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烈日與漫天的黃沙之中,一個孤獨的身影正在慢慢的跋涉着,那是一個和尚,穿着中土僧人所慣常穿着的僧人着裝,而從那沉重的腳步以及旅者那滿面的風塵之色看去,和尚,毫無疑問已經行走了很久,此時已經疲憊不堪。
然而,和尚卻是不能停下做任何的休息的,此時他深陷于這片死亡的沙海之中,不但食物早已全部吃光,就是飲水也是所剩無幾,和尚知道,一旦停下,那麼他自己便一定再也無法活着離開這片死亡的領地了!
“不能放棄!隻要一刻不停的走下去,自己一定能夠離開這片沙海!”在心中,和尚不止一次的對自己這樣說道。然而,在沒有食物,沒有水源的補充之下,幾天之後,身體精神都已經到達了極限的和尚終于再也無法堅持下去,因此,再一次因為虛弱而倒地之後,和尚,便再也沒有能夠站起身來。
“我難道就要死了麼?”在這一刻,和尚在心中想到,死并沒有什麼可怕的,和尚是佛教門徒,因為對于死亡也并沒有任何畏懼,隻是,無法完成今生所立下的宏願,卻是此時和尚的心中,所最大的遺憾。
在最後意識陷入昏迷的前一刻,和尚的眼中所呈現的,依然是漫天的黃沙,向着遠方無盡的蔓延過去,仿佛沒有邊界一般……
和尚靜靜的倒在了一望無盡的瀚海沙漠之中,如果無人發現的話,那麼很快的,他就會因為在烈日下的暴曬而變成一具幹屍,然後,被風所帶來的黃沙所掩埋。最終消失的無影無蹤,被任何人所無法尋找到,然而,和尚是幸運的,因為就在他倒地之後不久,伴随着一陣陣輕微的駝鈴聲響。就見一個白色的身影牽着一隻駱駝慢慢的從遠方走了過來,然後,看到了倒在道路上昏迷不醒的和尚!
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和尚,白色的身影停下了自己的腳步細細的觀察了片刻,然後,在終于确認了那個和尚并未死去之後,白色的身影走上前去,向昏迷不醒的和尚喂了一些清水,然後。将和尚放在了自己所帶來的駱駝的背上,牽起駱駝,白色的身影又再次的向着前方繼續的走着……
沙漠的夜晚與白天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環境,白天的時候,沙漠的炎熱足以熱熟一個生的雞蛋,然而在夜晚,氣溫驟降,極低的溫度卻會讓旅者不得不披上極厚的衣服抵禦寒氣。加上沙漠中的夜晚所慣常的刺骨的寒風,夜晚對于在沙漠中行走的旅者來說。卻也同樣是環境惡劣的地獄。
和尚,便也正是在夜晚的時候醒來的,而因為之前體力的極大透支,使得此時的和尚身體極為的虛弱,在漫天的風沙之中,仰望着空中明亮的星辰。和尚在此時,心中突然湧出了一股不真實的虛幻感覺!
環顧四周,和尚才發現,此時自己所處的位置,是一座沙丘的背面。夜晚沙漠的狂風被沙丘所阻擋,發出了巨大的嗚嗚嗚聲,然而,卻無法影響到沙丘背面的旅人,而就在距離和尚不遠的地方,一個白色的身影,正坐在一堆篝火的附近,此時,也正向和尚所在的方向看來!
“你醒了!”一個柔和的聲音說道。
和尚的心中頓時一動:“多謝女施主的救命之恩!”和尚說道:“若不是施主,在下恐怕定然是要葬身在這片沙海之中,而無法存存活了!”和尚說道,他的聲音很是真誠,因為事實的确如此,然而,白色的身影聞言,卻隻是發出了一聲輕微的笑聲,然後,便沒有了聲音。
和尚向着對方看去,想要仔細的打量着這位救命恩人的相貌,然而,令他所失望的是,那人身上所穿着的衣衫,卻是西域女子所特有的服飾,一襲寬大的白色袍服将這個人從頭到腳遮擋的嚴嚴實實,沒有一絲的肌膚裸露在外,使得和尚除了從對方的聲音當中,聽出對方是一名女子,并且來自中土之外,便再也不能從中得知更多的信息了。
“不知道女施主因為何事,而孤身一人出現在這片沙漠之中呢?”在打量了那個白色的身影許久之後,和尚終于還是按耐不住,開口問道。然後,他看向了那個身影,卻發現對方的眼中正浮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然後,那個柔和的聲音,便再度的響了起來:“和尚的話,卻是有些無理了,你自己,不也正是孤身一人,而獨自的行走在這片沙海之中麼?”
在一望無際的沙海之中,旅途嚴酷的自然環境造就了人迹罕至的生命禁區,也因此,當孤獨的旅者們在這裡艱難跋涉的時候,與相同的沙漠旅者的相逢,往往并不是得到朋友般真誠的對待與幫助,而是滿懷的疑心與戒備,然後,很大一部分的結局是發生弱肉強食的搶奪與劫殺,畢竟,在這片人迹罕至的生命禁區之中,一切的人間法律,都是不存在的,在這裡,所有的一切,都要遵循着自然界平等,但殘酷的法則。
所以,在沙海之中相逢的旅者們,是不允許過問自己的臨時的同伴們的來曆與去處的。這,是沙漠中一條不成文的規定。
不過,對于這樣的一條不成文的約定,和尚卻是完全不曾聽到過,也是了,畢竟,之前的和尚從來就沒有在沙漠中旅行的經曆,而他的這一次旅行,自關中向西一路走來,卻也是第一次的進入到沙漠之中,不說對于那些沙漠之中的人文地理完全不了解,就是對于在沙漠之中生存下來的各種技能的掌握,也是完全接近于無的,也難怪,他會那樣幾乎沒有任何準備的,不與商旅同行的,獨自一人的走在充滿了緻命危險的瀚海沙漠之中,然後,理所應當的被一望無際的沙漠所困死,若非幸運的遭遇了那個孤身一人的白色身影,和尚的命運。當然,也就隻能是死在這片沙海之中!
和尚,并不了解這些沙漠之中的生存之道,況且他一心修佛,心中從來都沒有過什麼私念,因此。也并不覺得有任何不能夠對世人說出的東西。加之向自己反問的那人又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下一刻,和尚便坦然的說出了自己的來曆,去處,以及想要去完成的偉大夢想!
“我名玄奘,隻是長安城中一名普通的僧人罷了,然而鑽研佛經多年,卻發現在佛家現存的典籍之中,有着太多的分歧與錯誤。所以在下在佛祖面前立下宏願,願不遠萬裡到達我佛的發源地天竺,以求取原本真經,還原佛法的真谛!”
在玄奘的口中,他僅僅隻是一名佛門普通的弟子,而他所正在做的事情,則更隻是每一個佛門弟子所應該做的一件事情,所以當他說出這樣的一番話的時候。他并不因此而居功自傲,然而。這樣的一番話,卻無法瞞過那個一直靜靜的坐在那裡的白色身影,畢竟,天竺距離中土的距離,何止萬裡,而其中又将會遭遇到何種的艱難。更是無人事先所能夠預料,可見和尚此人雖然身無長物,但其本心之信念,卻是極為堅定,加之和尚此時雖然年紀輕輕。卻已經能夠通曉佛法,看出在中土的佛門典籍之中所存在的諸多錯誤,那麼毫無疑問,在眼前的這個風塵滿面,滿是疲倦之色的青年和尚,赫然,對佛法的理解,已是極為的高明,堪稱一代佛門新生代的一代高僧了呢?
于是,就聽見那白色的身影的聲音再度響起:“原來閣下卻是一位佛法修為高深的大師,卻是在下看走了眼,失禮了。如此年紀就已經通曉佛法,加之弘揚我佛的信念之堅定,想來,雖然受限于年紀,師傅在中土,卻也必然不會是默默無名之輩吧?”輕和的女聲說道。
“些許淺薄的名聲,不值一提的!”玄奘謙虛的說道。
而事實上,早在中土的時候,玄奘卻已經因為其在佛門的天才之名而名動朝野,甚至成為了當今陛下李世民的座上嘉賓,不過,李世民一個以武功統一了全國的鐵皿帝王,對佛法,其實也并不如何看重,他之所以會對玄奘格外青眼有加,事實上,還是因為玄奘的一身才華的緣故,因此,這位鐵皿帝王曾經私下勸誡過玄奘,要他還俗返家,然後入朝為官,隻不過,卻被玄奘所拒絕。
玄奘當然也不會告訴面前的那個白色身影,其實自己的這一次的天竺之行,實際上,是違抗皇命私自逃離出中土的。
原來,玄奘在很早之前便已經有了離開中土去往天竺求取真經的念頭,并為此而做出了種種計劃,隻不過,這些種種計劃,卻因為當朝陛下李世民的介入,而被盡數夭折,李世民深愛玄奘的一身才華,故而從未放棄過對玄奘的招攬,因此,當他聽聞玄奘竟然想要離開中土前往萬裡之遙的天竺之時,立刻,便斷然拒絕了玄奘的這一請求。
玄奘對此也是無可奈何的,畢竟駐守長安通往西域的關隘掌握在唐軍的手中,而想要通過這些關隘,必須要有朝廷所發出的通關文牒,否則便不讓通行,因此,雖然玄奘的夢想遠大,但在那時,卻是束手無策!
應該說,李世民扣住玄奘,固然有其私心的一面,有希望玄奘在今後的時間當中回心轉意,從而為自己效力的考慮,然而,從中土一路遠去天竺,一路萬裡之遙,所需要經曆的磨難,又何止千百,李世民的做法,其實也是出于保護人才的考慮,而不希望這個才華橫溢的青年在前途未知的旅途當中,枉送性命!隻不過,對于懷揣堅定信念的青年玄奘來說,是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阻擋他對理想的追求的,因此李世民的手段最終還是失敗了!
就在玄奘束手無策的時候,機會卻從天而降,李世民即位登基的第二年夏天,帝國的中樞關中大地,再度的爆發了一場嚴重的旱災,整整四個月,天空沒有一絲的雨滴降下,田間的禾苗盡數枯焦,一場大饑荒,眼看便要在關中大地之上爆發!
李世民與他的手下文臣武将們迅速的調整了國家的政策:命令帝國的其他糧食産區迅速向關中調集糧食。同時,打開關隘,放難民離開關中讨食,于是,在關中通往外界的大大小小的道路之上,難民們依次有序的離開故土。為了活命而前往關中大地以外的其他地方,而玄奘,則在朝廷應對災荒而無力顧及自己的時候,在對自己進行了一番僞裝之後夾雜在了難民群中,然後蒙混過關的通過了那些關隘,從而離開了中土,向着自己心目中的聖地天竺進發……
玄奘的準備是極為倉促的,沒有任何後背的計劃,沒有向導。甚至玄奘本身對于西域的風情人物、語言地理等等知識的了解也是極為的貧乏,并且,由于一直擔心後面會有唐朝的騎兵前來追趕,以至于玄奘甚至等不及與商旅共行,就這樣急急忙忙的獨自一人的踏上了旅程,以至于,差一點葬身沙海!直到,被眼前的白色身影所救。
一路獨孤的跋涉。使得玄奘的心中對于同伴的渴求變得極為的強烈,所以。他才會如此熱烈的與對方說着話,也希望對方能夠同樣的回應着他,然而,令玄奘有些失望的是,對面的白色身影,卻并不是一個喜歡交談的對象。因此即便玄奘說了很多很多,然而那個身影卻在大多數的時候,僅僅隻是那樣的聽着,而鮮少出聲。
從瀕死狀态被救醒,玄奘的身體狀态其實很差。所以很快,他就已經再度的感覺到了疲憊。
“好好的休息一下吧!”白色的身影見狀,對他說道:“明天一早,我們就要繼續的趕路了!”沙漠之中危險重重,因此最好的話,還是盡快的離開這樣的一片生命禁區為好!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番話,卻是令的玄奘的心中一陣警覺:“那麼,施主的打算,是要帶貧僧去往哪裡呢?”玄奘心中恐懼着有可能會前來追趕的唐朝追兵,因此,自然不願意對方将他自己帶回曾經出發的地方,這片沙漠的東方的起始點。不過随即,他便已經知道,那樣的念頭,其實隻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因為對方是這樣回答他的疑問的:“一直向西,直到護送大師您離開這片沙漠為止!”
于是挨近着火堆,玄奘很快陷入到了睡眠之中,自從從關中出逃之後,由于擔驚受怕以及在路途之中跋涉的艱難,玄奘一直以來都沒能得到一個安心睡覺的機會。于是到了現在,雖然經過一小段昏迷的時間,他的精神卻依然十分的疲倦,也依然,需要着大量的睡眠!而那個白色的身影守護在他的身邊,雖然就連面貌也不為他所得知,然而不知為何,卻能夠讓玄奘在心中相信着她。玄奘就這樣安心的睡去了,而白色的身影卻一直的坐在篝火的旁邊,似睡非睡!
伴随着沙漠中所特有的嗚嗚的風吼聲響,在這片人迹罕至的生命禁區中,一雙泛着淡綠色賊光的眼睛,卻在黑夜之中悄悄的靠近了兩人所紮營的地點,那是一隻已經在沙漠中不知道遊蕩了多久的野狼,此時眼見着獵物仿佛全無防備的樣子,便漸漸的趁着夜色的掩護,逼近了自己的獵物!
玄奘所不知道的,便是其實就在他剛剛踏入這片沙漠,陷入缺糧斷水的困境不久,有一匹惡狼就已經悄然的尾随上了他,想要将玄奘變成自己腹中的食物,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天的時間裡,孤狼悄悄的跟在的玄奘的身後,而**交加的玄奘,卻是一無所知。
應該說,玄奘是幸運的,因為他所遭遇的僅僅隻是一個孤狼,而并非一個狼的群落,須知,狼在草原上以成群結隊的姿态出現的時候,其兇猛殘忍悍不畏死的草原霸主形象,常常草原上的牧民們不寒而栗。然而,當狼離開草原,以及自己的部族,成為孤狼在沙漠戈壁中遊蕩的時候,獨狼的本性,便會在此時暴露無遺!
獨狼的本性,就是膽小,以及狡詐!
所以,哪怕是到了最後,玄奘的身體已經處于了極為虛弱的狀态,這一匹孤狼也沒有發起對玄奘的襲擊,它依然在靜悄悄的潛伏在玄奘的身後,等待着對方在沙漠中的嚴酷環境下自然死亡,從而不費吹灰之力的得到獵物!
這一匹孤狼并不是第一次的狩獵人類,早已經有過多次狩獵人類的經驗的它,對于再一次的狩獵,也早已輕車熟路,隻不過,這一次,在它即将達成目的的時候,出現了一點意外:那個本已經是自己囊中之物的獵物居然遭遇到了同類,從而得到了對方的庇護,讓這頭畜生幾天來的辛苦,都白白的浪費了!
沙漠之中的生存是極為殘酷的,無論是對于人類,還是其他生靈,為了跟蹤玄奘,孤狼也已經有足足幾天的時間沒有進食了,此時孤狼事實上也已是極為的疲倦,因此,即便憑借着自己的感覺,它能夠感覺到那個新來的人類并非善類,然而饑餓卻促使着它前去冒險,以試圖重新的從對方的手中,奪回本屬于自己的獵物!
孤狼就這樣靜悄悄的逼近了兩人,然後,與那個白色身影的目光對視了,那個原本靜坐在火堆旁一動不動的身影,此時卻已經轉過身來,正看向緩緩畢竟的孤狼,并沒有任何其他的動作,然而那目光,卻不知怎麼的就帶着一股震撼一切生靈靈魂的威懾,令的那頭孤狼隻在那一瞬間,便将渾身的所有毛發炸立而起。同時,也停下了自己悄悄前進的腳步!然後,在下一刻,這頭饑餓的孤狼竟然猛的一個轉身,飛快的向着遠處倉皇逃走了,很快,便沒入了四周的黑暗之中,再也沒有聲息傳出!
白色的身影卻一直保持着看向孤狼逃走的方向的姿态,許久也沒有任何變化,直到又過了不知道多久,遠處的風聲之中,隐約傳來了一聲屬于孤狼嗚咽哀鳴,那白色的身影才似是不着痕迹的微微歎息一聲,重新的坐回到了火堆的一旁……
不知道過了多久,伴随着一縷刺眼的陽光刺入眼中,白色的身影終于再一次的站起身來,舉目向着東方看去。
天亮了!(未完待續……)
ps:ps:雪滿深山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來――《傳頌之物~虛僞的假面》第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