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趴在桌上打盹,又不敢真的睡着,隻能時不時地瞟着門口。教室裡已經沒有人了,大家都去餐廳吃午飯,他的肚子也早就餓得咕咕亂叫。這家夥,做個便當,又不是讓她去釣魚,怎麼等了這麼久還不來啊。
心上人沒等來,左清和卻等來了最不願面對的人。
田曉甜逆着光站在教室門口,身前投射下巨大的陰影,她面無表情地徑直朝自己走了過來。清和暗暗叫苦,睡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天知道這家夥怎麼能找到這兒來的,他現在有點怕見到她。
曉甜走到他身邊,帶給清和強烈的壓迫感,他努力将躲閃的目光定格到曉甜臉上,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容。
她知道,她今天來完全是自取其辱,但還是抱有一絲幻想,哪怕他不愛,每次看到她,心裡有些波瀾也是好的,隻要在他心裡,自己有一點點特别・這麼卑微的心,他能懂嗎?
曉甜心中雖然波浪翻湧,開口說話的時候卻聲音依舊平靜:“清和,你今天能給我一個答案嗎?”
清和垂下頭,心中猶豫掙紮了許久,他本性善良,不懂得拒絕,最見不得别人為難,但曉甜今天擺明了就是來為難他的,如果不明明白白說清楚,以後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事情來,隻能把心一橫,暗暗思忖:“算了,還是說清楚吧。這樣拖下去,隻會給她造成更大的傷害。”他站了起來,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艱難開口:“對不起曉甜,我・不能接受你。我有喜歡的人了。”
盡管早就料到了答案,但當話從左清和嘴裡說出來,田曉甜還是覺得一陣暈眩,她睜大眼睛想将清和此刻決絕的神情看在眼裡,刻進心裡,平靜的假象再也僞裝不住了:“你喜歡的人,是妙言吧?”聲音裡帶了一絲顫抖。
“是,”清和迎着她寒冷的目光,樣子很坦然:“我喜歡妙言,隻喜歡她。”眼神如此堅定,令田曉甜心痛。
身邊有那麼多熟悉的人,他們卻如空氣般存在,能抓住的隻有那麼幾個,對自己有意義的也隻有那麼幾個,可是最愛的人愛上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她有一種被全世界抛棄了的感覺・
氣氛驟然降到冰點,兩個人就那樣僵持了,誰也不肯再開口。清和的心早就亂成了一團,這種事情該怎麼解決他完全沒有經驗,隻能陪着田曉甜傻愣愣地站着。
就在這時,金妙言拎着保溫飯盒來到了教室,事情正向着難以控制的方向發展,清和的心倏地一緊。
“對不起對不起,今天那個電飯煲壞掉了,魚怎麼也焖不熟,我還是借的隔壁宿舍的鍋子,你一定餓壞了吧!”妙言沒有從他們寂靜的表象上猜測到暗湧,看到曉甜,臉上出現了驚喜的神色:“曉甜也在啊,還有做好的魚在我宿舍呢,一會兒我帶你去吃。”見他們的表情不對,她小心地問了一句:“你們怎麼了?清和,你是不是欺負曉甜了?”
田曉甜突然粗暴地扯過妙言,質問清和:“你喜歡她什麼?除了有個有錢的老爸,她什麼地方比我強?你不用庸俗到為了錢給人家做上門女婿吧?”
金妙言覺得莫名其妙,這兩個家夥平時吵吵鬧鬧的,她都習慣了,這次怎麼吵得這麼認真啊,還扯上了自己。
“曉甜,你别這樣。”清和牽過妙言,把她藏在身後,生怕田曉甜一時瘋狂作出什麼傷害她的事,這一舉動徹底将曉甜刺痛了,然而她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恨恨的看了他們一眼,轉身走了,她的背影看起來,好孤獨,好落寞。
看着曉甜受傷離去的背影和清和躲閃的眼神,一瞬間,妙言什麼都明白了,曉甜喜歡清和!她搶了好朋友最喜歡的人。
“她喜歡你,你怎麼從來沒有說過?!”聲音顫抖着,她快要連保溫飯盒都拿不住了,這樣的背叛并非她本意,她明明可以不這樣做的。
“你聽我說,她也是前幾天向我表白的,我・清和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解釋,在他心裡,不管曉甜喜不喜歡自己,他的心都不會變。
可惜妙言不這麼想,巴莫的移情别戀已經讓她痛徹心扉,那段自己最不開心的日子,清和一直在她身邊,她多麼希望兩個人可以永遠這樣互相陪伴下去,誰曾想,自己卻和好朋友愛上了同一個人。背叛地滋味自己嘗過,屈辱、心酸,讓人生不如死,她不要讓曉甜和自己一樣忍受痛苦。
“清和,我想先回去了,我覺得,你不妨考慮一下曉甜,你們真的很合适!”她留下了做好的午餐,轉身欲走,卻被清和從身後死死地抱住:“什麼叫‘真的很合适’!我愛的一直是你,你怎麼忍心把我推給别人!”
愛情如此美麗,似乎可以擁抱取暖到天明,然而一旦睜開眼睛,看到的隻是彼岸升起的一朵煙花,無法觸摸,亦不可永恒・
妙言用幾乎顫抖的聲音說:“可惜我從未愛過你。經曆了這麼多事,如果再對愛情執迷不悟、歡天喜地,那才叫可怕!”清和啊,你原諒我的口是心非,我不想自己地生命變成一場背負着罪惡感的放逐・
如果她此刻轉過身去,就會看到清和明亮的眼睛開始暗淡下去,像一隻鳥輕輕地收攏了它的翅膀,疲倦而陰暗。
他松開了手,妙言跑出了教室,她要去把曉甜追回來,跟她解釋清楚,她不能這樣殘忍地傷害自己的好朋友。
她在校門口的馬路邊才追到了曉甜,她跑得氣喘籲籲,兇脯劇烈地起伏着,一時說不出話來,眼裡滿是愧疚。
田曉甜甩開了她拉着的手,臉上的表情因為憤怒,有些扭曲,像一幅揉皺的海報:“金妙言,我不跟你兜圈子。”她的聲音寒冷入骨,讓金妙言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實話說,今天的結局讓我挺意外的,真的沒想到清和一直喜歡的人是你。”她用餘光乜了妙言一眼,冷硬着臉,繼續說道:“以前無論清和怎麼關心你、幫你,我都能接受,因為我知道清和他人好,盡力去幫你這個朋友是因為他同情你,可憐你。我從不懷疑自己的魅力,你有什麼呢?又窮,又不漂亮,學習成績不如我,無論做什麼事都被遠遠地抛在後面,除了莽撞,簡直一無是處。可現在不一樣了,你本是個大小姐,有那麼有錢的老爸,隻這一點就足以彌補你所有的不足了。”
“曉甜,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呢?”妙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田曉甜冷笑一聲:“那你希望我怎麼評價你?你的家境那麼優越,卻還要和我一起打工,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擺出一副平民姿态給誰看啊!虛僞!”她的聲音刻薄尖利,像用指甲在刮擦玻璃。
“清和不适合你,他沒有顯赫的背景,沒有突出的才華,他根本不是你所在的世界可以接納的的人。所以,請你放開他吧,如果你真的為他好。”
妙言愣在了原地,看着曉甜不顧來來往往的車流,跑到馬路對面,她們就這樣對望着,然後,曉甜猛地一把扯下了手腕上的水晶手鍊――那條和妙言一模一樣的、象征着她們閨蜜情誼的手鍊,手一揚,顆顆水晶散落在了風中。
她知道,馬路的那一邊就站着她的好朋友田曉甜,可惜,她們之間已經有了一條鴻溝,她再也跨不過去了。
身邊走過兩個結伴上學的小女孩,她聽到其中一個說:“你要是喜歡那個娃娃,我讓我媽媽買回來,咱們一起玩。”另一個便歡欣雀躍。妙言心想,玩具娃娃能一起玩,那麼别的呢,如果她們遇到不能分享的東西,會不會反目成仇呢?
中午的太陽真大,照得人眼前發白。金妙言突然想起,雲南有一種花樹,花瓣很細碎,在風中會四處亂飛,好像黃金急雨。她合上眼睛,眼前同樣是金燦燦的,她好想大哭一場!
這些天,妙言一直請假呆在家裡,不接電話,也不去學校,她不僅想躲開左清和,也需要時間好好考慮清楚,如何處理這段複雜的感情。清和是個好男孩,心地單純、性格忠厚,自從來到吉安大學,他們的命運就被一條無形的繩索綁在了一起,從一開始的針鋒相對,到後來的惺惺相惜,清和的愛,如同溫暖的泉水,早已滲入自己的生命,自己不是毫無感覺。可惜,她已不能像少女一樣強盛頑劣,為戀愛闖禍,即使被剮上千刀,也可以若無其事地起身走路。
“清和,對不起,請原諒我的怯懦・滴滴眼淚砸落下來,枕頭上,洇濕了一片。
而這段時間,清和的電話和短信就一直沒有斷過:
妙言,請你不要躲着我好嗎?相信我,一定會和曉甜說清楚。
妙言,你現在在哪裡?馬上又要考試了,不用好好複習的嗎?我這裡有全套的筆記,你快來拿!
妙言,校門口那家小炒店要轉讓喽,再不回來,連你最喜歡的熱幹面都吃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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