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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張順夜伏金山寺宋江智取潤州城(1)

水浒傳 施耐庵 3015 2024-01-31 01:07

  話說這九千三百裡揚子大江,遠接三江,卻是漢陽江、浔陽江、揚子江。從四川直至大海,中間通着多少去處,以此呼為萬裡長江。地分吳、楚,江心内有兩座山:一座喚做金山,一座喚做焦山。金山上有一座寺,繞山起蓋,謂之寺裡山。焦山上一座寺,藏在山凹裡,不見形勢,謂之山裡寺。這兩座山,生在江中,正占着楚尾吳頭,一邊是淮東揚州,一邊是浙西潤州,今時鎮江是也。

  且說潤州城郭,卻是方臘手下東廳樞密使呂師囊守把江岸。此人原是歙州富戶,因獻錢糧與方臘,官封為東廳樞密使。幼年曾讀兵書戰策,慣使一條丈八蛇矛,武藝出衆。部下管領着十二個統制官,名号江南十二神,協同守把潤州江岸。那十二神:

  擎天神福州沈剛遊弈神歙州潘文得遁甲神睦州應明六丁神明州徐統霹靂神越州張近仁

  巨靈神杭州沈澤太白神湖州趙毅太歲神宣州高可立吊客神常州範疇黃幡神潤州卓萬裡

  豹尾神江州和潼喪門神蘇州沈拤

  話說樞密使呂師囊統領着五萬南兵,據住江岸。甘露亭下,擺列着戰船三千餘隻,江北岸卻是瓜洲渡口,淨蕩蕩地無甚險阻。

  此時先鋒使宋江兵馬戰船,水陸并進,已到淮安了,約至揚州取齊。當日宋先鋒在帳中,與軍師吳用等商議:“此去大江不遠,江南岸便是賊兵守把,誰人與我先去探路一遭,打聽隔江消息,可以進兵。”賬下轉過四員戰将,皆雲願往。那四個:一個是小旋風柴進,一個是浪裡白條張順,一個是拼命三郎石秀,一個是活閻羅阮小七。宋江道:“你四人分作兩路:張順和柴進,阮小七和石秀,可直到金、焦二山上宿歇,打聽潤州賊巢虛實,前來揚州回話。”四人辭了宋江,各帶了兩個伴當,扮做客人,取路先投揚州來。此時一路百姓,聽得大軍來征剿方臘,都挈家搬在村裡躲避了。四個人在揚州城裡分别,各辦了些幹糧。石秀自和阮小七帶了兩個伴當,投焦山去了。

  卻說柴進和張順也帶了兩個伴當,将幹糧捎在身邊,各帶把鋒芒快尖刀,提了樸刀,四個奔瓜洲來,此時正是初春天氣,日暖花香,到得揚子江邊,憑高一望,淘淘雪浪,滾滾煙波,是好江景也!有詩為證:

  萬裡煙波萬裡天,紅霞遙映海東邊。打魚舟子渾無事,醉擁青蓑自在眠。

  這柴進二人,望見北固山下,一代都是青白二色旌旗,岸邊一字兒擺着許多船隻,江北岸上,一根木頭也無。柴進道:“瓜洲路上,雖有屋宇,并無人住,江上又無渡船,怎生得知隔江消息?”張順道:“須得一間屋兒歇下,看兄弟凫水過去對江金山腳下,打聽虛實。”柴進道:“也說得是。”當下四個人奔到江邊,見一帶數間草房,盡皆關閉,推門不開。張順轉過側首,掇開一堵壁子,鑽将入去,見個白頭婆婆,從竈邊走起來。張順道:“婆婆,你家為甚不開門?”那婆婆答道:“實不瞞客人說,如今聽得朝廷起大軍來,與方臘厮殺。我這裡正是風門水口,有些人家,都搬了别處去躲,隻留下老身在這裡看屋。”張順道:“你家男子漢那裡去了?”婆婆道:“村裡去望老小去了。”張順道:“我有四個人,要渡江過去,那裡有船覓一隻?”婆婆道:“船卻那裡去讨?近日呂樞密聽得大軍來和他厮殺,都把船隻拘管過潤州去了。”張順道:“我四人自有糧食,隻借你家宿歇兩日,與你些銀子作房錢,并不攪擾你。”婆婆道:“歇卻不妨,隻是沒床席。”張順道:“我們自有措置。”婆婆道:“客人,隻怕早晚有大軍來!”張順道:“我們自有回避。”當時開門,放柴進和伴當入來,都倚了樸刀,放了行李,取些幹糧燒餅出來吃了。張順再來江邊,望那江景時,見金山寺正在江心裡。但見:

  江吞鳌背,山聳龍鱗。爛銀盤湧出青螺,軟翠堆遠拖素練。遙觀金殿,受八面之天風;遠望鐘樓,倚千層之石壁。梵塔高侵滄海日,講堂低映碧波雲。無邊閣,看萬裡征帆;飛步亭,納一天爽氣。郭璞墓中龍吐浪,金山寺裡鬼移燈。

  張順在江邊看了一回,心中思忖道:“潤州呂樞密,必然時常到這山上。我且今夜去走一遭,必知消息。”回來和柴進商量道:“如今來到這裡,一隻小船也沒,怎知隔江之事。我今夜把衣服打拴了,兩個大銀頂在頭上,直凫過金山寺去,把些财賂與那和尚,讨個虛實,回報先鋒哥哥。你隻在此間等候。”柴進道:“早幹了事便回。”

  是夜星月交輝,風恬浪靜,水天一色。黃昏時分,張順脫膊了,扁紮起一腰白絹水裈兒,把這頭巾衣服,裹了兩個大銀,拴縛在頭上,腰間帶一把尖刀,從瓜洲下水,直凫開江心中來。那水淹不過他兇脯,在水中如走旱路,看看凫到金山腳下,見石峰邊纜着一隻小船,張順爬到船邊,除下頭上衣包,解了濕衣,紮試了身上,穿上衣服,坐在船中。聽得潤州更鼓,正打三更,張順伏在船内望時,隻見上溜頭一隻小船,搖将過來。張順看了道:“這隻船來得跷蹊,必有奸細!”便要放船開去,不想那隻船一條大索鎖了,又無橹篙,張順隻得又脫了衣服,拔出尖刀,再跳下江裡,直凫到那船邊。船上兩個人搖着橹,隻望北岸,不提防南邊,隻顧搖。張順卻從水底下一鑽,鑽到船邊,扳住船舷,把尖刀一削,兩個搖橹的撒了橹,倒撞下江裡去了。張順早跳在船上。那船艙裡鑽出兩個人來,張順手起一刀,砍得一個下水去,那個吓得倒入艙裡去。張順喝道:“你是甚人?那裡來的船隻?實說,我便饒你!”那人道:“好漢聽禀:小人是此間揚州城外定浦村陳将士家幹人,使小人過潤州投拜呂樞密那裡獻糧,準了,使個虞候和小人同回,索要白糧五萬石、船三百隻,作進奉之禮。”張順道:“那個虞候,姓甚名誰?現在那裡?”幹人道:“虞候姓葉名貴,卻才好漢砍下江裡去的便是。”張順道:“你卻姓甚?甚麼名字?幾時過去投拜?船裡有甚物件?”幹人道:“小人姓吳名成,今年正月初七日渡江。呂樞密直教小人去蘇州,見了禦弟三大王方貌,關了号色旌旗三百面,并主人陳将士官诰,封做揚州府尹,正授中明大夫名爵,更有号衣一千領,及呂樞密劄付一道。”張順又問道:“你的主人,姓甚名字?有多少人馬?”吳成道:“人有數千,馬有百十餘匹。嫡親有兩個孩兒,好生了得,長子陳益,次子陳泰。主人将士,叫做陳觀。”張順都問了備細來情去意,一刀也把吳成剁下水裡去了。船尾上裝起橹來,徑搖到瓜洲。

  柴進聽橹聲響,急忙出來看時,見張順搖隻船來,柴進便問來由。張順把前事一一說了,柴進大喜,去船艙裡,取出一包袱文書,并三百面紅絹号旗,雜色号衣一千領,做兩擔打疊了。張順道:“我卻去取了衣裳來。”把船再搖到金山腳下,取了衣裳、巾帻、銀子,再搖到瓜洲岸邊,天色方曉,重霧罩地。張順把船砍漏,推開江裡去沉了。來到屋下,把三二兩銀子與了婆婆,兩個伴當挑了擔子,徑回揚州來。此時宋先鋒軍馬,俱屯紮在揚州城外,本州官員迎接宋先鋒入城館驿内安下,連日筵宴,供給軍士。

  卻說柴進、張順伺候席散,在館驿内見了宋江,備說陳觀父子交結方臘,早晚誘引賊兵渡江,來打揚州。天幸江心裡遇見,教主帥成這件功勞。宋江聽了大喜,便請軍師吳用商議用甚良策。吳用道:“既有這個機會,觑潤州城易如反掌!先拿了陳觀,大事便定。隻除如此如此。”即時喚浪子燕青,扮做葉虞候,教解珍、解寶扮做南軍。問了定浦村路頭,解珍、解寶挑着擔了,燕青都領了備細言語,三個出揚州城來,取路投定浦村。離城四十餘裡,早問到陳将士莊前。見門首二三十莊客,都整整齊齊,一般打扮。但見:

  攢竹笠子,上鋪着一把黑纓;細線衲襖,腰系着八尺紅絹。牛膀鞋,登山似箭;獐皮襪,護腳如綿。人人都帶雁翎刀,個個盡提鴉嘴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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