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狗皿噴灑(4)
無關緊要的人,替死鬼,抄家流放,鄧福這幾句話,幾乎句句敲在了陸瑾娘的心頭。陸瑾娘控制不住的噁心顫抖,扶著桌椅,幾乎不能站立。
「側妃這是怎麼呢?可是哪裡不舒服?」
陸瑾娘擺手,「鄧福,你是不是覺著工部那些官員死有餘辜?」
鄧福奇怪的看著陸瑾娘,「側妃,那些人都是負責營造宮殿的官員,出了事情,自然要承擔責任。」
「可是他們知道些什麼?他們不過都是些中下層的官員,不過是奉命行事。即便要死,也不該牽連妻兒老小,不是嗎?」陸瑾娘怒吼,心中懷著深深的恐懼,又帶著強烈的憤慨和仇恨。
鄧福心知有異,斟酌的說道:「側妃說的是,的確不該牽連妻兒老小。但是一家之主都被砍了頭,即便家人沒被牽連,那日子也是極為難過的。至少是沒辦法在京城立足,兒孫也沒辦法參加科舉。」
「對,但是至少能保住一條性命,不是嗎?」陸瑾娘陰沉著一張臉,「鄧福,在你來我身邊伺候之前,家父就是在工部當差,五品郎中。當初營造宮殿,家父也被點名負責其中一項工程。不過工程還沒開始動工,家父被貶斥,接著被外放到地方上去。如今看起來,真是謝天謝地,外放地方上,算是逃過一劫。若是當初家父沒有出京,依舊是在工部當差,那麼我告訴你,如今刑部大牢裡面就有一個姓陸的大人,我陸家統統都要跟著倒黴。就是我陸瑾娘,即便是王府側妃又如何,這樣的案子,也是無法為家父開脫。鄧福,你覺著一個巫蠱之案,牽連如何之廣,應該嗎?像我家父那樣沒有大志,沒有野心,老老實實根據上峰的吩咐做事的官員,多了去了。這些人何其無辜?鄧福,這就是權勢的力量,你說這是好是壞。」
鄧福低著頭,一臉糾結難安,「側妃,凡事都有兩面。如今案子鬧到這種程度,無人能夠左右,唯獨隻能看皇上的心意。這樣的大事,豈能是咱們這樣的人能夠幹涉議論的,側妃還是不要去想了。安心養胎就好。」
「安心養胎?若是家父當初沒被外放,依舊在工部,那麼現在肯定被下了大牢,我如何安心。當然你可以說如今家父並不在京城,也沒被牽連,自然不用操心。這也沒錯。可是想著那麼多的家庭,那麼多的人,因為此事喪命,因為此事家破人亡,我心裏面就忍不住發寒。一言而決人生死,一言而決一個家族的前程未來,這樣的權勢何其可怕,何其瘋狂。內閣那幫大佬根本就是屍位素餐,巫蠱之案,他們隻是作壁上觀,一群沒用的東西。」
鄧福撲通一聲,就給陸瑾娘給跪了,「側妃請慎言,這樣的話可不能亂說啊。」
陸瑾娘冷冷一笑,「鄧福,若是他日我掌權柄,我定不能如此。若是一旦發生事情,而內閣無所作為,那麼這樣的內閣還不如直接換掉。關鍵時刻,不能警醒皇上,限制皇上的權柄,阻止皇上興大獄,這個國家遲早要玩完。猶如歷史上那麼多王朝一般。這樣的內閣有什麼用了?一群跟屁蟲,屍位素餐的老東西,還不如年輕人來的有用。」
鄧福不可置信的看著陸瑾娘,「側妃,你……」陸瑾娘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換做別的女人,無非是感嘆一聲,恐懼一下,接著去廟裡面捐點香油錢,如此求個心安,求個平安順遂,不要牽連到自己頭上,就是萬事大吉。隻怕也沒幾個男人會像陸瑾娘這般,殺氣騰騰,竟然敢質疑內閣大佬們,還敢抱怨皇上行事糊塗。最最讓鄧福恐懼的是,陸瑾娘竟然說出他日我掌權柄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鄧福額頭上的冷汗當場就流了下來,恐懼不已,「側妃,不能再說了,真的不能再說了。再說下去,萬一隔牆有耳,那可怎麼得了。」
陸瑾娘冷冷一笑,「是,這樣的話大逆不道,我不該再說下去。」轉眼陸瑾娘又是一笑,氣息收斂,之前那強烈的氣勢消弭無形。鄧福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真是累死他了。
陸瑾娘走進書房,提起筆,寒著臉,重重的寫下『權』之一字。
鄧福也是個讀過書的,字還寫的相當的好。陸瑾娘這字看著一般,但是卻沒有女人家的柔弱之態,反倒如男子一般,含著肅殺之氣。鄧福心慌,就覺著陸瑾娘真心不對勁,好似是被人附體了一般。「側妃,歇息吧。」
陸瑾娘丟下筆,看著鄧福。鄧福難得的在陸瑾娘的目光逼視下,竟然瑟縮起來。
「鄧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你沒錯。隻是若是有一天,當你可以伸出手攪動這世道的時候,那時候我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你說對嗎?」陸瑾娘似笑非笑的看著鄧福,鄧福莫名的心虛起來。
「側妃為何要關心這些事情。這些都是男人們該做的。」
「你說的沒錯。」陸瑾娘冷笑一聲,若非重生,若非前世之事歷歷在目,若非今世見識許多,陸瑾娘也不會生出這樣的心思來。她的性子本不是個爭強好勝的,平生願望不過帶著孩子平靜度日罷了。可是人在其中,很多時候往往是身不由己。就連自己的心態也會跟著發生變化。
「可是男人們做的事情,最終卻要牽連到女人頭上,讓女人一起來承擔罪責。」陸瑾娘看著鄧福,「鄧福,是從宮裡面出來的,宮裡面年年都要死那麼多人,有多少人是罪有應得,又有多少人是無辜牽連?」
鄧福低頭,沉默不語。
「罷了,這個話題太過沉重,還是不說的好。」陸瑾娘擺擺手,「還是說點輕鬆點的吧。過年的事情可都準備好了?」
「回稟側妃,都準備好了。」
陸瑾娘笑笑,「鄧福,我的月份越來越大,等到開春,脫下厚重的冬裝,可是再也遮掩不住。」
「側妃放心吧,既然竇將軍說有辦法解決,那就一定會有辦法的。」
陸瑾娘嘲諷一笑,「你對他倒是信任的很。」
「為何側妃對竇將軍總是不能給予信任?」鄧福終於問了出來。
陸瑾娘往前前面,眼睛虛空,沒有焦點。「鄧福,人活在世上,不能總是指望著靠別人。竇猛的確是很厲害,可是他那樣的人,玩弄人心猶如遊戲一般。你說這樣的人,我能全心去信任嗎?」
「側妃是在怕什麼?」
鄧福一針見皿,直指陸瑾娘心底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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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瑾娘掩飾的笑了下,「對,你說對了,我的確是在害怕。我在怕我今日付出的信任,他日收穫的卻是背叛。」重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麼幸運的。也不是每一次死亡都能重生的。兩輩子的經歷,經歷過痛苦,經歷過死亡,經歷過背叛,陸瑾娘又怎麼可能再次去全心的信任一個人。即便這個人是竇猛,陸瑾娘也做不到。
「竇將軍不會背叛側妃的。」
「會不會不是你說了算,而是用時間來證明。」陸瑾娘走到鄧福跟前,「任何一個人,心中都有一顆懷疑的種子。有的一輩子,那顆種子也沒能生根發芽,那真是讓人羨慕。有的在年紀尚小的時候,種子便已經成長成一個小樹苗。而有的人,則是在一年又一年的生活磨礪中,那顆種子漸漸的長長成了參天大樹。鄧福,你說我心裡頭的那顆懷疑的種子,如今是小苗,還是大樹?」
鄧福啞然,在王府生活的人,怎麼可能會無條件的信任人?在王府生活,懷疑他人是常態,信任才是真正難得的品質。鄧福張了張嘴,可是他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一個習慣懷疑周圍的人,讓她全心的去信任另外一個人,此事真的是太過為難人。
鄧福重重的點頭,「奴才明白了。」
「果真明白嗎?」
「奴才是真的明白了。側妃心裡頭有疑慮,這本是應當,怪不得側妃。」
陸瑾娘不在意的笑了笑,「所以以後不要再對我說什麼全心全意的信任。」
「奴才遵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