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蘇奕還是沒出手。
十三歲的蕭戬,經曆了此生最為屈辱痛苦的一場欺辱和毆打。
相比身上的痛苦,關于姐姐出賣尊嚴和身軀這個殘酷真相,帶給蕭戬的打擊要更為沉重。
在此期間,蘇奕并非什麼都沒做。
在讓感知中,私塾柳先生正大步趕來。
李正的母親魯芝,則躲在數十丈外的一株大樹後方暗中觀察。
附近居住的一些村民,都已被驚動趕來。
那被稱作“張貨郎”的男子,則第一時間朝蕭戬的家趕去,顯然是要通知蕭戬的姐姐蕭容。
這些景象,是蘇奕在夢中不曾注意到的。
當此刻感知到的時候,蘇奕則意識到一件事――
自己做的夢,自然是蕭戬真實經曆過的。
而此刻在雲夢村上演的,明顯也是真實存在,就像回到了蕭戬十三歲時的這一天。
所有的一切都真實地上演。
蕭戬所經曆過的,以及他十三歲時不曾見到的事情,都在發生着。
就像此刻,蕭戬已昏迷,但雲夢村不同地方,不同人物都在做着各自的事情。
若是一場夢,在蕭戬昏迷時,一切景象、一切人物都注定也将消失才對。
正因如此,蘇奕才進一步印證,眼下的雲夢村,極可能在雲夢澤規則力量的影響下,發生了時空逆轉,回溯到了蕭戬十三歲的這一天。
而眼下的自己,的确就是十三歲時的蕭戬。
蕭戬的肉身,神魂,都是由自己的本體所顯化。
而之所以會發生這一切,必然都和雲夢澤的周虛規則有關。
甚至可以說,正是因為自己這個轉世之身進入雲夢澤,才引來了這樣一場不可思議的變數!
根本不用想,定道者和守墓人必然也清楚,當自己進入雲夢澤時,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前者才敢言之鑿鑿地揚言,自己必然會重蹈蕭戬覆轍。
守墓人才有機會在這一場真實發生的幻境中陷自己于萬劫不複之中!
可定道者和守墓人注定想不到,自己在化為十三歲的蕭戬時,卻保留了一縷意識!
眼下由自己所化的蕭戬,僅僅隻是在重複十三歲的這一天所經曆的事情罷了。
想明白了這些,蘇奕都不禁感歎,這樣一場變故,的确稱得上是匪夷所思,見所未見。
若不是自己擁有這一縷意識,化作十三歲蕭戬的自己,還不知會遭受何等可怕的殺劫!
那時候,仇敵要殺自己這樣一個“十三歲的蕭戬”,完全和捏死蝼蟻沒區别。
畢竟,蕭戬還未修行!
隻是一個瘦弱的凡俗少年郎!
而眼下,蘇奕最關心的隻有一件事,敵人究竟會在何時動手?
又會以怎樣的方式出現?
正因如此,蘇奕才會克制住自己,沒有出手去改變十三歲的蕭戬被羞辱毆打的一幕。
蕭戬已經死了。
曾經的他已經經曆過如此磨難。
眼下哪怕有所改變,也于事無補,反倒極容易引發不可測的變數。
蘇奕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把那些暗中的敵人揪出來,為蕭戬複仇!
很快,柳先生大步而來,斥退了李正等人。
姐姐蕭容趕來,當看到滿是是皿的蕭戬昏迷在雪地泥濘中的時候,淚水止不住地流。
她默不作聲,背起蕭戬就往家裡行去。
一路上,她單薄的身影踉踉跄跄,地上的皿被踩出一行淩亂沉重的腳印,從蕭戬身上灑落的鮮皿,就在這腳印中灑了一路。
這,同樣是蘇奕在夢中不曾見過的景象。
心中湧起難言的情緒,很不是滋味。
回到家後,蕭容先把蕭戬放在床上,而後就忙碌起來,燒水,為蕭戬擦拭處理傷口,期間柳先生也來了,送來一摞藥材,溫聲叮囑了蕭容一番,這才告辭而去。
直至忙到深夜,蕭容坐在床邊看着昏迷不醒的弟弟,禁不住又無聲地啜泣起來。
很快,似是頂不住身上的疲憊,蕭容趴在床邊昏昏沉沉地睡去。
窗外寒風呼嘯,這破敗的土房内寒冷陰濕,徹骨般寒冷。
蘇奕把今夜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底,自始至終沒有做什麼。
蕭容是一個好姐姐。
為了蕭戬,甯可出賣尊嚴和肉身,這樣的付出,讓蘇奕一想到就感到難受。
他也終于隐約也明白,為何蕭戬一生會視雲夢澤這個故鄉為傷心地了。
蕭戬昏迷了三天。
三天時間裡,姐姐蕭容一直守在那。
期間,柳先生每天都會來探望一次,或帶來一些吃的,或帶來一些藥草。
;李正的父親李雍也來過,拎着一些吃的用的,但被蕭容拒之門外。
除此,還有村裡的其他一些人。
經過三天的觀察,引起蘇奕注意到的,有三人。
一個洪屠戶、一個張貨郎,以及一個來自涅空寺的一個中年僧人。
在那些流言蜚語中,蕭容所出賣的尊嚴和肉身,就和這三人有關。
自然地,也被蘇奕重點留意。
在這三人登門時,都帶了禮物,可除了涅空寺的中年僧人之外,洪屠戶和張貨郎兩人被蕭容拒之門外。
中年僧人來到床榻前,親自為蕭戬把脈看病,又跟蕭容聊了一些照看蕭戬的事宜。
而蕭容面對中年僧人時,顯露出從未有過的敬意。
在送中年僧人離開時,蕭容說的一句話,則讓蘇奕印象深刻。
“雲霧大師,等我弟弟醒來後,我自會帶他前往涅空寺還願的,到時候,還請您多多照顧。”
被稱作“雲霧大師”的中年僧人雙手合十,說了一句:“若蕭施主的弟弟能渡過此劫,再談還願的事情也不遲。”
而後就轉身而去。
還願!
意味着蕭容極可能曾在涅空寺許下過心願,當願望實現時,才有重返涅空寺還願的說法。
而還願,則意味着要付出什麼!
蘇奕不由奇怪,蕭容究竟曾在涅空寺許下怎樣的願景,才會對中年僧人如此客氣?
而看情況,蕭容既然不介意讓中年僧人進入家門,無疑意味着,蕭容應該并未出賣尊嚴和肉身給這中年僧人。
最讓蘇奕意外的是,那中年僧人在離開姐弟二人的家不久,竟迂回了一大圈之後,來到了姐弟二人家後方的一條河流附近。
隆冬臘月,那條河流早已被冰封,河道談不上寬,僅僅七八丈左右,就位于蕭戬家正後方。
中年僧人伫足在那,目光卻并非看向河流,而是看向蕭戬家後方栽種的一株樹上。
那是一株榉樹,枝葉早已凋敝,光秃秃的,枝桠參天,遮蓋住了蕭戬家的半邊土房子。
僧人伸手輕輕摸着榉樹,自語道;“榉木在家,一舉高中,隻等那蕭戬應劫之後,這‘封印地’中的秘寶,自然将歸我所有。”
而後,僧人又轉身,目光看向那冰封的河面,眼神異樣。
“樹在,風則顯,河流在,水則生,好一個風水道穴,一個雲夢澤中的破落貧瘠之家,竟被布設下兩座混沌封禁地!”
僧人伫足許久,這才轉身而去。
這一切,盡數被蘇奕感知到。
榉樹、河流……竟是兩座封印地?
其中還有秘寶?
蕭戬家竟坐落在一座風水道穴上?
蘇奕都不禁吃驚。
那被稱作“雲霧”的中年僧人,必然也和柳先生一樣,身上藏有秘密!
就是不知道,這兩人究竟是誰。
須知,蘇奕此刻所看到的,乃是蕭戬十三歲時的一段時光景象。
哪怕是真實重現,可如今在外界,距離蕭戬少年時,已過去不知多漫長的歲月。
而柳先生也好,中年僧人也罷,既然能早在蕭戬十三歲時,就已出現在雲夢村,豈可能是尋常之輩?
略一思忖,蘇奕便果斷出手,第一時間以神識去感應宅院後方的那一株榉樹。
當他的意識力量探入那一株榉樹虬結的根底深處近百丈之地時,忽地一股熟悉的神秘周虛規則氣息湧現。
和柳先生私塾後方那一口枯井中的周虛規則氣息一模一樣!
果然有古怪!
蘇奕精神一振,意識力量繼續往下。
那株榉樹的根系在大地深處蔓延極深,直似通往地心深處般。
當蘇奕的意識力量堪堪抵達五千丈深時,終于感知到了那一層無形的周虛規則壁障。
壁障内,同樣籠罩着一塊黑乎乎的石闆,其上同樣銘刻有字迹,和枯井深處那塊黑色石闆幾乎一模一樣。
這樣的發現,讓蘇奕意識到古怪之處。
那黑色石闆,分明不是先天而生的寶物,畢竟其上銘刻有字迹,自然是人為!
而雲夢澤周虛規則覆蓋之下的寶物一模一樣,是否意味着,這些黑色石闆皆出自同一人的手筆?
那麼此人又是誰?
為何要把黑色石闆封禁在周虛規則之内?
蘇奕想了想,再次出手,意識力量朝那一條冰封的河面之下探去。
河床距離河面僅僅不足兩丈,隻能算小河。
蘇奕的意識潛入河床後,繼續往下。
果然,在抵達五千丈深處時,又一次發現了一塊被周虛規則力量籠罩的黑色石闆!
其上同樣銘刻有字迹!至此,蘇奕終于斷定,這座雲夢村之下,藏着不為人知的驚世之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