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城的皿雨腥風讓洛陽城的繁華變成一種諷刺,不消半日,洛陽城已經成了柔然人的天下,等京将營的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洛陽城各城門皆緊閉,内城的人出不來,他們想要進去,必須要強攻。
在葉長安拼死突圍的時候,老鬼帶着扶搖幫的兄弟及時趕到,隻差一步她就要命喪刀下,看見老鬼的那一刻,她發自内心的慶幸。
“葉娘子你還好吧,我們來遲了。”老鬼扶了她一把,“外頭亂的不成樣子,不然也不至于耽擱這許久。”
葉長安腿腳發軟,然而面對數不清的柔然人,她不得不咬牙堅持,“我們先出去再說,這裡已經被柔然人占據了,城外如何?”
“城外啊,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成這樣了,往日那些金吾衛巡城吏可威風的要命,沒成想一點兒不頂用,幸虧我們老大提早防範,不然我們扶搖幫的兄弟也得遭殃。”
“不行,我得去家裡看一眼!”
葉長安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回家看看于伯,還有在太學裡的蔡崇嘉,她料想呂二口跟着南安郡公應當不會有事,所以暫時不擔心他,還有阿玥阿翁他們,她也得去看一眼。
“葉娘子!”老鬼攔不住她,隻能緊跟着,“您别去冒險啊,我們老大說必須要快些出城,不然真就成甕中鼈了,我知道你救人心切,可現在到處都是柔然人,你怎麼過去啊!”
過不去也得去,她不能放任他們所有人不管,常樂縣的遺憾她不想再經曆一次,哪怕跟他們一起葬身洛陽城也認了。
“老鬼,我謝謝你能來救我,實在不成你帶着兄弟們先走,我一個人去看看,然後再跟你們彙合。”
老鬼急的直拍大腿,“還彙什麼合,隻要散開就算是見不着了,得,兄弟們跟我走,葉娘子你還想去看誰,我讓兄弟們分頭去。”
就這樣葉長安跟老鬼去秦府,另有幾個兄弟去阿玥家裡,至于太學那邊,老鬼已經通知外郭城的兄弟們去找人了。
有扶搖幫的兄弟們幫忙,葉長安還算順利的返回到秦府,隻是不見于伯的影子,這裡距離宮城較遠,所以沒能避免遭殃,院子裡一片狼藉,顯然是有人闖進來過,她焦急的四處尋找,順手帶走了秦将軍給她做的弓以及彈弓,從練武場拿了幾把搜剩下的刀。
她跑到後院,那個擺放陸将軍牌位的屋子,隻見裡頭已經空空蕩蕩,陸将軍的牌位已經不見,顯然是被人有心收走的,一定是于伯。
于伯收走了陸将軍的牌位,那證明他還有逃脫的時間,可是逃去哪了呢,外頭兵荒馬亂的,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找到。
“葉娘子,說不定已經逃出去了呢,既然人不在,咱們先走吧。”
老鬼正說着,去接阿玥的兄弟們回來了,“鬼哥,葉娘子,内城已經出不去了,我們跟外頭的兄弟們聯系不上了!”
“什麼!”老鬼急道:“這下完蛋了,老大等不到我們一定着急,其他人那?”
“其他人都在,鬼哥,我們現在怎麼辦?”
葉長安說道:“先暫時在這裡躲避一下,大家見機行事,阿玥找到了嗎?”
“阿玥姑娘找到了,馬上就到,隻是她阿翁……”
阿玥的阿翁為了不拖累她,自己結束了垂死的生命,阿玥死活不願走,是被扶搖幫的兄弟強行帶走的,過來的時候好似行屍走肉。
葉長安隻來得及安慰她幾句,便叫扶搖幫的兄弟們照看她,她想去宮裡一趟。
老鬼知道她要去宮裡,簡直無法理解,“葉娘子您還要去宮裡做甚?他們都冤枉你是刺客,你回去不是自投羅網嗎,再說宮裡沒準兒比外頭還亂,你丢了我去哪找你啊?”
“沒事的老鬼,在宮裡丢不了,就是亂才好混進去,我必須要回去一趟,想要出内城,就得跟着宮裡的人走,我有消息會想法子通知你們。”
葉長安說的沒錯,内城已經被柔然人占據,而宮城就成了他們最後的防守,以宮城為線,官家以及士族權貴們皆退到了金墉城。
她之所以要來,主要是為了秦将軍的消息,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請旨領兵去前線,也正如她所預料的,想要出城,隻有走金墉城。
宮城戒備森嚴,她能進去多虧了有徐應桐,她跟那些娘子們被留在了宮城,宮城留下來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宮侍與内侍官,貴人們皆去了金墉城。
徐應桐拉着她,喜悅溢于言表,“長安你可逃出來了,我們本來打算去廷尉府救你,可是宮裡生變,我們根本出不去,外頭如何了,大家都還好嗎?”
“宮裡生變?”葉長安詫異,“是怎麼一回事?”
此前大司馬犯上,控制了官家以及宮裡的防衛,誰也不曾料到大司馬進宮前早有防備,宮中生變的消息一放出去,韓箫便帶領司馬府私兵圍困了宮城,再加上柔然人忽然發難,京将營的人馬沒能及時趕來,給了高安絕佳的機會。
“反正宮裡現在都是大司馬的人,官家他們進了金墉城,估計也是大司馬在控制,誰知道會如何,我們根本進不去。”徐應桐是一副無所謂的态度,“橫豎都這樣了,聽天由命呗。”
葉長安問她:“徐娘子,我想去戰場找秦将軍,你們願意跟着我嗎?”
“你要去戰場啊,好啊,大家跟了你這麼久,都服你的,既然宮裡已經不管我們了,就跟着你闖一闖又如何,可是我們出不去啊!”
這倒是現實問題,葉長安想了想,“你們在這裡等我,我去金墉城請旨。”
金墉城是個四方城,可守可攻,柔然人暫時打不進來,此時已然是圍成了鐵桶一般,葉長安想要進去,必須要經過大司馬的允許。
實在沒有想到,大魏朝一夜之間就換了個人做主,雖然官家還是官家,也還受到理應的待遇,但真正掌控大魏朝的人,已經換做了大司馬。
高安聽聞是葉長安求見,很痛快的應了,并命人請她進來,親自接見。
葉長安對高安的印象還停留在之前,在陸府見他的時候,總覺得此人心機深沉,見他的時候不免忐忑。
倒是高安和顔悅色的,“是葉長安啊,你能出來很好,不然沒法跟白淵交代了。”
這時候倒是來關心她能不能出來了,葉長安心裡哼了一句,“托大司馬惦記,我九死一生的出來了。”
高安笑了笑,“你既然出來了,怎麼沒逃走反而又回來了?”
“我想去戰場。”葉長安不打算跟他耗費時間。
“哦?你會帶兵嗎?”高安問她,“戰場不是誰都能去的,你總要給我一個可以信服的理由。”
“我沒帶過兵,但是我想,洛陽城現在大概沒有可用的人吧,柔然人南下,秦将軍耗在徐州,所以我認為您跟官家一定會答應的。”
高安竟有些欣賞她這股直愣愣的樣子了,“你很聰明,洛陽城現在的确沒有可派的人,可同樣沒有兵馬給你,假如你認為你可以順利走出洛陽城去到戰場,我可以同意,不過,還需官家應允才行。”
她就知道高安不會給她兵馬,原也沒指望,她隻是想名正言順的通過金墉城罷了。
“好,我同意便是,不過我有條件,朝堂不給我兵馬,我自己帶人去總行吧?”
高安挑了挑眉頭,“既然如此,我便沒有什麼意見了,希望你能順利出城。”
高安沒有如何為難她,還叫人帶她去見官家,雖然隻是象征性的,但過程還是要有。
她走後,韓箫出來,說道:“大司馬就這樣放她走了麼,這可是放虎歸山那。”
“我這裡不放,她遲早也能出去,這姑娘有着不同尋常的沖勁兒跟意志,何況我認為她說的沒錯。”
韓箫笑,“我說子成,你就别無時無刻的欣賞别人的長處了,一旦她真的去了秦将軍那裡,秦将軍大概就徹底撂挑子了,咱們現在被困在金墉城,外頭的援軍暫時未到,柔然人的大隊人馬也不知攻占到了哪裡,實在太多不可預知,唯有一個秦未可用,沒有葉長安在洛陽城,咱不如直接投降算了,還有青鳳軍,您可别忘了她的身份。”
高安皺眉想了想,“秦未不會在這時候反的,他手裡有沒有兵還是未知,所以他必須要依仗大魏朝,不把柔然人趕出去,我們誰也别想成事,至于那姑娘,她留在手裡不見的是福是禍,京将營裡那個小子何在,我想咱把他捏在手裡便盡夠了。”
“話是這樣說,不過我依舊認為不能輕易放她走,何況我很好奇她會帶走什麼人。”
葉長安要帶走的人不算少,她手下的那百十個娘子,還有扶搖幫的兄弟,隻是在走之前,還要經過官家的同意。
她在指引下去見官家,官家與宮中貴人皆在金墉城别宮,看起來與往日并沒有什麼不同,依舊華貴如常。
官家見她的時候揮退衆人,葉長安注意到,官家跟前多了好幾個生人,雖說是退下了,卻仍候在大殿兩側的偏殿以及殿外,分明是監聽之舉。
“是長安來了。”官家的臉上稍微有些不自然。
前兩天還把她看的好像死囚犯,這會兒到跟沒那回事一樣,好像她能逃出來是多麼稀松平常的事,要知道她差點就被砍死了。
想到這裡,葉長安就沒了行禮的興緻,隻虛虛的颔首,道了聲,“見過陛下。”
官家問:“洛陽城裡頭如何了?”
看來官家對外界一切都不知道,顯然是被大司馬給隔絕了,與她既往不咎的示好,大概是有求于她。
“一片慘狀,已經被柔然人盡數占領。”
官家哀歎一聲,不知道臉上是什麼表情,似頹然,又似不甘,更多的還是無能為力。
葉長安直言:“陛下,我想請命去戰場。”
“你要去戰場?”官家有些意外,随即好似想到了什麼,将她喚至跟前,壓低聲音道:“孤已經命白淵速速北上抵擋柔然人,你若能趕在他之前攔下,務必讓他返回洛陽城誅殺叛賊,孤任命你為鎮北将軍,若抵抗柔然有功,孤許你高官厚祿。”
鎮北将軍?要不是現在情況緊急,葉長安都想笑出來,官家這是走投無路,随便拿根草來救命嗎,高官厚祿,他自己的一切都要壓在秦将軍手上,還管得了别人的高官厚祿。
不過隻要能出城,她應了也罷,反正傳話而已,秦将軍又不是個任人擺布的人。
葉長安道:“陛下放心,我隻要能見到秦将軍,一定如實相告。”
“好好……”官家很滿意,“你在城外可知子欺在何處?”
花蚊子?葉長安搖頭,“洛陽城亂的很,我不知道他在哪。”
官家沉吟片刻便讓她下去了,并再三囑咐她要跟秦将軍說回洛陽城救駕之事。
而葉長安得了官家與大司馬的同意,很是順利的召集了所有人聚集到金墉城,卻不想在出城之際,他們忽然遭到了圍困阻擊,不知是大司馬還是官家出爾反爾,竟是要把他們盡數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