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縣伯府上第二日一早就收到了廷尉逮捕令,齊梁因為無故毀了傾城妓館,又當衆毆打朝官,并緻使無辜百姓受傷為罪名,特令逮捕。
齊府因為拒不交人,被廷尉大人一紙訴狀告到官家跟前,官家當衆大怒,親自下旨廷尉收押齊梁,勒令齊敏關半年禁閉,就待在齊府不得外出。
這下全洛陽城的世家都為之驚動,想說官家是否處罰的太嚴厲了些,又沒出人命,賠些銀子不就完了,何必這樣下齊家的臉面,殊不知官家近來正為關隴起亂一事煩心,對這些世家正沒好氣,齊家這種時候上趕着找抽,可不是正當了官家的出氣筒。
葉長安聽聞此事以後倒是松了口氣,因為齊梁無辜替她擔了縱火的罪名,橫豎打人砸東西也不會輕判,不多再加一項罪名,何況若不是她出手,沒準他還要背一項命案。
如此一想,她就心安理得的準備搬家一事,隻待隋衍把房子定下,她就可以搬過去了,不過說起來,隋衍去哪了啊,他回一趟家不會出不來了吧?
對于武昌候家的親事,她還專門去官媒衙門确認了一下,的确是他家四公子,也就是給隋衍說新婦,條件倒是很平常,這樣的娘子一抓一大把,列個單子讓他挑都成,不過關系到隋衍,還是跟他商議一下比較好,何況看他家的問題似乎有點複雜,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問題存在。
就在她糾結着要不要去他衙門找他的時候,武昌候的人找上了門,正是那日把隋衍帶走的那位,看上去好像是家裡的管家。
“葉媒官,我家侯爺煩請葉媒官見一見,乃是為了我家四公子的親事。”
武昌候要親自見她?葉長安着實沒想到這個,心說看起來侯爺很重視隋衍的親事啊,身為父親,已經很難得了。
武昌候約見她在一家茶鋪見面,葉長安跟着管家進了一間單獨的房間,武昌候正端坐當中品茶,見她進來,先是打量她兩眼,然後說道:“是葉媒官吧,來坐。”
葉長安猶豫了一下,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客氣,萬一也嫌棄她庶民的身份就不好看了。
“我還是站着吧,侯爺喚我來可是為着貴府郎君說親一事?”
她開門見山,武昌候反倒不好再啰嗦,點點頭,“确然,不知葉媒官可有合适的娘子介紹?”
“依着貴府給的條件倒是不難找,合适的娘子也有,端看貴府郎君喜歡什麼樣的。”
“葉娘子與隋衍相熟,你看他找什麼樣的合适呢?”
聽這口氣怎麼怪怪的,隋衍說新婦,為什麼要來問她的意見?
“侯爺,婚姻大事還是要看他自己喜歡吧,到底是一輩子的事,怎好兒戲。”
“說的很是。”侯爺自斟自飲,再次請她坐下,“葉媒官無需客氣,我不講究虛禮,還是坐下來再談。”
既然是來說媒,葉長安便遵從的坐下來,開始她的說辭,“是這樣的侯爺,您托我們官媒衙門說媒,我們自當盡所能為您辦好此事,針對您之前提的要求,我整理了一份洛陽城中娘子的名單,另外我認為,依照貴府的門第,條件再高的也當得,我亦可以給您全部整理出來,回頭送至府上給您過目,您看如何?”
侯爺認真聽她說完,而後問說:“葉媒官出身長樂縣,而今父母俱已不在,年歲與隋衍相當,你們一路而來,大概也已經互相了解,可曾想過嫁給隋衍為婦?”
噗……
葉長安嘴裡但凡喝點茶水,這會大概已經噴在武昌候臉上了,是她耳朵出了問題,還是武昌候吃錯了藥,頭回聽說說媒把自己說進去的,而且聽他話裡的意思,事先沒少打聽她啊。
“侯爺您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跟隋衍就是……”
“四公子!您不能進去!”
隻聽管家在外喊了一聲,隋衍便強行闖入,他一臉怒氣的走過來,直接把葉長安拉起來,壓抑着兇中的憤怒說道:“父親,我希望您尊重您說的話,成親的事我暫時還不想考慮,我會去官媒衙門說明,您就不要再插手了。”
“你看你急什麼,我隻是找葉媒官來問幾句話,成親的事宜早不宜晚,既然你跟葉媒官相熟,有合适的見一見也無妨。”
武昌候倒是不見怒色,反倒是隋衍一直怒意不減,不等侯爺說完,這就拉着葉長安走出茶鋪,一直走了小半條街才停下來。
“對不住,給你添麻煩了。”隋衍現在懊悔又沒臉,感覺自己八輩子的臉都一起丢盡了,若非他及時趕到,他爹不定還要說什麼尴尬的話。
不,應該說已經很尴尬了,他聽到最後那一句的時候,氣皿上湧又倒流,來回在他身體裡沖撞,他現在已經頭重腳輕尤墜地獄,如果有什麼能叫人短暫失憶的藥,他一定毫不猶豫的給葉長安灌下去。
這以後還怎麼相處那!
“隋小将沒關系了啊,不過你父親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他有病。”隋衍沒好氣,捂着額頭半天不敢看她。
有病啊,這就難怪了,就說他說的話怎麼那麼奇怪,葉長安無所謂的拍拍隋衍,“所以親事是不用說了嗎,我還正覺得不好意思,不過你若有喜歡的小娘子不妨跟我說,我一定替你争取。”
“嗯。”隋衍胡亂應了一聲,翻過這個話題,“房子的事我已經定好了,你随時都可以搬過去。”
“這麼快啊,那我可得好好謝你,幫我大忙了。”
“謝我就算了。”隋衍想到方才的事就不自在,“啊我是說以後是鄰居嗎,何必這麼客氣。”
葉長安覺得隋衍跟往日大不一樣,從剛才開始就不敢看她,不客氣這種話哪裡像他說的,難道不是約架比較正常嗎?
正在此時,忽有鼓聲傳來,隋衍豎耳細聽,“是登聞鼓聲,我過去看一眼,有事你可以去找我,我已經搬過去了。”
葉長安應下,心說登聞聲起必有冤情,卻不知是誰人所擊。
聞聲而至的還有秦未,登聞鼓正是衛尉署管轄,他眼下已經成了衛尉署實際主事,有他在的時候,曹大人通常不敢放任何屁。
秦未與隋衍先後腳趕到阙門之下,見一蒙面女子颔首跪于地上,秦未問她:“是你擊鼓?”
跪地之人正是阿瑜,也就是傾城裡的阿玉姑娘,有賴昨日一場鬧劇,秦未對這位姑娘略有耳聞,不想今日就來登聞伸冤,當真有趣。
“敢問您可是秦未将軍?”阿瑜反問他。
看來還是專門來找他的,秦未道:“正是,姑娘是專門等我的?”
“秦将軍,我有怨要訴,煩請秦将軍能聽我一言。”
“如此,姑娘請随我回衛尉署詳言。”秦未看向一旁的隋衍,“隋校尉有勞,長安要搬出去的事是你幫着張羅的吧?”
隋衍不明所以的點頭,又見秦将軍對他莞爾說道:“費心了。”
隋衍莫名的打了個冷顫,秦将軍這個眼神……不大像是感謝的意思吧?
秦未與阿瑜來到衛尉署,單獨辟了一間屋子問話,屋内象征性的有一人做筆記,以示公道。
阿瑜隻肯與秦将軍一人言說,可見她并不相信官署中其他人,至于她為何單單選擇秦将軍,乃是有賴燕廷尉提點。
秦未稍微琢磨一下昨日的事兒,其中内情也猜了個大概,不得不佩服燕廷尉謹慎有謀,怕是猜到阿瑜身份,這才故意接近,圈個套把齊梁算計進來,即給齊家挖了坑,又因為齊家受到懲處從而取得阿瑜的信任,才有了今日登聞伸冤一事,一舉數得。
“現在你可以說了,既然到了我這裡就不怕再有人污蔑陷害。”
阿瑜說道:“我乃劉錫之女劉瑜,是當年劉府唯一逃出來人,手中有我父親當年親筆所記賬本。”
秦未沉吟,“何以證明你就是劉瑜,既然劉府已被證實滅了滿門,總要有足以說服别人的證據。”
阿瑜緩緩擡起頭,哆嗦着手揭開面紗,待露出猙獰駭人的半張臉時,連秦未都皺了眉頭。
任是誰被活活燒成這般都是難以承受之重,更無論一個年輕美貌的姑娘。
“如果将軍不信,我可以說出我父親的任何一件為人知或不為人知的私事,更可以說出劉瑜當年的一切,劉府不過消亡三載,我相信所有與之接觸過的人都記憶猶新,我不怕任何對證調查!”
阿瑜又将所言賬本呈上,“将軍可以過目,是否是我父親手書,上面所記載任何一筆款項來源都可查證。”
秦未翻了翻賬本,越看眉頭越緊,“你說劉家隻有你一人逃生,是如何逃出來的,能跟我說一說嗎?”
說到這裡阿瑜的身體開始顫抖,眼中的憤恨叫人望而生寒,“當年我父親蒙冤,全天下的人都相信他是貪官,我們劉家百口莫辯,隻好全家以死明志,但是我并不甘願劉家就此背負污名,遂在最後關頭逃了出來,但我并非想就此苟活,隻待替我父親洗清冤屈,我自會去地下與家人謝罪。”
原來她是自己跑出來的,秦未想了想問說:“你可是還有一個哥哥?”
“我是有一個哥哥,将軍何意?”
“噢,沒别的意思,就是可惜罷了。”秦未是替柳城可惜,好容易逃出來,卻被人利用,到底還是白丢了一條命。
“阿瑜姑娘,既然你把證據交與我,我定當不負你所望,不過在案子了結之前,你可能要暫時被關在這裡,以保證你的安全。”
阿瑜給秦未磕了一個頭,“若秦将軍能替我劉家鳴冤,我劉瑜必當結草銜環!”
此事既然是燕廷尉挑頭,秦未斷沒有自己攬下的道理,查案的事還是得交給廷尉,于是攜了賬本往廷尉署而去。
燕廷尉昨日挨了一頓胖揍,原本清俊儒雅的一張白臉,現在卻腫成了豬頭,一條胳膊挂在身前,看上去無比慘烈。
秦未對着這麼一副尊容,想笑還得憋着,“燕廷尉因公而傷,理應在家修養才是。”
“不不,豈可因私而廢公,這點小傷不足挂齒。”燕廷尉把秦未讓進去,“不知秦将軍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還挺能裝,秦未心說這個燕廷尉倒是有意思,他把賬本仍在桌案上,“是傾城裡的阿玉姑娘給我的,我想燕廷尉應該用得上。”
燕柯用僅剩的一隻手翻了翻,一時驚喜萬分,“呀,秦将軍可幫了某大忙了,想不到阿玉姑娘居然是劉錫一案的重要證人,某之前确也有所懷疑,隻可惜沒有秦将軍之賢名,到底不被人信任。”
秦未笑了笑,“不過此案牽扯甚重,我想還是讓官家看一眼的好,燕廷尉意下如何?”
“某正是此意,有勞秦将軍陪某去宮中走一趟。”
秦未自當要陪他走這一趟,他委實沒有想到劉錫一案會這麼快出現轉機,如今證據确鑿,端看官家如何決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