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台之上。混沌本源、周虛規則、諸天萬道……一切都陷入一種崩壞、寂無、毀滅般的景象中。鴻蒙天域、造化天域、森羅天域、命運天域。整個命河起源四大天域的天穹深處,那被遮掩住的天機中,在此刻響起一陣锵锵劍鳴聲。世間一切劍修皆悚然一驚,停下手中動作,在他們各自身上,一身劍意如臣子拜服。世間一切劍器,無論是凡塵之劍、亦或者是飛劍、仙劍、道劍、養劍葫,還是劍靈、劍魂之屬,齊齊共鳴!劍鳴之聲響徹天上地下!除了劍修之外,這命河起源世間一切修道者,強大如鴻蒙主宰,卑微如凡塵修士,全都心生難以遏制的驚慌和恐懼。那是一種無形的威懾。一如末日即将降臨,大禍臨頭!……好恐怖的劍鳴之聲!鴻蒙道山前,孫禳一身劍意不受控制般翻湧起來,身上的本命道劍嗡嗡顫抖,一如哀鳴。孫禳眉目間浮現一抹不可抑制的震撼。僅僅是從天機中洩露出的一縷劍吟罷了,就都有如此劍威,這該是怎樣一種無上劍道?那封天台上,又在上演着何等恐怖的一戰?黑狗心中也生出抑制不住的慌亂,可當看到孫禳的神色時,它頓時就放心了。原來這家夥也被驚到了,那自己就算不上丢臉。實則,遠處一直觀戰的鴻蒙主宰,也都和黑狗一樣,在那一縷劍吟之下,心生難言的驚懼。“劍鳴猶在響徹,這究竟出自誰人手筆?難道說,和蘇道友有關?”玄凰神族,凰世極滿臉驚疑。素婉君怔怔地看着天穹深處,哪怕什麼也看不到,可她卻似乎明白在上演着什麼,眉目間泛起一抹難以言說的恍惚之色。那不是一道劍鳴。而是兩道!其中一道劍鳴,她太熟悉了,分明來自大老爺。而另一道劍鳴,顯得很陌生,可素婉君憑直覺就斷定,那必然是來自蘇奕!難道說,自己正在和大老爺對決?這顯得很荒誕,傳出去注定沒人會信,畢竟誰都清楚劍帝城大老爺早已轉世重修。可素婉君卻不這麼認為。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蘇奕的轉世重修之路,最終将和自己的第一世做一個徹底的了斷!而現在,這樣的事情分明正在上演!對素婉君而言,這一戰無論成敗,都不重要,因為那終究是大老爺和自己的轉世之身在對決。本就是一個人,何來分别?……衆玄盟約所化的結界前。獨自一人守在那的小老爺忽地愣住。他的本體道劍,在震顫轟鳴!這意味着什麼,小老爺豈能不清楚?……一場被遮掩在天機中的劍道對決,卻在那最後一劍的激烈争鋒中,洩露出了一縷劍吟。世人不知此戰的真相,可這已足以表明,第一世和蘇奕各自斬出的最後一劍,是何等恐怖!不過,僅僅彈指間而已,那一縷洩露的劍吟聲就沉寂下去。一切歸于寂靜。而在封天台上。動蕩崩壞的混沌霧霭漸漸沉寂,那諸天萬道就像在狂風中零散飄落的星辰,忽明忽暗。蘇奕軀體殘破,艱難地以雙手拄劍,如此才撐住最終沒有倒下。他青袍染皿,長發淩亂披散,面孔煞白透明,一身生機暗淡如風中殘燭。仿似随時會熄滅。他大口喘着氣,半晌才聲音沙啞道:“我……赢了……啊……”聲音回蕩封天台上,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般,帶着一絲遲疑。遠處,第一世的身影已化作一道缥缈虛無的影子,似乎隻要輕輕吹起一縷山風,就能讓他煙消雲散。他笑看着遠處拄劍而立的蘇奕,一如看到了自己當初最期待成為的樣子。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可有了輪回,人也有彼岸花又開的時候!不錯。真不錯。此生最快慰之事,當如是!第一世擡手一抓,諸天萬道中,一壺以大道本源凝聚而成的烈酒,飄然落在手中。他舉着酒壺,遙遙向蘇奕示意。蘇奕一愣,“不是早已戒了?”第一世仰頭飲盡壺中酒,這才道:“我高興。”蘇奕啞然。第一世擡眼望去,那周虛深處,不知何時已映現出一條混沌長河,一株大樹紮根其中,枝葉彌漫厚重的生命氣息。蘇奕所駐足的位置,便位于那混沌長河之下。“花開時,蝴蝶自來,好!”第一世一聲長笑,其身影悄然間消失不見。蘇奕一時怔住,怅然若失。封天台之巅,隻剩蘇奕一人,四野盡是茫茫無盡的混沌,讓他那孤零零的一道身影顯得格外孤獨。時間點滴流逝。他卻駐足在那像塊石頭,久久沉默。或許,正因為體會過高處不勝寒的滋味,他才最喜歡在那萬丈紅塵、凡俗人間中行走。
人世煙火氣,總有一種奇妙的撫慰人心的力量。“我與我周旋,無論輸赢,皆是本我!”也不知多久,蘇奕輕聲呢喃出聲。這一場劍道争鋒,自己赢了。可第一世也沒有輸。因為,他當初轉世重修的執念,便是有朝一日能夠有機會踏足更高的道途。而現在,他看到了!如此,輸了劍道争鋒又何妨?起碼,在輪回轉世的求索上,赢了!蘇奕長吐一口氣,雙手拄着的一道劍氣消散,擡手拿出一壺酒,仰頭喝了一口。對決之前,他和第一世交談并不多。對決落幕時,也隻喝了一會酒,說了三兩句閑話。可蘇奕清楚,不是第一世惜字如金,也不是自己來不及去問詢什麼。而是已無須再說什麼。隻要自己融合第一世道業,一切都能了然于心,又何須再說什麼?第一世自然也清楚這些。蘇奕一邊飲酒,一邊目光望向四周。那周虛高處,有混沌長河流轉,那是生命本源。這封天台四周,有混沌本源萦繞,有諸天萬道如星辰若隐若現。放眼所及,大道為伴,吾道不孤!蘇奕笑起來。是的,吾道不孤!……蘇奕袖袍一揮。雲夢村浮現而出。而蘇奕的身影,則已經出現在蕭戬家的庭院中。蕭容正在縫補衣裳,一盞昏黃的油燈,映得她臉龐一片柔和。蘇青禹早已在床上酣睡。一切都那般靜谧。蘇奕走上前,靜靜看着蕭容。人生悲歡,各有命數。當初為了彌補蕭容和蕭戬姐弟的遺憾,蘇奕傾盡手段,讓姐弟二人以這種特殊的方式活下來。而今,當真正感悟到衆生之意,蘇奕才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和定道者為衆生好的做法相似。終究隻是出于自己的想法而這麼做,而不曾真正去尊重蕭容和蕭戬的本願。這不對。還好,當初他這麼做時,留了一手。也還好,如今尚有補救的機會。蘇奕沉默半晌,最終決定和蕭容聊一聊,給予對方一個明白真相,做出自己決斷的機會。……夜色寂靜,油燈昏暗。蕭容經曆最初的震驚、惘然、彷徨之後,陷入到久久的沉默之中。蘇奕沒有催促,靜心等待。之前他并未和蕭容多說什麼,隻是把那一場萬古殺局的真相,以及自己所做的那些補救手段,皆一一重現在了蕭容的腦海中。自然地,蕭容也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許久,蕭容仰起頭,做出了自己的決定,“回禀仙師,我……我想一直照顧弟弟。”蘇奕一怔,目光看向床榻上的蘇青禹,“他?”蕭容認真點了點頭。蘇奕略一沉默,道:“好。”蕭容的确是和守墓人不一樣的,她的人生一直在這小小的雲夢村中,和弟弟蕭戬相依為命。哪怕得知真相後,蕭容也如此選擇,倒并不出蘇奕意外。……蘇青禹猶自在酣睡。隻是小家夥渾然不知道,那曾被蘇奕封印在其體内的一股道業力量,已離開了。這一刻的他,是蘇青禹,而不是其他任何人。整個雲夢村,也已被蘇奕收起。封天台上,蘇奕立在那,掌心托着蕭戬的道業力量。守墓人布設的那一場萬古殺局,讓蘇奕深刻體會到,親情才是世間第一誅心之劍。而他和蕭戬之間,何嘗沒有這樣一把類似的“誅心之劍”?前世今生,我與我周旋。這樣的争鋒,終究不能逃避,而是要徹底做個了斷,否則,性命本源就談不上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