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非池并沒有重新搬回太子府裡住着,那樣未免太不給隋帝面子。
雖然魚非池跟隋帝撕破臉皮也隻差一層膜了,但在這層膜還沒有撕破之前,她不想讓石鳳岐夾在中間不好做人,也願意看在石鳳岐的面子上,給隋帝足夠多的尊重――前提是隋帝不會再來主動招惹她。
她沒去太子府,石鳳岐搬來了她府上住,來的時候隻提了兩件衣服,别的都沒帶,他說魚非池一定什麼都有,不用操心這些小事物,不肯承認是自己急着要過來,連收拾些細軟都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南九與遲歸看到石鳳岐提着一個小小的包袱,就住進他們家時,神色,是複雜的。
南九心想着,先前石鳳岐把小姐傷得那麼厲害,若是這樣随随便便地就原諒了他,豈不是要便宜了這人?那小姐受的委屈不就白受了?
南九隻是有點咽不下這口氣,總想着要給石鳳岐一些教訓,才算是幫他家小姐出了氣。
他心思簡單,要給魚非池出氣,想的辦法也簡單。
提了一把劍他扔給石鳳岐,自己折了樹條兒對着他:“吃了三招,算是彌補你以前對小姐的虧欠!”
石鳳岐扔了包袱丢到魚非池懷裡,手裡握着劍,又笑看着南九手裡的樹條兒,笑道:“你也太看不起人吧?”tqR1
“你又不是我的對手。”南九哼一聲,真不是他傲慢,是他耿直。
魚非池在邊上聽着低着笑,石鳳岐瞪了她一眼,自己也順手取了根樹枝兒,捏在手裡比劃了兩下,說道:“刀劍無眼,我可不想傷了她看重的人,讓她傷心。天下第一,請賜教!”
他鳳眼輕擡,含着笑意,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握着樹枝兒對着南九。
魚非池搬了個椅子坐在屋檐下的走廊裡閑閑地看着,平日裡府上難得有這樣的趣事,她也就當看個樂呵了。
兩人的武功都很俊俏,南九的更偏飄逸靈活,石鳳岐的側重于厚重沉穩,這倒也與他們二人的身份有關,南九孑然一身,隻要保護好魚非池就行,自然是靈活多變一些,因為他一出手,主要面對的人都是刺客和殺手。
而石鳳岐呢,他假假說着,這一身功夫練來也是要上陣殺敵的,戰場上武功有多靈活都是虛的,沉得住氣定得住人心才是最緊要的,所以,他的招式路數多是帶大将之風的。
他擅長槍,不擅短兵。
可以縱橫捭阖,卻不會有太多近身之敵。
兩人打了半天,隻見着那樹條兒甩得呼啦作響,柔軟的樹條兒在他們手裡像是化作了絕世神兵。
不知過了多少招,南九樹條兒一偏,點在了石鳳岐心髒的位置上,他說:“以後你若是再敢欺負小姐,我一定殺了你!”
石鳳岐擰擰眉,好奇道:“除了近段時間的事,我以前還怎麼欺負你家小姐了?”
南九一怔,接不上話來,以前哦,以前好像是小姐欺負他多一些的樣子哦。
所以耿直的南九噎了半天也沒噎出句話,收了樹枝哼了一聲:“反正你不準欺負小姐!”
“我欺負得着她嗎?比頭腦她不輸我,比武功我不如你,怎麼看,我以後也是要被你們欺負的呀。”石鳳岐扔了樹枝兒,笑看着南九。
南九偏頭想了想,好似,是這麼個理。
所以他悶聲走到魚非池身邊,小聲道:“小姐,你以後若是覺得他對你不好,你就告訴我怎麼殺他。”
魚非池聽着直笑,連聲說好。
石鳳岐撫額,暗歎着他以前到底是作過什麼孽,才讓南九這麼提防他?
過了南九這一關,還有遲歸這一關,石鳳岐今日是來多少關,他都要闖過去的。
所以呢,他笑看着遲歸,道:“所以,老七你想與我比什麼?”
遲歸的這個心情,比起南九可就要複雜得多了呀。
他眼巴巴盼着小姐也能把石鳳岐給忘了,就可以讓他的小師姐開始新的人生,這下倒好,石鳳岐的确是沒想起來過去的事,小師姐她也不在意了,但是走向不太對,兩人這又走到一起去了。
對遲歸而言,他覺得這是一場很荒誕的笑話,所有人都回到正軌,隻有他還在笑話裡扮着小醜,努力地等着喜劇結尾。
他看着石鳳岐的眼神很甯靜,笑道:“我什麼也不與你比,我跟你本來就沒有可比之處。”
“哦?”石鳳岐笑着疑惑一聲。
“小師姐身體不好,你如果能讓她分些心在調理身子上,少一門心思撲在大隋政事上,便是再好不過的事了。”遲歸說道。
“好,我答應。”石鳳岐毫不猶豫地應下,本來他也就決定了,要把擔子接過去,讓魚非池好好地把身子養好,那天抱着她入睡,她骨肉嶙峋的樣子讓人心疼。
其實他讓魚非池調理身子還有一個原因,他想着,如果魚非池能為他懷上一兒半女,甚至不用兒子,是個閨女都很好很好,這樣的話,隋帝或許就沒那麼排斥他們兩個在一起了吧?
至少在隋帝離世之前,可以讓他抱一抱孫子,讓他少些遺憾。
石鳳岐還是有孝心的,雖然總是跟隋帝對着來,哪怕隋帝拿死相逼,他也要反抗,但至少,他心底裡還是會有牽念。
畢竟是自己親爹不是?
可是呀,石鳳岐不記得了,魚非池是很難有身孕的,很難是多難呢,有可能一輩子都懷不上。
他曾說過,如果那樣的話,魚非池你一定你很難過吧。
所以說,失去了記憶,還是有壞處的,足足八年的珍貴回憶都不在了,不止丢失了那些美好,還會忘記一些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遲歸這一關過得太輕松,石鳳岐拉着魚非池坐入房間裡,拔了拔房中燃着的炭火,解了外衣蓋在她身上,讓她枕在自己腿上小睡,自己翻看起了七七八八繁瑣的公文。
魚非池擡手碰了碰他胳膊,睜着眼睛看他:“真不用我幫忙?”
石鳳岐低頭瞅着睡在自己腿上的魚非池,放下手裡的筆,笑着拿手指捏着她嘴巴,捏得她小嘴嘟起:“以後你就安心地做頭小豬吧,吃了就睡,睡醒再吃,好好地把身子養起來。”
魚非池拍掉他的手,笑道:“我倒巴不得輕松了,不過你一個人應付得來嗎?以前這些事,都是我們一起辦的。”
石鳳岐笑道:“你這是看不起人啊。”又把手伸進外衣裡,手掌搭在不該搭的地方:“要不我停下這些事,先把你應付了?”
魚非池身子一酥,連忙把他的手抽出來,紅着臉閉上眼,懶得再看他:“色胚子!”
石鳳岐看她這嬌滴滴的樣子心都要化了,一手輕輕摩挲着她的臉,另一手握着筆,開始處理起了桌上堆積成小山的公文。
外面的落葉緩緩鋪落在地,魚非池不喜歡叫人把這些葉子都清掃起來一把火燒了,她覺得秋也有秋的美,落葉也有落葉的豔,由着這些葉子在院子裡零零落落地積着,幾根竹子也在一陣陣的秋風裡落了葉,透過稀疏的竹林可以看到遠處的常青樹蔭。
就好像,透過秋天,就已經看到了春天,看到蓬勃的希望與新生。
石鳳岐從沒覺得日子如此甯靜自在過,魚非池就睡在他身邊,這是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手邊的公文雖多,可是處理起來已經越來越得心應手,該安排的事也越來越清晰有條理,便是上央,近來也挑不出他的毛病。
也許,再也沒有什麼事,是石鳳岐不能解決的了,他長成現在的樣子,用了很多很多年的時間,從上無為學院之前就開始走遍天下,用盡心術,到後來無為學院三年,下山後五年,足足近十餘年的時間裡,他擁有了一個帝王該有的智慧,手段,謀略,和眼光。
他隻是還缺一點點東西,缺一點點無情,如果他能回到當初上無為學院之前的樣子,那他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君主人選了。
如果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魚非池,從來不知情愛是何滋味,沒有食髓知味過,他不會有這樣一場情愛浩劫,使他稱帝的腳步放慢。
你問他會不會後悔,後悔着,不如不認識魚非池,不如不曾以生命為贊禮愛過她,不如不要在失憶之後依舊無可自拔地淪陷,你問他,他或許會答,此時他不後悔。
時光過得格外的靜好,他看完最後一折公文,着人拿了下去送給上央,再由上央按着分類把事情分派下去。
他搖了搖有些發酸的手腕,低頭看着睡得正好的魚非池,笑了一聲後,小心地托着她腦袋,自己也躺下去,吻過她額頭,把手臂給她枕頭着,将兇膛讓她靠着,外面的落葉飄入一片來,落在他們兩人腳下。
他似自語自言一般:“我真不該忘記你,你是不是因為這個才怪我,所以不願再與我相認,我以後都不會再這樣了,不會忘記你。”
兩人呼吸輕淺,安穩,甯靜,靜得好像,一切苦難,都不曾發生。