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芸芸是個心大的,這當然是因着她對于周家阿娘原就沒有任何感情可言,事實上連原主也沒把這個親娘放在心上。
既然不存在期望,又談何失望呢?
在周芸芸看來,自家這個阿娘,充其量也就是生了她一場,連養育之恩都沒有。至于她總是扯那些忙不過來的借口,連三歲的孩子都騙不了。想也知曉了,其他兩房都是三子一女,也沒見大伯娘、二伯娘天天哭訴忙不過來呢,就她這個阿娘,作天作地的,回頭要是惹毛了阿奶,有她好受的。
這般想着,周芸芸便關了門窗,一面慢悠悠的脫去鞋子、衣裳,一面開始琢磨明個兒吃甚麼。
可周芸芸不把這一回事兒,并不代表周家阿娘也有如此寬闊心兇。尤其等她回到自己那屋時,看着這簡陋的屋子,想着周芸芸那十裡八鄉獨一份的閨房,當下就氣得心肝肺攪在一起疼。
“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個不孝的東西呢?她的日子倒是過得有滋有味的,可也不瞅瞅她爹娘弟弟過得是甚麼日子!看看咱們這屋,連個像樣的床都沒有,就這土疙瘩堆的炕,還有這底下的幹稻草和破布頭,這是人過得日子嗎?我這是造了甚麼孽喲!!”
周家阿爹一臉的懵逼:“甚麼日子?有的吃有的喝,冬日裡還有大棉襖子穿,這不挺好的嗎?”
“好個屁!芸芸倒是過得挺好的,還缺心眼兒傻大方!三隻兔子呢,她就這麼給阿娘了?誰不知道阿娘這人出了名的隻進不出,她自個兒倒是吃暢快了,可咱家小子呢?”
“也吃了啊,我還把我那塊兔子肉給他了。”周家阿爹一臉的莫名其妙,“他還吃了一大碗螃蟹湯,粥和餅子也沒落下一口,吃完了還在外頭蹦跶了好一會兒才回來的。對了,别是給撐着了。”
“撐你個頭!”周家阿娘氣得拿手撫着心口,她總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自家男人給氣死。可一想到要是自己死了,就她男人那德行,指不定就被這一大家子的惡狼給吞了,到時候怕是連她兒子都沒活路了,當下忙不疊的開始順氣,卻還是忍不住噴他,“你長點兒心罷!别總是阿娘說甚麼就是甚麼!”
“可阿娘說的對啊!”
“對對對!她是對的,那我就是錯的了?周老三,你信不信我明個兒就回娘家去?帶着咱們兒子一道兒回去!”
“我不信。”
在周家阿娘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周家阿爹特别實誠的回答道:“你不會帶着兒子回娘家的,而且兒子也不會跟你走的。你忘了?上回咱們帶他去看他姥爺,結果你家别說吃食了,連口水都沒端出來了,最後還是連夜趕路回家吃飯的。虧得阿娘知曉你們家鐵定不會留飯,特地讓大嫂在竈間留了火,這才吃上了一頓熱乎飯。”
頓了頓,周家阿爹又添了一句:“咱那小子可不傻,上過一回當了,他這輩子都不會往你娘家去了。”
周家阿爹素日裡很少說這麼一長串的話,這冷不丁的說了,卻是将周家阿娘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偏他見媳婦兒不吭聲了,還道是事情解決了,旋即鑽進被窩,倒頭就睡,不多會兒就傳來了震天響的呼噜聲。
知曉男人看不住,周家阿娘索性盤算起怎樣将那剩下的兩隻半兔子從自家婆母手裡頭要出來。可她嫁到周家也有十幾年了,哪裡會不知曉她婆母那老摳性子,思量了一整個晚上,她最終還是決定從周芸芸處下手。
因着思慮太重,周家阿娘足足等到窗外隐隐發亮那會兒,才昏昏沉沉的睡去,結果沒過多久,就聽到了她閨女的尖叫聲。
“芸芸?”周家阿爹一個鯉魚打挺從土炕上跳了起來,别說衣裳了,連鞋都沒穿,就一個箭步飛奔出去,旋即卻看到了哭笑不得的一幕。
周芸芸隻穿着裡衣披着外裳站在門口,她跟前是昨個兒才跟着她一道兒回來的那隻大貓,不過這會兒大貓嘴裡卻是叼着個還在滴皿的東西,因着天還未大亮,隻能看個大概,并不能看真切,估摸着該是雞鴨一類的東西。
“去去去!去找阿奶!去去去!”周芸芸急得直跳腳,死活不讓她家胖喵進屋。開甚麼玩笑,就算她不嫌棄髒乎乎的胖喵,可胖喵嘴裡那是甚麼玩意兒啊!大清早的,吓死她了!!
胖喵伸長了脖子不解的望着周芸芸,還向她眨巴眨眼睛。
賣萌犯規啊!不對,胖喵嘴裡那些好像是……“胖喵過來,來來,跟我往堂屋來。”
周芸芸引着胖喵往周家的堂屋而去,還不等她想法子叫開門,堂屋的門就開了,阿奶一臉殺氣騰騰的舉着個大砍刀就出來了。
“芸芸你咋了?哪個不長眼的混賬東西欺負你了?看阿奶不砍死他!!”
“阿奶,沒人欺負我,隻是胖喵給你進貢來了。”周芸芸示意阿奶低頭,“我也沒看真切,好像是野雞?”
胖喵乖巧的低頭張嘴,還特地将獵物拱到了阿奶跟前。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周芸芸才确信胖喵果然弄來了野雞,準确的說是兩隻長相略抽象的野雞,又或者人家本身長得很正常,結果被胖喵咬成了畢加索的抽象畫。
簡直不忍直視。
甭管周芸芸有多嫌棄,可阿奶不嫌棄呢。當下彎下身子,一手一隻将野雞撈到手裡,正打算自個兒去收拾呢,就看到自家老三正傻不愣登的站在那頭望向這邊,忙沒好氣的喝道:“有眼力勁兒沒有?傻站着幹嘛?還不快點兒幫着燒水褪雞毛,芸芸還等着吃!”
周芸芸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艱難的開口道:“阿奶,還是您吃罷,我回頭自個兒做蟹粉小籠包。”
“那又是啥玩意兒?”
“就是……包子,裡面夾了螃蟹膏的包子。對了,阿奶我想再要點兒小麥粉。”周芸芸說着,忍不住伸手打了個哈氣,“也不對,我還是先給胖喵洗個澡,再回去補個覺,旁的事兒等我睡醒了再說。胖喵,跟姐姐走。”
烹饪是一種樂趣,卻不是她熬夜幹活的理由。看這天色,估摸着連淩晨五點都沒有,她犯得着大清早的就作踐自己嗎?想到這裡,周芸芸索性拽着胖喵往竈間那頭去,盼着回頭阿爹燒熱水時,能勻一點兒給她。
那是自然的,周家阿奶雖是個極品,卻是一個很有節操的極品,見胖喵等着熱水洗澡,她趕緊催促道:“叫你去燒水沒聽到嗎?多燒點兒,我孫子要洗澡呢!”
周家阿爹心道,敢情你孫子就是隻畜生?
這種話,心裡想想就好了,阿爹就算再憨厚,也不至于說出那麼犯抽的話。當下,他隻回去将鞋子套上,又匆匆披了件衣裳,就打算去竈間燒火。可誰知,就這樣還是慢了一步。
方才周芸芸叫得那麼大聲,連睡在後院的阿奶都聽到了,周家其他人又不聾,怎麼可能沒聽到呢?就在周家阿爹進屋穿衣時,那些人就已經忙不疊的跑上來獻殷勤了。
這個說:“阿娘,我來給野雞褪毛好了,這活我熟!”
那個道:“芸芸想要熱水洗澡是不?你先回你屋待着,外頭冷,回頭熱水好了,我給你嫂子給送過去。”
還有更誇張的:“醒都醒了,吃點兒東西墊墊肚子再去睡?要不給你煨個紅薯暖暖手?”
盡管周家阿奶把每頓的食材都掐得死死的,可到底周家人口衆多,甭管是在熬粥還是在做餅子的時候摳一點兒下來,都不算難。尤其周家是輪班制,一房管一天,隻要自家人别出賣了自家人,少了那麼一兩個紅薯,哪個能知曉?
呃,以前不知曉,如今也知曉了。
周家阿奶目光森然的瞪了過來,一時間,所有人作鳥獸散,好在活計也照做不誤,并不耽擱甚麼。
等周芸芸在周家諸人好心相助下,給胖喵洗了澡擦了嘴,還吃了個烤紅薯,剛打算去洗個手再睡個回籠覺,就被自家阿娘堵住了去路。
周芸芸恍然,她說怎麼好像忘了甚麼呢,不過給都給了,還能從阿奶手裡摳出來不成?想也知曉那是不實際的,因而她隻故作為難的道:“下回,下回一定記得。”
哪裡還會有下回?她都已經讓胖喵認了門,想來下回胖喵就直接給阿奶送去了,到時候能不能從阿奶手裡摳出東西來,那就單看阿娘自個兒的本事了。不過,正常情況下那是沒有可能的。
說着,不等周家阿娘反應過來,周芸芸就一個側身跑了。等洗了手甩幹了後,她又竄回了自己屋裡,想也不想就關門插捎。
就在此時,院子外頭傳來周家阿奶中氣十足的大吼聲:“哪個說要吃雞了?給我,我去收着,回頭等過年時吃!”
周芸芸:“…………”
——全家人忙活了這麼久,生火燒水、褪毛清洗,等啥啥都處理好了,周家阿奶又把兩隻雞給收回去了?大清早的,遛全家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