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榜的次日舉行鹿鳴宴,地點在巡撫衙門,這是内簾官、同考官、補簾官與中舉的考生共聚的唯一時間,也就是這次的鹿鳴宴,考生才知道主考官真正是誰,而主考官也是憑着這次的鹿鳴宴,成為了考生的恩師。
縣試、府試和院試,考生都是有恩師的,但鄉試中舉之後的恩師,那就完全不一樣了,畢竟獲取了舉人的功名,意味着可以進入朝廷為官,意味着進入到權力圈,此刻舉人若是能夠和恩師保持很好的關系,那就很容易形成同盟,而這樣的同盟關系,在将來的官場上面,是有着巨大作用的。
鹿鳴宴之後,舉人回家的時間不長,接着很快要趕赴京城去參加會試和殿試,那個時候,舉人會攜帶禮物,專程去拜訪恩師,而彼此之間的同盟關系,也會真正建立起來,當然這種同盟關系,今後如何的發展,就要看接下來會試的情況了,若是舉人會試高中,成為了貢士,可以參加殿試了,那麼這層同盟關系會逐漸的穩固,直至牢不可破。
若是會試落榜,進入國子監讀書,或者被吏部外派到某個地方出任縣丞,則這層同盟關系會慢慢的淡下來,甚至最終消失,留下的僅僅是老師與學生的關系。
大明朝廷任何的官員,都不會小看這層同盟關系,朝廷之間自萬曆年間開始的黨争,已經将這種同盟關系,彰顯的異常重要了。
鹿鳴宴之中的鹿,最早是指的祿,也就是俸祿的意思,這種宴會,其實是慶賀考生中舉之後,就可以入朝為官,可以領取到朝廷的俸祿了,自此身份徹底轉變,隻不過曆來的朝廷倡導讀書人重義輕利,存天理遏人欲,所以祿還是不要提的好,加之鹿自古以來就被當作是仙獸,代表的也是人才,鄉試之後的宴會,被稱之為鹿鳴宴,也是最雅的,符合皇上的意思,如此鹿鳴宴的稱呼,就被固定下來了。
明初的時候,鹿鳴宴是很隆重的,那個時候的生員和監生都可以做官,而且還是做主官,就更不用說是舉人了,宣德年間全國錄取舉人的人數不過五百五十人,到了天啟年間,每次鄉試錄取的舉人多達一千二百八十七人,随着舉人人數的增加,其地位也逐漸不如之前了,現如今的舉人做官,需要到國子監學習一年以上的時間,而且還要等到吏部委派,若是沒有空缺,那就老老實實等候,甚至有部分的舉人,沒有做官的機會,隻能夠回到家鄉去做鄉紳。
随之而來的,是鹿鳴宴逐漸不被重視,最終流于形式。
報喜的衙役,已經告知鹿鳴宴舉行的時間和地點,且在報喜的時候給了巡撫衙門發出的專門的邀請函,中舉之人也都知道,拿着邀請函會去巡撫衙門參加鹿鳴宴的,參加鹿鳴宴的舉子,都是身穿圓領生員衫。
吳帆徽是肯定要去的,而且他還要代表所有中舉的舉人,在《鹿鳴》的音樂聲中,與主考官一同朗誦《鹿鳴》。
副榜的舉人同樣參加鹿鳴宴。
雖然稱之為鹿鳴宴,桌上也擺放了菜蔬和果品之類的食物,但沒有人會去動這些東西,鹿鳴宴絕不是大吃大喝的宴會,是表示祝賀的宴會,哪個舉人動了桌上的菜肴和果品,會被人看不起,而鹿鳴宴結束之後,這些菜肴和果品,自然被衙役打包帶回家了。
吳帆徽和陳明惠一大早就起身了,鹿鳴宴持續半天的時間,經過了諸多的程序之後,參加鹿鳴宴的舉人,離開巡撫衙門,都會到早就定好的酒樓去大吃一番,這個時候他們的喜悅之情才會慢慢的展露出來。
卯時,吳帆徽和陳明惠就從四海樓客棧出發,前往巡撫衙門,按照馬車的速度,大概是半個時辰左右的時間,鹿鳴宴開始的時間是辰時二刻,時間上面完全來得及,兩人各自乘坐一輛馬車,畢竟是舉人的身份了,若是坐在一輛馬車上面,怕是被人笑話。
中舉之後,身份的确出現變化,很多事情還是注意一些的好,特别是吳帆徽,身為鄉試謝元,會成為衆人關注的焦點,言行過于的随便是不行的。
馬車朝着巡撫衙門而去的時候,吳帆徽還在想着主考官到底是誰,是不是都察院的監督禦史王相,若是,那麼他就欠下了盧為标一個天大的人情,這樣的人情今後有機會是需要回報的,至于他送給盧為标的禮物,怕是不能夠抵消這次的人情。
馬車在距離巡撫衙門兩裡遠的地方就停下了,按照規矩,馬車是不準靠近巡撫衙門的。
吳帆徽和陳明惠兩人并排朝着巡撫衙門走去,期間陳明惠有意稍稍落後半步。
吳帆徽将手中的巡撫衙門的邀請函遞給門口禮房官員的時候,這名官員看着吳帆徽,顯然是非常額吃驚,大概是眼前的這位鄉試謝元,太過于年輕了。
很快有人帶着諸多前來參加鹿鳴宴的新科舉人,進入到巡撫衙門的中院,鹿鳴宴就是在這裡舉行的。
院落裡面已經擺好了桌子,桌子擺放的方式,就好比幾百年之後的開大會一樣,最前面一排桌子,那是巡撫大人、布政使司大人、學道大人以及鄉試内簾官和同考官坐的,鄉試補簾官則是在左右兩邊坐下,新科舉人則是面對巡撫大人等,在各自的桌子前坐下。
作為新科解元,吳帆徽的位置在第一排的最中間,他面對的正好是巡撫大人。
陳明惠則是在倒數第二排的位置了。
吳帆徽舉步朝着第一排走去的時候,諸多的新科舉人,都是看着他,或者是顯露出來羨慕的神情,或者是和身邊的同年竊竊私語。
不過一天的時間,吳帆徽在西安府城的名氣已經非常大了,以小三元的身份參加鄉試,成為了縣試解元,關鍵是這位鄉試解元,不過十五歲的年紀,尚未到十六歲,這豈不是太驚世駭俗了。
樂隊開始奏樂,巡撫李應期和諸多的官員來到中院,微笑看着已經坐好的諸多新科舉人。
學道方逢年開始了大聲的介紹,分别想新科舉人介紹了巡撫、布政使司大人、按察使大人以及内簾官、同考官和補簾官。
吳帆徽的眼光,看向了已經是中年人的王相,本次陝西鄉試主考官,果然是王相。
巡撫李應期等人坐好之後,鹿鳴宴正式開始。
樂隊開始奏樂,禮房的司吏當起了司儀,當《鹿鳴》的音樂響起的時候,在衆人矚目之下的吳帆徽站起身來,走到了前方,向巡撫李應期等人稽首行禮,接着坐在前面的鄉試主考官王相也離開了座位,朝着吳帆徽走來。
吳帆徽向站在面前的王相稽首行禮,王相隻需要抱拳還禮就可以了。
這是吳帆徽第一次拜見鄉試的恩師,接下來到京城之後,他還要專程去拜訪。
王相看向吳帆徽的時候,笑容之中帶着巨大的驚奇,或許是覺得吳帆徽太過于年輕,而且吳帆徽的情況他已經知道,不過是一個虛歲十六歲的少年,怎麼就能夠寫出來那樣的文章。
驚奇的不僅僅是王相,包括巡撫李應期等人,方逢年稍微好一些,畢竟吳帆徽是院試案首,當初他決定吳帆徽為院試案首,還承受了不少的壓力,有人認為院試案首過于的年輕,現如今吳帆徽成為了鄉試解元,想必沒有誰會在背後議論了。
不過方逢年也是吃驚的,他想不到吳帆徽會成為鄉試解元,鄉試不同于院試,參加考試的是生員,這裡面包括了各地的廪膳生員,有些人參加了數次的鄉試,有着豐富的經驗了,想不到吳帆徽能夠從衆人之中殺出來,看樣子真的不簡單。
朗誦《鹿鳴》完畢,吳帆徽再次給王相稽首行禮,王相還是抱拳還禮。
新科舉人還很是興奮,可前面的巡撫李應期等人,臉色卻已經變得很是平靜了。
想必這些大人見慣了鹿鳴宴,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了不起的,再說這些新科舉子還要到京城去參加會試和殿試,到時候能夠參加禮部舉辦的恩榮宴,在宴會之上見到皇上,那才真的是熬出頭了,現對于科舉考試考試來說,鄉試也算是起步。
吳帆徽的臉上一直都帶着笑容,盡管他代表諸多的新科舉人和主考官王相一同朗誦《鹿鳴》,這在諸多新科舉人看來是無比榮光的事情,但他内心一直都是平靜的。
善于觀察是吳帆徽的能力,也是習慣,正是在這次的鹿鳴宴上面,他發現巡撫大人、布政使司大人以及學道大人等等,對王相好像都很客氣,官場上這種客氣,絕不是什麼好事情,那代表了相互之間的隔閡。
這讓吳帆徽記住了,不久之後他也會進入到朝廷之中,關注這些細節就是必須的。
鹿鳴宴結束之後,吳帆徽和陳明惠一同離開巡撫衙門,前往太白酒樓去赴宴,葉開儇等人早就在太白酒樓等候了,這次是住宿在四海樓客棧落榜的考生,專門為吳帆徽和陳明惠設立的宴席,向兩人表示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