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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姑娘太難侍候了

暖君 閑聽落花 4364 2024-01-31 01:10

  李苒沒在外面吃晚飯,眼看着離晚飯時辰差不多,就辭了桃濃,往長安侯府回去。

  還沒進翠微居,李苒就覺得好象哪兒不對。

  翠微居那兩扇院門一向是敞開到最大,可現在,兩扇院門卻掩起了一扇。

  在她踏上台階時,掩起的那扇門拉開,一個婆子從拉開的院門裡顯身出來,垂手侍立。

  李苒多看了婆子兩眼,她好象沒見過這個婆子,難道院子裡有其它人,來客人了?

  李苒多看的那兩眼,并沒有影響她的腳步,絲毫沒有停頓,穿過遊廊,走到垂花門下。

  她進了垂花門,從她那間上房裡,出來了一個小丫頭,垂手垂頭侍立在上房門口,在她離上房門口兩三步時,打起了簾子。

  李苒站在上房門口,轉身看了圈小小的院子。

  觸目所及,都和她午後走時一模一樣。

  李苒看了眼已經走向後院的周娥,站到上房門口,先往屋裡看了眼,屋裡空空的,沒有客人。

  李苒進了屋,小丫頭跟在她後面,也進了屋,垂手侍立在門口。

  除了打簾子的小丫頭,屋裡還侍立着一個有些眼生的十七八歲的丫頭,李苒回頭看了眼打簾子的小丫頭,也有點兒眼生。

  當然,她這個院子裡,除了秋月和其它兩三個她不知道叫什麼的小丫頭,其它的,要是還有大丫頭小丫頭的,那就都是眼生的。

  可這眼生的,怎麼到眼前來了?

  大些的丫頭低眉垂眼的上前,在有幾分怔忡的李苒之前,拉開她身上那件鬥蓬的系帶,替她拿下了鬥蓬。

  李苒看着大丫頭捧着鬥蓬退出去,站在屋子中間,仔仔細細的打量着她已經非常熟悉的這三間上房。

  硬件還是那些硬件。

  暖炕旁邊高幾上那盆已經花葉低垂的水仙不見了,換了盆累累落落的吊蘭。

  另一面,那隻大花瓶裡,梅花落盡後,隻餘了枯枝的梅枝也不見了,換了隻古樸的白玉香爐,這會兒,香爐正往外散逸着絲絲袅袅、似有似無的青煙。

  李苒走近,擡手扇過幾縷聞了聞,她聞不出這是什麼香,有花果的香味兒,很清新很好聞。

  東窗下的長書桌上,那盆半殘的水仙也不見了,放了塊布滿青苔的樸拙石頭,石頭窩裡,一叢金錢菖蒲翠綠可喜。

  李苒看了片刻,擡手掐了半片菖蒲細葉,在指尖揉碎,聞了聞,幽幽的清香。

  發生什麼事了?

  李苒坐到炕上,捧走鬥蓬的大丫頭已經進來了,後面跟着的兩個小丫頭,一個端着沐盆,一個捧着摳壺帕子。

  李苒挨個打量了一遍三人,坐到炕上,大丫頭曲了曲膝,上前替李苒攏起袖子。

  李苒從跪在她面前,高舉起沐盆的小丫頭,看到要接着替她洗手的大丫頭,擺了擺手指,伸手進盆,自己洗手。

  她不習慣被人家這樣細緻的侍候。

  這是出了什麼事兒?因為她病的那一場麼?

  李苒慢慢洗着手,心不在焉的想着。

  ……………………

  周娥進了後院,站住,看向她隔壁那間屋,原本空關着的那間屋,這會兒屋門半開,明顯已經住上了人。

  周娥正猶豫着要不要過去看看,後院角門推開,一個五十來歲,面相和衣着都極其平常的老婦人走進來。

  周娥眉梢高挑,片刻,緊幾步迎上前,長揖到底,“是您來了。”

  “周将軍好,我過來住一陣子。”老婦人一笑起來,慈眉善目,沖周娥曲膝福了半禮。

  “姑娘的飯菜送過來了,我先過去侍候,一會兒得了空,咱們再說話。”

  老婦人客氣的交待了兩句,就往前面過去了。

  一直緊跟在老婦人後面的秋月猶豫了下,沒跟老婦人往前,瞄着老婦人進了月洞門,一把揪住周娥,急急問道:“周姑姑你認識她?我怎麼沒見過她?你們剛走,她就來了,是二奶奶帶她來的,二奶奶說她姓付,又摞了句,讓我以後聽付嬷嬷的,就走了!

  我去找老夫人,老夫人就說了句,二奶奶不是交待過你了?

  您說說這話,這叫……”這叫什麼話這句,秋月沒敢說全,她可不敢這麼說老夫人。

  “周姑姑,您說……”

  “二奶奶既然交待了,老夫人也交待了,你就照二奶奶和老夫人的交待。

  這不是正好麼,來了個當家作主的,你不是一直盼着有個人替你撐在前頭?現在好了,你以後不用再發愁難為了。”

  周娥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愉快,一邊說着,一邊拍開秋月。

  “到吃飯的時辰了,不知道今天有什麼好吃的,有點兒餓了。”

  周娥說着,背着手,出了角門,腳步輕快的往廚房吃飯去了。

  ……………………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苒的錯覺,今天這頓晚飯,雖然還是和往常差不多的菜式,可色香味,特别是味道,和往常比,卻有着一股子大路貨和精品貨的明顯差别。

  同樣是一份炝炒白菜,從前就是炒熟了,白菜絲淹在菜水裡,今天這份,明顯的火候正正好,碟子裡一絲兒菜汁沒有,菜絲爽脆細嫩,還多了一股子似有似無的誘人醋香。

  李苒垂着眼簾,慢慢吃着品着這頓精品菜飯。

  吃了飯,頭一回坐在炕上,被大丫頭小丫頭捧着水捧着茶的漱了口,再接過杯茶,李苒再次看向垂手站在門内,一直微笑着的老婦人。

  迎着李苒的目光,老婦人微笑曲膝,“禀告姑娘,小婦人姓付,領了吩咐,過來侍候姑娘。”

  “多謝。”李苒端直上身,鄭重的欠了欠身。

  她眼睛所及的變化,應該都是源于這位付嬷嬷了,不知道她領的這個吩咐,是誰的吩咐。

  李苒眼簾低垂,抿着茶,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問出口。

  看這些變化,吩咐她的,肯定不是那位老夫人以及夫人。

  是長安侯嗎?大概率不是……嗯,先看看吧。

  問清楚和不問清楚,對她來說,有什麼分别呢?不管是誰吩咐過來的,她都沒有說不的自由。

  她沒有太多的好奇心。

  付嬷嬷看着李苒抿着茶,垂眼看起了書,悄悄退出來,往旁邊茶水房查看。

  周娥慢慢悠悠吃好飯,喝了幾杯茶,要了兩瓶好酒拎上,回到翠微居,進自己屋前,先伸頭往付嬷嬷屋裡看了看。

  付嬷嬷從前面回去的時候,周娥已經慢慢喝完了半瓶酒,聽到腳步聲,急忙伸頭往外看,見是付嬷嬷,忙進屋拎起酒,拿了兩隻杯子,跟着付嬷嬷進了隔壁。

  “沒想到是你來了。”周娥不用付嬷嬷客氣,在炕前的椅子上坐下,放好杯子,正要倒酒,付嬷嬷擺手道:“我當值的時候不喝酒,你自己喝。”

  “那我自己喝,你是個講究人兒。”周娥一句話不多客氣,給自己倒了酒,一邊抿着,一邊看着付嬷嬷問道:“一直在邊上侍候着?怎麼樣?”

  付嬷嬷嘴角往下,搖了搖頭。

  “這位姑娘,其實一點兒也不難侍候,随和得很。”周娥忙放下杯子解釋道。

  “這就是你不懂了。”付嬷嬷洗了手,沏了杯淡茶,坐到炕上,“要真是個挑剔無比左不是右不是難侍候的,那倒好侍候了,最怕的,就是她這種,萬事都不計較。”

  “也是,侍候人這事,我真不懂。”周娥一個不懂,認得幹脆無比,她是真不懂,也不想懂。“秋月那丫頭呢?留着?我看這院裡多了好幾個生面孔。”

  “那是個傻丫頭。

  我問她姑娘這病是怎麼起怎麼好的,她說到姑娘燒的兩眼凹陷,眼淚就下來了,有這份眼淚,就是個能留下的。

  再說,她是這府上老夫人指過來的,我一到,就把她退出去,這不好。

  我又挑了幾個人,還不夠,明天還得再挑些。

  這院子裡,連上秋月,統共就四個丫頭,還有就是随院子的兩個婆子,兩個粗使小丫頭,這怎麼能顧得過來?排當值都排不齊全,唉。”

  付嬷嬷喝着茶,溫聲細語,說到最後,歎了口氣。

  “這位姑娘,什麼都能自己做,跟我們這些當兵的一個樣兒,真是。還有,她耐性極好,我還真沒見過比她更能耐得住性子的。”周娥喝着酒,感慨道。

  “看出來了,唉,這一條,比萬事不計較還要難上幾分,她又是個極少說話的,看起來心機也深,喜怒不露在外。唉,就光沏茶這一件,我看哪,十天半個月,都不一定摸得清她的脾胃。”

  付嬷嬷連歎了幾口氣,看起來頗為發愁。

  周娥看着付嬷嬷,片刻,咯的笑出了聲,“難得看你因為侍候人愁成這樣。我跟你說,這個茶,她是真不計較。”

  周娥欠身往前,認真鄭重。

  “我跟在她身邊這些天,她真是什麼茶都能喝,白水也一樣,還從不計較冷熱,熱了就吹一吹,冷了就冷了喝,真跟我們當兵的一樣,能喝就行了,哪有什麼講究?

  我看她喝不喝那些茶,不是因為茶,隻看渴不渴。

  還有,她很節制,再渴也是慢慢喝,這你知道,象我們一場仗打下來,活着回來了,最忌諱狂喝狂吃。

  她不管多渴,隻要喝得差不多了,就不再喝了,難得的很。”

  “可不能這麼想。”付嬷嬷仔細聽着周娥的話,眉頭蹙的更緊了,再次歎起了氣,“因為她不計較,這侍候的人就不用用心了?要是這樣,這侍候人,不就成了撥一撥動一動,不撥就不動了?這還叫侍候人?”

  “這話也是。”周娥擰起眉,仔細想了想,同情的看着付嬷嬷,“要是這麼說,您這差使,可真夠難的,不是一般的難。”

  周娥再想了想,替付嬷嬷歎起氣來。

  ……………………

  李苒躺在床上,凝神聽着外間的動靜。

  臨睡前,那位付嬷嬷說:小雲手腳輕,今天夜裡先讓她在外間當值一夜,這屋裡要是不派人當值,人就都在後院和前院,離得太遠,姑娘夜裡要是有點什麼事兒,隻怕一時半會叫不到人,要是那樣,就是大事了。

  她沒反對。

  外間的小雲确實手腳很輕,她幾乎聽不到她的動靜。

  李苒将手墊在頭下,看着窗外微微有些晃動的燈籠的紅光。

  這位付嬷嬷的來曆,她不願意深想,也不用深想。

  她來,是因為她病的那一場,感冒這病太尋常了,可這是從前那個科技發達的時候,現在,這會兒,在這裡,感冒,好象是叫傷寒的?好象不算小病。

  周娥替她請的是太醫,是這裡規格最高的醫生了吧,相當于院士?

  頭兩三天,那位須發皆白的老太醫,一天來三趟。

  他們怕她死了。

  她要是這會兒就病死了,他們不光要竹籃打水一場空,隻怕還要擔上不知道多少種猜測,比如說她是被他們害死的。

  所以,就來了位付嬷嬷,把她照顧的、養的更好一些,以及,她這間屋裡,就是睡覺,也得有人看着。

  這樣也挺好。

  李苒抽出手,挪了挪躺好,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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