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安跟扶搖幫兄弟去到定州已是數日後,一路皆聞柔然人跟秦将軍在定州開戰,她心裡着急,連日快馬加鞭,去的時候正遇上一場慘烈對戰。
這之前,大魏與柔然苦戰數日,始終未能将柔然擊退,不過兩軍誰也沒讨什麼便宜,因為各有損失且消耗過盛,于是默契的休戰,隻不想昨夜柔然忽然偷襲,使原本就損失慘重的大魏軍雪上加霜。
秦将軍親自帶兵反擊,通夜連戰至現在,場面極其艱險慘烈。
葉長安與邢山一共帶領了近千人,立時加入戰局,她隻見到奮勇沖在前頭的公孫直與劉元勝,卻不見秦将軍。
葉長安高聲問:“秦将軍何在?”
“爾等何人?”公孫直不認得他們,但是能看出來不是正規軍,不過此時急需用人之際,不管是什麼來路,隻要能幫上忙的都歡迎。
葉長安提刀挑了一個柔然兵,笑了笑,“我來找我男人,他人那!”
公孫直差點兒一頭栽下馬,如果這娘子口中說的男人跟秦将軍剛好是同一個人的話,那他可能是活見了鬼。
秦将軍不止深藏不露,娘們兒藏的也夠深的,不是都說他不近女色嗎,這娘子這麼猛,其實是個郎君吧?
“你開什麼玩笑,來訛人的嗎?”公孫直不相信。
葉長安哈哈大笑,“是不是訛人你待會兒就知道了。”
許是知曉秦将軍近在眼前,她開懷不少,眼前柔然人嚣張跋扈,待她先殺幾個出出氣再說。
有扶搖幫的人加入,盡管人數不多,到底是一層助力,總算讓公孫直跟劉元勝能喘口氣,而且看上去,他們個個能打,十分能派上用場。
“公孫兄,秦将軍的夫人很厲害啊,看着沒幾兩肉,下手挺黑。”劉元勝道。
“什麼夫人,别亂說話,待我去請示一二再說。”
葉長安在戰場打的起勁兒之時,公孫直悄悄退下來,去到秦将軍的大帳。
軍帳裡的皿腥味讓公孫直心裡一沉,孫郎中正滿頭汗的給秦未處理傷口,臉色很不好。
“孫郎中如何?将軍可有妨礙?”
孫郎中抹去腦門上的汗,“不好,箭頭淬了毒,很麻煩。”
“什麼!”公孫直瞠目,“王八蛋居然使陰招下毒,太不要臉了吧,那怎麼辦,将軍豈不是……”
孫郎中直搖頭,“看命吧,将軍昏迷之前交代,他受傷的事要捂死了不能傳出去。”
“這可要了命了。”公孫直重重歎氣,感覺罵爹罵娘都不能發散他心裡的怨氣,“外頭還有個自稱是秦将軍女人的娘們兒,也不知道是什麼來路。”
孫郎中手上一停頓,“如果是那個葉娘子的話,公孫副将還是瞞着吧,秦将軍應該最怕她知道。”
公孫直噎住了,這還真是他娘們兒啊,什麼操蛋事都趕一塊去了。
秦将軍帶傷連戰數日,前日停戰後,一回軍營就從馬上栽了下去,兵營裡缺少食糧傷藥,他接連兩日沒有進食,身上的重甲更是幾日都沒扒下來,皿肉都沾在上頭,孫郎中替他取下重甲的場面,連軍營裡的漢子們看了都直抽冷氣。
哪想昨夜柔然突襲,不知是不是秦将軍重傷的消息走漏,還是知曉大魏軍缺糧草,柔然人一來,秦将軍不得不再次披挂上陣,無論如何不能叫他們趁虛而入,假如秦将軍重傷的消息真的走漏,那柔然必定更加無所顧忌。
秦将軍咬牙堅持到方才,也就是葉長安來之前沒多久,再次中箭昏迷,卻不想是中了毒箭,這一下兇多吉少,公孫直不敢把消息透漏給任何人,焦躁的抓耳撓腮。
葉長安直到天黑才回營,大概是柔然人沒讨着便宜不再堅持,反正暫時退了兵,而傷痕累累疲憊不堪的大魏軍再也經不起一場戰鬥。
劉元勝與他們抱拳,“今日多謝各位壯士相助,就委屈諸位暫時在兵營裡落腳,我這就給大家安排營帳。”
進了大帳才知道劉元勝說的委屈不是客氣話,是真的委屈,吃的喝的還沒有扶搖幫自帶的好。
邢山攪動着碗裡清澈見底的米湯,問葉長安:“妹子,兵營裡的人都這麼摳門嗎,這是給人吃的還是喂鳥的?”
葉長安無心吃東西,看樣子兵營裡日子不好過,還有她自從來就沒見到秦将軍的人,心裡十分不踏實,可兵營裡的人她都不認得,連個能問的人都沒有。
“我這碗你也喝了吧。”葉長安把自己的吃食都給邢山,“看來他們已經沒了糧草,咱們帶了多少過來,能分就分一分,我出去看看。”
“哎妹子!”邢山搖搖頭,“見了男人魂兒都要沒了。”
一旁徐應桐瞪他,“你吃你的,管的倒寬,還有啊别整天妹子長妹子短的,回頭秦将軍揍你。”
“嘿!這話我怎麼這麼不愛聽那,秦将軍跟你似的小肚雞腸不講理嗎?”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掰扯,等秦将軍揍你的時候别怪我沒提醒你,哼!”
邢山笑了笑沒接茬,又不是沒讓揍過。
“怎麼一直沒瞧見秦将軍呢?”老鬼問道。
“是啊,還有定州城就在眼前,如何會缺少糧草,不是太奇怪了嗎?”
聽到定州二字的時候,徐應桐頓了頓,然後默默舀着碗裡的米粒,心裡七上八下起來。
葉長安出來大帳,兵營裡傷員無數,皆井然有序的各自忙活,沒人顧得上她,她便一個人往最大的營帳走去,卻在中途被公孫直攔下。
“敢問這位娘子可是姓葉?”
“是啊,怎麼,你們将軍裝不認人啊?”
公孫直一聽她就是葉娘子,嘿嘿一笑,“那不能,将軍在議事,這會兒還不知道你來了,要不您先回營帳吃點喝點歇一歇?”
“吃點喝點?”葉長安笑,“連吃帶喝一口完了,不費什麼功夫。”
公孫直幹笑,“也是,這兩日糧草不多,吃的都儉省,我們将軍也儉省着呢,真是個與咱們同甘共苦的好将軍。”
葉長安眉頭一動,“咱們的日子苦到這種地步了嗎,後方就是定州城,如何不去城中補給?”
“定州他老子!”公孫直沒好氣,“個個貪生怕死,沒瞧見城門都不敢開了嗎,不支援就算了,還背後放冷箭,秦将軍他……”
公孫直差點兒吐噜嘴,“……秦将軍早晚教訓他們,什麼玩意!”
葉長安心下狐疑,有心再問兩句,公孫直咬死了不松口,道是秦将軍要議事到很晚,明日再說。
她隻好作罷,隻是心裡疑惑更甚,預感秦将軍可能是受了傷瞞着她,想着夜裡的時候偷偷溜來看看。
此時秦将軍大帳之中,公孫直急的團團轉,隻是一點忙幫不上,孫郎中剛剛才給他把全身的傷口處理過,但所中之毒十分棘手,他眼下并不能替他解毒。
孫郎中跟随秦将軍多年,深知秦将軍秉性,除了文副将在跟前,他對什麼人都是話隻說三分,跟公孫直也是如此。
“将軍暫時無礙了。”他說道,“我給他服了解讀之藥,運氣好的話三五日可醒,将軍受傷嚴重,夜裡一定會起熱,公孫副将萬萬要照看好。”
“毒解了就好,解了就好。”公孫直可算松了口氣,“怎麼孫郎中的意思是要走?”
孫郎中臉上沒有什麼異樣,“這裡缺少傷藥,将軍的傷隻靠這些不頂用,我得去别處取藥,最快十日後可歸,這期間一定嚴格按照我記下來的标準用藥進食,還有切記不能讓更多的人知曉,公孫副将千萬頂住。”
公孫直沒做他想,兵營裡确實沒有傷藥,對孫郎中取藥一說豪不懷疑,“那先生你一路小心速去速回,我心裡有數,要不要我派人送您?”
“不必了,我一個人反而不惹懷疑,不必驚動其他人。”
孫郎中趁夜離開,公孫直不敢怠慢,卻也無從下手,他一個大老爺們,哪裡會照顧人,隻能守着秦将軍不敢離開,生怕出什麼岔子。
直至深夜,葉長安偷偷從自己營帳裡出來,兵營裡防衛非常到位,深夜亦不放松巡查,她有些寸步難行。
好容易躲過巡查兵的眼,來到将軍大帳,然而大帳外頭也有人盯着,她隐匿在暗處伺機觀望,想了個冒險的主意。
她從地上撿了塊石子,掏出身上的彈弓,瞄準了大帳一邊黑影處投射,帳外一左一右各有一人,其中一人聞聲而動,沖到他所在的大帳側後方。
而葉長安趁此空檔又快速往另一邊投了一顆石子,另一個人也聞聲去查看,葉長安需趕在他們回來之前沖進大帳。
第一個離開的人很快會發現自己被騙,所以她必須快而又快,另外不知道大帳裡頭有沒有人,如果憑秦将軍的警惕性來說,她進去大概就會挨揍,或者幹脆被砍一刀。
葉長安低身助跑,然後就勢翻滾進營帳,還不忘回身壓住帳門,以免引起懷疑,她屏氣凝神好久,内外什麼動靜也沒有。
她确定外頭沒有人發現後,便小心翼翼的蹲在地上朝大帳裡瞧,公孫直受不住困倦,早就趴在屋裡睡着了,而秦将軍休息的地方是單獨隔開的,所以不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了。
營帳被孫郎中處理過,隻有淡淡的藥味,濃濃的皿腥味已經消散,聞起來沒有之前那樣駭人。葉長安聞到藥味的時候,就已經确定秦将軍是受了傷,她輕手輕腳的去到簾後,果然看見秦将軍躺在床上。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懸着的心立時就妥了,秦将軍全須全尾的躺在那裡,沒有少胳膊少腿,驅散了她一晚上雜七雜八不好的念頭。
隻是看起來他狀态不大好,葉長安來到他床前,就着昏暗的燈光看,他臉色暗淡透着青灰,嘴唇一點皿色也沒有,眼窩深陷,臉上的肉少了許多,顯得輪廓格外硬挺。
秦将軍瘦了好多啊,葉長安上前握住他的手,燙人的溫度把她吓了一跳,他怎麼燒的這樣嚴重!
“什麼人!”
公孫直到底殘存了一點警惕性,很快發現了偷溜進來的葉長安,上前就準備拿下她。
“是我是我,自己人!”葉長安擡手一擋,公孫直的大刀好險懸在她腦門上沒落下來,“公孫副将,你看清楚再砍那。”
“怎麼是你啊葉娘子?”公孫直壓着心口,“你可吓死我了,我還以為是什麼人進來了。”
“你這麼害怕做甚,難道秦将軍傷的很重嗎?”
“呃……還好還好,已經處理過了,說是三五日就能醒,我們将軍好幾日未合眼,給累夠嗆,趁機歇幾天也挺好。”
三五日才能醒,那得累成什麼樣,還是說秦将軍受了什麼更嚴重的傷?
葉長安心裡再次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