙上前,幫助竇猛更衣。竇猛望著房門,房門緊閉,也不知道此刻的陸瑾娘究竟在想些什麼。
竇猛暗嘆一聲,「瑾娘,你可醒著?我要走了,你保重。」
此刻的陸瑾娘無比的清醒,可是她並沒有發出聲音。她在想,竇猛要走了,她從此就可以清靜的過日子。可是心裡頭為什麼那麼痛。似乎這一別,就是永別一樣。眼淚已經哭幹,眼睛十分酸澀,整個人精神狀態也很不好。聽著竇猛的聲音,陸瑾娘的心都揪著。
「瑾娘,你安心養胎,這期間外面的事情你就別操心了,也別去打聽。鄧福很為難的。總之我答應你的事情我都會做到。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也會滿足你的要求。」竇猛看了眼東邊,時辰真的不早了。這個時候出發其實已經很遲了,少不得要在路上縱馬狂奔。
「瑾娘,我真的要走了,時辰不早。你,好好的,我有空就會來看望你。」即便你不想看到我,可是我卻渴望著每日都能看到你。竇猛長舒一口氣,不再留念,不再傷春悲秋,不再故作姿態,像個真正的勇士,大步離去。
鄧福開門進屋,走到床前,暗嘆一聲,壓低了聲音說道:「側妃,竇將軍已經走了。」沒有得到陸瑾娘的回應,鄧福繼續說道:「側妃放心,竇將軍已經答應將孩子們接到隔壁的院子。如此一來,側妃就能時常見到兩個孩子。」
「他的傷勢如何?可有加重?」陸瑾娘終於出聲。
鄧福神色激動,若是竇猛聽到,隻怕也不會走的那麼遺憾。「啟稟側妃,將軍的傷勢癒合的很慢,可能是因為天氣太冷的緣故,也有可能是傷勢太重。」
陸瑾娘咬著牙關,好半天才再次開口,「你出去吧,我累了,我想歇息。」
鄧福嘆氣,「奴才遵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